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桐树
八爷有三样宝贝别人动不得。
第一样,就是他住了四十多年的老房子。儿子好多年前就说,爹,房子快趴架了,扒了盖新的吧,你瞅这整的,好像咱家盖不起似的,多寒伧人呀。八爷说,嫌寒伧你到别处盖去,又没人拦着你,老房子咋了?老房子是老子拿命换来的。
儿子捅疼了八爷的肺管子。这栋老房子可有来头。那红松的柁,红松的檩,红松的椽,可都记着八爷当年的风光哪!那年,八爷二十郎当岁,公社修水库,大坝合龙那天,突然来了天头,下起了瓢泼大雨,只个把时辰,坝根儿就冒了水,出了大险情。在那个火红的年代,最讲究大干快干多快好省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了,雨再大,也浇不灭贫下中农们热火朝天的豪情。一台冒雨作业的推土机正在往坝根儿上推土加固坝基,眼瞅着就要被坍塌下来的坝土给埋上了,拖拉机手被困在驾驶楼里,他早忘记了人定胜天的伟大教导,直吓得喊破了嗓子,救命啊!快救命啊!岸上的人们也都吓傻了,停下手里的活计,全愣住了。那拖拉机手却还在拼命地喊,谁是共产党员呀?共产党员快来救命啊!八爷不是共产党员,但八爷是第一个醒过腔来的人,他拎着铁锹就冲上去了。八爷体格棒,抡起铁锹就砸碎了驾驶楼的玻璃,在泥水里三把两把就把人从驾驶楼里薅了出来,连拖带拽地刚上岸,松软的坝土就哗啦啦地坍了下来,推土机没影了……
八爷成了英雄!那时时兴火线入党。英雄就火线入了党。后来,上面的领导带人敲锣打鼓来家里给英雄送立功喜报,看见土坯房快趴架了,就说,这样的房子英雄咋能安心在前方流血流汗呢?于是就特批了木头奖励八爷盖房子。
那年秋天,从水库工地凯旋归来,八爷又当上了生产队队长。
双喜临门的八爷可没给胜利冲昏头脑,他是有脑子的人,既然组织信任,让咱干了队长,咱就得干出个样子,就得要比下台的前任队长强。那时还时兴一个词儿:打翻身仗!八爷就憋着一股劲儿苦思冥想着打翻身仗的辙,想出来了,却没法绕过生产队会计这一关,他就请生产队会计鬼精精来家喝酒,商量对策。说是商量,其实,八爷只是想投石问路、征得鬼精精同意而已。
八爷岁数不大,但在家族里排行最小,所以辈份就大。同龄人一般都叫他叔,下辈人就都叫他爷了。鬼精精虽然比他岁数大不少,但从街面上论,也得叫他八叔。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鬼精精终于明白八叔是啥意思了,就替八叔把话挑明了,八叔,你不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吗?那还不好办,鬼精精成竹在胸,说,你这样吧,八叔,反正你今年是刚上任就收秋了,今年收成的好孬都是你前任干的,跟你吊毛儿关系都没有,那你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把今年收成的一部分藏起来留给明年走账,增加明年的收入,不就得了嘛……
鬼精精审时度势,一番掏心掏肺的话正中八爷的下怀。
当年,生产队决算,八爷上下打点,前蹿后跳,鬼精精敲边鼓溜缝,俩人紧扭二人转,一唱一和,一抬一扛,就把全生产队的日值从5毛6整到了1毛6。自然,全生产队除了八爷暗自得意、鬼精精不动声色外,其他有头有脑的,都灰头土脸的,去大队公社开个会啥的,也抬不起个头来。八爷就煽呼说,全公社倒数第一怕啥?过日子还讲究个三穷三富过到老呢,何况咱这么大个生产队,好几百口子人啊!都把头抬起来,我们的口号是,明年扛红旗,彻底打个翻身仗!
第二年,全队日值1元零5分,整了个全公社第一。上面的领导说,这已不单单是打翻身仗的问题了,而是放了颗大卫星!于是,八爷又成了热点,火了。他到处去讲用、介绍经验,奖状奖品得了一大堆。鬼精精一次跟八爷喝酒喝高了,说,八叔,你够大手笔,一出手就藏起了那么多钱,我都直后怕……八爷说,放了卫星我得奖励你得酒,各得其所,这是咱爷俩的秘密,不能乱说,来,干了!
没几年的工夫,八爷顺风顺水,奖状就贴满了他家的北墙,上上下下花花绿绿的,好像一下子就照亮了八爷的大好前程。
每年辞旧迎新,家家户户都用报纸糊墙。儿子嫌北墙太黑太旧,总想糊上,没少挨八爷的骂,你糊,老子把爪子给你剁下来!
