都市的诱惑
——以《长恨歌》为例

2014-10-21 03:03韦婵婵
文艺生活·中旬刊 2014年10期
关键词:王琦瑶长恨歌王安忆

韦婵婵

(武汉大学,湖北 武汉 430072)

都市的诱惑
——以《长恨歌》为例

韦婵婵

(武汉大学,湖北 武汉 430072)

中国的现代都市诞生于上个世纪,最具代表性的便是上海,上海自现代以来一直被视为中国都市文化最为繁华的地方。而作为中国最大的城市,在王安忆的文本中,上海的历史变迁被浓缩在一个女人的背后,从三四十年代的现代性和传统因素的叠加转化为开放的现代都市。而本文主要探讨《长恨歌》中的上海何以具有如此魅力,以及现代都市的诱惑性。

都市经验;都市诱惑;王安忆;上海

上海是一座有着太多故事的城市,也得益于不厌其烦花费毕生精力书写这座城市的作家们。一提起上海,或是张恨水笔下那令人喟叹的鸳鸯蝴蝶梦,或是茅盾故事中深浅难测的局势,或是张爱玲小说中萦绕不去的悲凉,又或是王安忆书中温婉舒缓的旧梦重温,及至现在可能是郭敬明描述中连空气每个分子中都弥漫着奢侈味道的时尚之都。王安忆用看似平淡却幽默冷峻的笔调,在对细小琐碎的生活细节的津津乐道中,展现时代变迁中的人和城市,写出了一部誉为“现代上海史诗”的《长恨歌》。王安忆曾经坦率地表示,《长恨歌》企图写出一个城市的故事:“城市的街道,城市的气氛,城市的思想和精神。”①在王安忆眼中,无疑女性成了上海最好的代表,故事最璀璨夺目的是女人,生活中最吸人眼球的还是女人,弄堂细巷中流动着女人的碎语以及做饭时飘浮的香味,三十年代上海的繁华与美梦仿佛都只有女性,光影留下了最美的身影,老唱片里依然有着咿咿呀呀的唱词。

都市对于女性最大的魅力和诱惑之所在是使得女性从农业社会中解脱出来。农业社会由于其特性,因此对于生产生存性资料的需求更为迫切,传统的生产方式对于体魄的要求十分之高,使得男性在整个社会中处于支配地位,女性只能依附男性获得生存。城市的诞生毫无疑问相较之于乡村更适合女性,都市文化天生具有包容性,女性在城市中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获得生存和赢得一席之地。一开篇的《长恨歌》从上海代表事物写起,是纯散文的味道,也像电影开始慢慢由远及近的长镜头,弄堂、弄堂里流动的流言、闺阁、鸽子、王琦瑶式的女人。揭开了整个故事的序幕,把故事暗暗织进去了,“王琦瑶”一节,交待了王琦瑶的出身和她简单的交际关系,而她的命运将在“片场”中被改变,与结局相对照的死在床上的女人,也是她的结局。片场遇到的一切是如此新奇,对于一个小家碧玉的少女来说,片场有着无穷的魅力,虽然王琦瑶本人并未在口头上承认,但是心中还是向往的,因此接下来的一切是如此顺其自然地发生了,结识导演,试了镜。试镜的失败打落了王琦瑶的虚荣心,也导致了她同吴佩珍友情的破裂。王琦瑶虽然出身一般,但是心气自是高的,她与吴佩珍交好是因为吴佩珍总是很忠实地崇拜她,因为王琦瑶的漂亮。可是试镜的失败使得王琦瑶自觉在吴佩珍面前无法维持漂亮的姿态,友情自然也无法延续。片场为何有如此魅力必然得归功与当时上海电影业的繁华,李欧梵先生在《上海摩登》一书中用了一个章节来重绘当时上海电影业的繁荣与昌盛,看电影成为了一种新的社会仪式,也迅速成为了中产以上阶级的一种休闲方式。王琦瑶一开始就不甘心于只做一个小家碧玉,她希望有着更光鲜的人生,凭借自己的与生俱来的魅力,往上走向下一个阶层,这也为她之后人生埋下伏笔。

