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女婿热血捐肾，恩恩相报的幸福纠结

杨扬

萍水相逢两家人，拽回与病魔鏖战的女孩

2007年3月上旬的一天，正读高二的冯亮放学后匆匆赶往北京市武警总医院。之前，妈妈托人带话给他，说妹妹冯薇在课堂上晕倒，被送进了医院。

妹妹咋了？怎会突然晕倒？冯亮心中升腾起无数个问号。医生办公室里，气氛凝重。“病人确诊为恶性非霍奇金淋巴瘤，你们快筹钱，也要有心理准备……”

就在全家人不知所措之时，远处走来三个熟悉的身影。“是刘伯伯他们一家！”冯亮脱口而出……

冯亮口中的刘伯伯名叫刘开明，1966年出生在山西运城，毕业于山西供销学校。1998年在运城市第二食品公司下岗后，他开始贩卖甘草、麝香等中药材。2004年，他举家迁到北京，继续做中药材生意，13岁的女儿刘米佳进入海淀区翠微中学读初一。

2004年11月的一天，刘开明的妻子付静在附近农贸市场买米时，结识了靠卖大米谋生的冯文刚夫妇。冯文刚和妻子周巧月老家在山西运城农村，来京三载，一对儿女冯亮、冯薇都在农民工子弟学校借读。付静常带女儿去冯家，让刘米佳向高两级的冯亮请教功课，冯家人总热情款待。过意不去的刘开明也常让妻子炖好汤，邀冯家人来做客。就这样，两家人越走越近。

刘米佳比冯薇大一岁，比冯亮小两岁，三个小伙伴很快打成一片。一次聚会时，冯薇见刘米佳情绪不佳，一问，得知她最近总被一个北京男孩堵截和骚扰。冯薇猜想她不好意思对父母说，就告诉了哥哥。仗义的冯亮找了那男孩两次后，对方立刻老实下来。刘米佳越发觉得冯亮像哥哥般亲切，也更视冯薇为亲妹妹。

在医院，刘开明拍了拍冯家父子的肩膀，掷地有声道：“兄弟，有什么要我做的，你尽管吩咐，我随叫随到！亮子，伯伯向你保证，一定全力救你妹！”有文化也见多识广的他，立刻成为冯家人的主心骨。

“亮子哥，咱要高兴点，不然薇薇会察觉到的！”在刘米佳的安慰下，冯亮脸上表情总算松弛下来。此后，刘米佳一有空就来医院，和冯亮一起照顾冯薇。

住院期间，冯薇的病情一度非常凶险，药费却如流水般花去。获知真实病情后，冯薇不经意中流露出的绝望，深深触动前来探望她的刘开明。

2007年6月，刘开明在生意交往中结识到北京高士其基金会的朱先生，得知美国有个叫“麦克斯基金会”的慈善组织，专门救助特困的血液病群体。朱先生认识这家基金会的中国区代表，刘开明马上恳求他帮忙。8月底，6万元善款直达冯文刚手中！

有了这笔救命钱，冯薇又做了一次大剂量化疗，病情稍有缓解。这年中秋在冯家，冯文刚举杯敬酒，刘开明一饮而尽：“兄弟，咱们这么投缘，今后你家的孩子，就是我家的孩子，你家的事情，就是我家的事情！”18岁的冯亮眼眶里，闪烁着晶莹的泪珠。

随后，冯薇暂时出院。考虑到她极易感染，按医嘱要住通风向阳的房子，刘开明又做主把女儿敞亮的房间整理并消毒，将她和周巧月接到家中暂住。

10月中旬，冯薇突发严重消化道感染，上吐下泻且胃肠道黏膜大片脱落，人很快虚脱。两家人一道把冯薇送到武警总医院。面对5万元的入院押金，冯文刚夫妇揣着口袋中仅有的6000元钱，不停地打电话，又不停地叹气挂断，一旁的冯亮急得直跺脚。

刘开明跟妻子稍作商量后，说：“我去把存折上的钱取出来，先用着。”冯文刚忙说：“这怎么行？你最近生意上也急需资金周转……”刘开明摆摆手，坚定地说：“兄弟，丫头的命最要紧啊！如果我们见死不救，会一辈子不安的！”眼见女儿的生命之光正逐渐黯淡，夫妇俩含着热泪点点头。刘开明立即取来存折里的10万元钱，连同利息都交给冯文刚。

10天后，冯薇又并发了肺部感染。此时，刘开明刚从济南谈生意回来，二话没说，当即把收回来的25000元货款送来医院。冯文刚不肯收，刘开明着急万分：“你看看丫头，她想活下来啊！这里我最大，一切我来做主！”冯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刘伯伯，以后我做牛做马，都要报答你的恩情！”