后来,八爷有了另外的称呼。人们当他面都八叔八爷地叫,背后却都叫他老队长。他不老,但有他在,队长别人是干不上了。如是十几年,八爷成了人们心目中永远的队长了。
可是,再后来,实行了土地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生产队黄了,八爷蔫巴了。他几乎天天喝小酒,醉麻哈的,而且,更要命的是,见人就牢骚满嘴,这不是变天了吗,生产队都黄了,还是社会主义吗……说到末了,八爷的党票给没收了。自此,八爷再也不喝酒不胡说了,他把自己圈家里,运气。后来,八爷运足了气,就开始支持儿子跑买卖了。儿子买了车搞运输,不几年,就发家了。八爷便从队长专业户摇身一变成了运输专业户,八爷又活跃了。你别看他岁数不算太大,可是那年他却突然拄上了巴棍儿,腰板儿拔得溜直溜直的,逢人总是好叨叨几句,不管天咋变,那大雁还在上头飞,小鸡还在地下刨食儿。八爷更像八爷了,人们打骨子里服了他了。八爷说,这话说得没水平,啥叫像八爷了?我就是八爷!人们虽然有些烦八爷托大,但背地里都说,人家八爷也确实脑子够用,不白给,跟上了形势……人们数叨八爷的家珍,全村第一个万元户,第一年拉回个洗衣机,第二年又抱回个电视机,第三年就跟领导吃吃喝喝了,啥年月人家都是先进,这可比得一墙奖状实惠多了!
八爷第二样别人动不得的宝贝是他家大门旁那棵快一搂粗的老榆树。八爷说这棵老榆树是他爷爷的爷爷栽的,都快成精了,动不得。儿子有一次喝了点儿酒,停车时碰到了老榆树,把车前杠碰碎了,气得拎着锯子就放树,被八爷一巴棍子打得头破血流。他指着儿子刚锯了几下的锯口说,这树成精了,你瞅瞅,锯口都流血了!儿子哭叽尿淌地说,那是树烂瓤儿了,流出来的树汁,是汁液!啥成精呀,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
爷俩尿不到一个壶里。后来,经八爷同意,儿子一家搬镇上买楼住了。八爷却说啥也不跟过去,死活都守着老房子过,实在想孙子了才去儿子家走一趟,看看,但当天就打个往返。
儿子一离开老子,买卖可就干大了,不消几年,就转行成立了建筑工程队,当上了包工头子,领着一伙农民工就蹽城里去了。几年下来,像进了赌场一样,先赢后输,末了,却欠了一屁股两肋巴的饥荒,人就没影了,说是跟大包工头子要钱去了,可自己家里,却天天挤了一堆讨要工钱的人,吵吵巴火的,跟打山仗似的。儿媳就带着孙子回到了老房子。没想到,讨债的人又都跟了过来,八爷没辙,就把小娘俩打发回娘家躲清静去了。
八爷一屁股坐在条桌上,可是面子上的人,他哪受得了一堆二八破子庄稼人天天围着他家磨磨叽叽讨债催命?他就做主把儿子在镇上的楼房给卖了,又把儿子家和自己家值点儿钱的东西也都折腾了,把欠债才对对付付地还了个虎皮色儿。好在债主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八爷又找补一下,说,等我那败家的儿子要债回来,再给大家伙结剩下的部分。人们信八爷吐口唾沫是钉,就散去了。
八爷的老脸一下子就叫儿子给丢尽了,憋气。他就天天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盼着儿子早一天儿回来,铆足劲要当着大家伙的面狠狠地教训一顿儿子,好找回他那张老脸。
年把的,儿子总算回来了。但儿子却是被城里收容遣送站给遣送回来的。八爷想找回老脸的心气儿马上就瘪茄子了。儿子不但一分钱没要回来,还被人家雇黑道上的人给收拾了,整得精神都有些不大正常,疯疯癫癫的了。
盖楼盖楼,冬天住上层,夏天住下层,24吋大彩电,操他祖宗的……疯癫儿子满嘴跑舌头,却始终没忘自己的远大理想,倒是把八爷整了个熏鸡大窝脖子,抬不起头来了。
八爷的火这回可窝大发了。债主们听说他们的包工头回来了,纷纷前来讨要所欠余款,八爷可就对不上嘴了。这时正赶上有个树贩子到乡下寻摸老树,说是城里要开什么世博会,建什么世博园,专要上了年龄的老树,说往世博园里一挪,能在人家外国人面前展示我们中国的古老……树贩子相中了八爷家门前的那棵老榆树了,一出手就给价好几千块钱。本来,债主们看见他们的包工头都那副德行了,也都没好意思再提欠债的事儿,要走,但一听说一棵破榆树就值那么多钱,又都眼红了。八爷也一下子来了神儿,腰板儿又拔得溜直,他蹾打着手中的巴棍儿,一脸不屑地说,休想,就是把我卖了,老榆树也不卖。大家伙说,那可是十来沓老头票呀,咋的,还怕钱咬手呀?八爷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说,我不怕钱咬手,我怕遭报应,我们家这棵老榆树有说道,是无价之宝!