都市最大的诱惑之一在于它为你营造了一种想象性的生活方式,电影、杂志以及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王琦瑶所能抵挡住的,她向往那样的生活,与她过去的生活绝不相同,过去的生活尽管也衣食无忧,但决计看不到如此光鲜亮丽的上层生活。试镜虽是失败了,王琦瑶却在导演的推荐下去拍照,照片被相中登上杂志,成了“沪上淑媛”,王安忆给这本杂志起了个颇有深意的名字《上海生活》,也在书中阐明“这照片是收在家庭照相簿里,而不是装上玻璃框挂在墙上作偶像用的。这照片倘若要去做广告,那也是做的味之素、洗衣粉一类的,而不是夜巴黎香水、浪琴坤表。这照片是实惠的情调,没有一点奢华,有一点艳丽,也是俗丽,有一点甜蜜,也是桂花粥的甜蜜。它不是醒人耳目,过目不忘的,它是看过了就不去想,再看见还会再喜欢的,看不厌却不是丢不下的。总之,它是适度,从容,有益无害的。《上海生活》选它作封里,是独具慧眼。这照片与‘上海生活’这刊名是那么合适,天生一对似的,又像是‘上海生活’的注脚。这可说是‘上海生活’的芯子,穿衣吃饭,细水长流的,贴切得不能再贴切。”②王琦瑶的名声一下在学校里打开来,也引来另一女同学蒋莉丽的钦慕与交好,从蒋莉丽的生日会开始,从此上海开始多了个社交名媛。继而被程先生和蒋莉丽半推半就地去选了上海小姐,正是凭借着“三小姐却与我们的日常起居有关,是使我们想到婚姻,生活,家庭这类概念的人物”这一形象获得三小姐的名号,继续在上海各个派对里扮演着名媛角色。蒋莉丽的母亲说得好,这样普通人家的女孩,若没见过世面还好,见过世面便没有多少路可走了。

于是第二部中,王琦瑶因李主任事件短暂逃离上海,而新时期的来临,身在乡下的王琦瑶还是无法抵御上海的诱惑和对于上海的念想,江南水镇也是好的,却没有上海的繁华,于是她又回去了,并学了打针这一谋生的手艺。第三部中的生活仿佛因为时代的回归,上海又重现生机,舞会、旅游等往昔生活的模式似乎都全速回归。小说中的时代被一个个的年头触目地标识出来,个人、城市、时代和历史就是这样不由分说、不加择别地被“杂糅”在一起。王琦瑶回到了上海,上海不是以前的上海,她也不是以前的三小姐了。住在平安里的王琦瑶置于时间之内,又置于时代之外,她不懂什么政治局势,只倾注于自己的生活,严家师母与康明逊的陪伴使得她的生活有了一些丰富,康明逊更是让她拥有了一个孩子。程先生的再次出现,是来给王琦瑶这个单亲妈妈雪中送炭的。尽管时代的变迁任谁也挡不住:“程先生是1966年夏天最早一批自杀者中的一人”(257页),她的生活依旧完整,“薇薇出生于1961年,到了1976年,正是十五岁的豆蔻年华”(265页),她的私生女长大,读了书,嫁了人,临末了剩下的仍是孑然一人:“屋角里坐着一个女人,白皙的皮肤,略施淡妆,穿一件丝麻的藕荷色套裙……当屏幕上的光陡地亮起来,便可看见她下眼睑略微下坠,这才显出了年纪。但这年纪也瞬息即过,是被悉心包藏起来,收在骨子里。是摄着手脚走过来的岁月,惟恐留下痕迹,却还是不得已留下了。这就是1985年的王琦瑶。”(331页)