人们半信半疑,但都拗不过八爷的情面,也就不瞎吵吵了。八爷说,我儿子也是为了大家伙发家致富,才带你们去城里闯荡的,是一片好心,你们也不能拿这片好心当了驴肝肺,他也是给大包工头子害了,现在都整成这个傻了巴叽的样子了,一分钱没要回来不说,还赔了个倾家荡产,为谁赔的?不是为大家伙吗?还说啥呀,说多了都是眼泪,哗哗的……但话又说回来,乡里乡亲住着,谁也不是吃生米的,欠这担头子的饥荒,八爷认,八爷就是不会见钱眼开,牙掉了往自己肚里咽,指定给大家伙的工资开全毛,七十二拜都拜了,也不差这一哆嗦了……将心比心,大家伙说道说道,八爷我够人字一撇一捺不……大伙不吭声了。八爷又说,八爷不是倚老卖老,今儿个,八爷就再摔回老脸,大家伙就再容八爷我一段时间,八爷吐口唾沫就是钉,钱,保证一分不少给大家,再说了,一棵树就能卖那么多钱,但八爷不卖,为啥,八爷差钱吗?不差,谁听说过阎王爷差过小鬼儿的钱呀……不露声色的八爷不露声色地把这些二八破子的庄稼人给骂了。
其实,八爷太差钱了。但八爷更差的,还是面子,眼瞅着快一辈子了,八爷的面子比钱更值钱。现在,八爷虽然还拄着他的巴棍儿,说话还是那么慷快,但是,他自己知道,他硬撑着呢。他不是不想卖那棵老榆树,问题是,要是儿子不整一屁股两肋巴子饥荒,他也就卖了。一旦在这儿个节骨眼儿上卖,大伙会说,你看,原来八爷也有这么一天,穷得屁股叮当山响,都把老祖宗留下来的一棵树也卖了……这么一传,可是好说不好听了。八爷从来没这么窝囊过,他可受不了。所以,他现在差钱,但话不差,理不差,老脸还值点儿钱儿。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想法子绕过去。
好像一夜之间,八爷的头发却没撑住,开始变白了。
这之后,人们就很少见着八爷了。不过,八爷家的倒霉事儿却一直是大伙茶余饭后的闲嗑,以致于那些债主们再没一人因为那仨瓜俩枣的余债前去讨要了。渐渐地,日子一长,人们的舌根子也不再嚼巴八爷了,好像大家都把八爷忘了似的。
但八爷却心里较着劲,别人可以偶尔忘了他,他自己可不敢、更不甘心忘了自己。
有一天,人们突然又看见八爷了。八爷头发是白的,胡子是白的,连他那张红红的脸膛也在屋里捂得白白的了。白白的八爷拄着巴棍儿,拔着溜直的腰板在自家大门口老榆树飒飒的阴凉下站着,跟道观里哪路的仙儿似的。看到他的人都不禁张大了嘴巴,几乎众口一词,哎呀妈呀,真白呀!八爷往往是乜了眼来人,不稀得吱声。后来人们就纷纷传开了,说八爷变了,见了人不像以前那样上赶着搭理人了,人家跟他打招呼,他顶多也就哼哈一声而已,二八架子,还端起来了。再后来,人们就突然发现八爷一整天一整天地围着那棵老榆树转悠,口中还咕咕哝哝地叨唠着什么,听不清。
过了几天,一个扭了腰的人溜达到他家门前,说,八爷,你一整天一整天围着这棵老树转,咋的,又有心思卖树呀?八爷打量一眼来人,翻着白眼说,你这孩伢子,会说话不?要卖八爷早卖了,听过一句老话没?叫三尺之上有神灵!扭腰人也是干不了活,闲来无事,就跟八爷搭咯上了,咋,就这么棵老榆树也有神灵了?八爷说,你腰咋了?扭腰人说,扭了,不扭哪有闲工夫上你老这来溜达呀!八爷说,小子,八爷跟你说实话,你来对了,你的腰马上就能好了!扭腰人说,你说啥呢八爷,我咋听不明白呢?八爷说,想明白不?想明白八爷就跟你叨咕几句。扭腰人当然想明白了,八爷就说了,八爷为啥整天围着这棵树转?告诉你吧,这棵树成仙了,能跟它讨药了,小子!你要是信八爷的话,赶紧回家取酒和酒盅来,讨到药喝下去保你腰好。扭腰人虽然知道八爷从来不扒瞎,但他却有些半信半疑,但转念想还是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万一八爷说的是实嗑呢……于是,他就照八爷的吩咐去做了。
把酒盅摆在地上,斟满了酒,用黄裱纸盖上,然后讨药人跪地上磕三个响头,磕过头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把自个儿的病情跟老树说明白,乞求仙家送药……那人如此这般地来了一遍,揭开黄裱纸,一脸惊恐,酒盅子里果真有几粒圆圆的白刺拉的药丸!八爷拄着巴棍儿,一脸神巴气儿,说,瞅我干啥,还不快喝下,傻小子!那人忙不迭地把酒盅捧起一饮而尽。八爷又说,估计你还得来两天,三天头上吧,你的腰就能见好。
第二天,那人又来了,还跟了不少看热闹的。但这回,却没讨着药。八爷说,各位看热闹的,要是你信,就跪下替人家闭目求药,要是你不信,就赶紧离开,这仙家说道大,不信的人在一边拉儿扒眼,仙家不送药,因为你不信才耽误了人家求药,多不禁讲究?八爷是有号召力的人,有些人躲到远处去了,有些人干脆就跪了下来。果然,药又讨到了。于是,人们传开了,八爷的仙儿真灵,就是怕扒眼。
人们已忘记老榆树底下究竟是哪一天开始人山人海的,但没忘记只要八爷这个通仙儿的人在场,一拨一拨千里迢迢赶来讨药的人,就都能讨到仙药。扭腰的人腰好了,成了活广告,还有谁不信呢?
八爷又活跃了,火了。
对了,八爷第三样别人动不得的宝贝,就是他手中的巴棍儿了。这是讨药那阵子人们才知道的。有个小孩子,太淘,总觉着八爷的巴棍儿老神气了,就趁八爷没在意时去摸了一下,八爷从不叫人碰那棍儿,这下可惹翻儿了八爷,小孩子差点儿没挨踢。平素,八爷可不是这样脾气的人。有人问八爷,八爷,你腰板溜直的,拄个巴棍儿干啥呀?八爷一脸的不屑,朗声说道,人家有身份的人叫文明棍儿,你以为你八爷没身份吗?笑话!
那人忙附和,对对,八爷是帮君,哪能没有身份?
八爷又翻了他一眼,不叫帮君,你以为跳大神儿呀?告诉你,是二仙儿!
那人不好意思了,对,是二仙儿,二仙儿更得有身份了!
没人敢不拿八爷当回事儿了,要是得罪了八爷,那可就更没好果子吃了。有人贪小,讨药时嫌八爷卖的黄裱纸贵,不买,就到别处买便宜的,怪了,一粒药也讨不到。八爷就偷偷地跟知近的人说,八爷活这么一把岁数了,还骗人不成?八爷的纸为啥贵?哪一张不事先跟人家仙家通禀一声,答对一下,要不然能好使吗?贪小的人就都纷纷来买八爷的纸了,但这些人往往要花比他人好几倍的价钱才能讨到药。八爷说,不是他跟这些人过不去,是仙家想不通,他也没办法,心诚则灵嘛。
八爷可忙坏了,白天,他离不开老榆树半步;太阳刚一压山,八爷就吵吵上了,结了结了,仙家打道回府了。天灵灵,地灵灵,有请上仙慢慢行……八爷就回屋了。有人发现,自打老榆树显灵后,八爷的家几乎天天晚上灯火通明,好像每晚八爷都不消停,有和面的声音,又有整面板的动静。有好事者近前去看,门却推不开,窗户也堵得溜严,谁也不知道八爷在鼓捣啥。只是几年后,有人听镇上药店老板说,那些日子,他们店的消炎类药,几乎给八爷买脱销了,当然这是后话。
那天,八爷在老榆树下正指挥人们一拨拨磕头的时候,八爷突然头一背,咕咚,躺地上了。待人们磕完头,抬起头来,看见八爷躺在地上都已经翻白眼了。有些反应快的人赶紧跑过去,大家也顾不得讨药了,吵吵巴火地就七手八脚地把二仙儿抬回了屋里。
八爷就这样突然地去了。后来人们猜说,八爷是累死的。八爷死后,在烧他的遗物时,人们从他枕头里烧出了满满一枕头老头票,被大家从火里抢了出来,替疯癫儿子还上了饥荒。
老榆树底下又恢复了很久以前的那份平静,偶尔,能看见几个孩童在树荫里和八爷的疯癫儿子玩耍,疯癫儿子手里拄着一截毛嗑儿杆儿,毛嗑儿杆儿被他把里面的瓤儿掏空了,他学着他爹八爷的样子,嚷嚷着,跪下,跪下,都磕头,闭目,双手合十……别偷看别偷看,我这可不是面球球,也没掺药面面……然后,他就把他精心磨圆的小土球球顺着空心的毛嗑儿杆儿装进去,骨碌碌,滚进了跪在地上那些孩子们的瓦片片上……孩子们兴奋地喊着叫着,讨到了!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