即使是极端年代,王琦瑶依然过着自己的生活。王安忆眼中的上海精神被王琦瑶揭示,上海的精神在于世俗性和日常性,时局大势无论怎样改变,普通人总归是要过自己的生活的,过日子才是上海精神的精髓,也是上海这个繁华大都市对于王琦瑶最大的诱惑。纵观全书,王琦瑶个人生活轨迹从早期的片场、照相馆、选美、派对,到后来一直持续的洋派公寓、留声机、唱片、弄堂、麻将、下午茶,再到回归的西餐、西式点心,都是构成上海生活的因素,也是上海这个都市的魅力。王安忆书中的想象性叙事为读者构筑了一个具象的关于上海怀旧的公共想象。现代都市在中国的出现是极其新鲜的,是包容的、是世俗化的、是社会化的。王琦瑶一开始自然地融入了这社会化的大都市,自古以来中国儒家社会的家庭束缚对于她则是极为宽松的,哪怕中学时代就搬去同学家住又频繁出入具有象征意味的现代都市空间如百货公司、派对、西餐厅之中,都没有遇上来自传统家庭的阻力,充分显示了社会化大都市的开放性,王琦瑶的生存与立足也基于此。对于外面世界的向往使得王琦瑶一步一步踏出家门,从都市所特有的象征性空间杂志封面出发,进入都市另一个代表性象征空间照相馆的橱窗,继而不断出现在现代社会公共空间的代表—舞会上,再到参加选美,是现代化都市的开放性使得她脱离了可以预见的命运:嫁入门当户对之家,一生相夫教子,而她的选择让她的人生于日常中有了一丝传奇的味道。

都市的诱惑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难以抵挡的。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李欧梵先生在他的《上海摩登》一书中,重绘了旧上海物质文化生活和消费主义的精神时尚地图,从具有象征着西方现代物质文明的西方建筑如百货公司、咖啡馆和舞厅,再到承载着现代性生活方式的印刷品如《良友》、广告,继而是旧上海的鲜明标志-电影的都会语境。而这背后所代表的的正是中国现代性进程,也是上海中西文化所共享的现代质素。正是这充满现代性的上海,才能如此充满魅力。《长恨歌》将上海的历史变迁寄予王琦瑶的浮沉身世之上,也显露出王安忆对于上海精神的态度,即上海是女性化的,是世俗的,是讲究吃穿用度的生活细节的,是要过好日子的。不容置疑的是,王安忆的细腻和絮烦,是对一城一地一人深深的沉浸和爱意,把看客排除在外,是她自己的事,活在审美的臆想里,只供荡气回肠。倘若把王安忆的文字幻化成一个女人,等这个女人老了,老太太只过一个人清寂也悠然的日子,进进出出从不多话,好像可以仙人一样千年万年地这么过下去,又好像夕死可矣。她把过去都藏起来,不说一句是非。尽管建国后的上海一度失去往日的光辉,在国家经济政策之下的上海十分落寞与失落,却正如同王琦瑶一样,在落寞与困顿之中还是能有声有色地生活着的,这便是一个现代性都市对于生活品质的坚守。

现代性都市文化根植于商业文化之上,如今的上海都市生活,在公共想象中越发一致,除了高楼大厦这类具象特质之外,还有就是以上海都市生活为代表的精致与从容,消费时代与解构时代的来临,一切崇高都可能被消解,生活还是回到生活的本质,或许会有些势利,消费时代之中,人们瞥一眼衣服鞋子就大概知晓品味如何,继而三言两语便可探出底来,人群不可抗拒地被身上的标签所代表,早在三十年代新感觉派的小说中就有关于雅痞生活方式的描写,而如今不过是以一种更新的面貌出现了。阶级会消失,但都市里的阶层永远不会被抹去。都市与生俱来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使得阶层的流动的成为可能,这和中国以往的乡土社会是不一样的,进入现代社会后,都市为阶级流动提供各种可能性。对于尚在现代化进程中的中国来说,正处于转型期的人们对于都市提供的各种可能性满怀希望,都市的诱惑不止在于其物质和精神生活方式的魅力,更是在于其背后所提供的更广阔的可能性。

注释:

①齐红,林舟.王安忆访谈.作家,1995年10期.

②王安忆.长恨歌.南海出版公司,2003年版:42页.

[1]王安忆.长恨歌.上海:南海出版公司,2003年版.

[2]陈慧芬.“文学上海”与城市文化身份建构.文学评论,2003年第03期.

[3]南帆.城市的肖像——读王安忆的〈长恨歌〉.小说评论,1998年第1期.

[4]刘俊.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中的上海书写.文学评论,2002,第03期.

[5]张旭东.上海的意象:城市偶像批判与现代神话的消解.文学评论,2002年05期.

[6]张鸿声.“文学中的城市”与“城市想象”研究.文学评论,2007年第01期.

[7]李欧梵.上海摩登——一种新都市文化在中国1930-1945.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8年版.

I206

A

1005-5312(2014)29-00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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