惊闻卖身救父，一对善良“父女”撼动报恩的心

终于，冯薇被两家人从死亡线上硬拽了回来。除夕夜，三个孩子窝在冯家聊天。窗外静谧的夜空中，倏忽间划过一道美丽的流星。“快许愿，都说这时候许愿最灵验！”刘米佳推了推冯薇。待冯薇许完愿，刘米佳好奇地问她许的什么。冯薇笑道：“我要能活下去，希望咱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我说的是，你和哥哥……”刘米佳和冯亮涨红了脸。

2008年3月初，冯薇再次回到医院化疗。令人始料未及的是，3月9日傍晚，突发高烧的她病情急转直下。是夜，医院发出了病危通知书！凌晨4点，年轻的冯薇永远闭上了自己美丽的大眼睛……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两家人悲痛万分。办完女儿后事，冯文刚夫妇决定带儿子回老家。分别前，刘开明安慰他们：“咱尽力了，都别再难过。至于钱的事，你们生活不易，我们也有吃有喝，就不要放心上了。”冯亮拍了拍刘米佳的肩膀，说：“以后有人欺负你，打电话告诉我，我马上赶火车来！”望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刘米佳的眼角湿润了，心中空荡一片。

回运城后，冯亮放弃高考赚钱还债，进入运城现代职业学校学习焊接。2009年6月，他成为三运汽修厂的一名电焊工。这期间，他和刘米佳每天都会在QQ上聊聊天。冯薇没了，他视刘米佳为亲妹妹。

2009年11月初，冯亮将全家攒到的5万元钱汇给刘开明。12月中旬，回老家收购甘草的刘开明又把钱还回来，他让冯亮去租个门面赚钱养家。冯亮推辞不过，辞职开了家制作和安装不锈钢门窗的店。

2010年高考前夕，冯亮从刘米佳口中得知，她家出事了！由于轻信他人，刘开明倾囊购进的一批中药材被河北客商许某骗走，一下损失一百多万，生意迅速衰败。为此，夫妻俩多次发生激烈冲突。尽管冯亮一再安慰刘米佳，她仍然在6月的高考中发挥不佳，只考上了大专——北京信息职业技术学院。

这年10月，付静突然绝情地提出分手。刘开明这才知道，她悄悄跟一个香港药材商人好上了。夫妇俩大干了一架。后来，尽管刘米佳以死相逼，2011年1月，两人还是离了婚。刘米佳随刘开明生活。

之后的日子，灰暗而煎熬。刘开明成天以酒浇愁，要么对刘米佳不闻不问，要么就莫名地呵斥她，让她也有多远走多远。刘米佳以泪洗面，彻夜难眠，她向冯亮倾诉说，这个家太冰冷了，真想一走了之。隔着网络，冯亮竭力开导着她，但她颓靡依然。

2011年春节后，冯亮一家专程赴京看望父女俩，送来7万元钱。百般劝说下，刘开明收了下来。这次，冯亮拽着面色憔悴的刘米佳登上长城。在最高处，疾风吹来，裹着沙尘，冯亮帮她拨开眼前的乱发，心疼道：“活蹦乱跳的冯薇去了，我家也算遭受重创吧，你看我不还好好活着吗？丫头，答应我，要勇敢去面对现实！”刘米佳倔强地扬起脸，冲他点了点头。

2012年3月，刘米佳在QQ上告诉冯亮：“哥，有个男生在追我，你说我该怎么办？”冯亮的心咯噔一跳，嘴上却让她“试着交往下”。刘米佳发来点头的表情，他的心却如同掉进了冰窖。其实，不知从何时起，他默默暗恋和怜惜着这个妹妹，可他自觉各方面配不上她，而且两人相隔千里，太不现实。

此后的岁月里，冯亮明显感觉到，刘米佳与自己联系越来越少。他猜想，她是忙于恋爱呢，又或许是要避嫌？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要再去打扰她了。只是奇怪的是，打电话给刘伯伯，他也经常不接。

直到2013年春节的一天，冯亮才从一个也在北京谋生的叔叔口中得知，刘伯伯的肾脏出了大问题！这位叔叔还说，听说刘米佳正在网上“卖身救父”！冯亮惊呆在了原地。他立刻打车直奔火车站。

火车上，冯亮拨通刘米佳的电话，开口就问：“伯伯到底得了什么病？你为啥要‘卖身救父？”话筒那边，刘米佳的声音哽咽起来：“哥，我怕我爸挺不过去……”很快，冯亮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2012年6月付静再婚后，刘开明陷入了长期抑郁，人迅速消瘦，生意亏得一塌糊涂。8月19日早晨，他摔倒在客厅后，居然爬不起来了。送到宣武医院，一查竟是尿毒症晚期！刘米佳慌乱不堪，她知道家中积蓄支撑不了多久，当即致电妈妈。身在香港的付静打来了10万元钱。刘开明得知后，气得发抖：“我死都不要她的钱！”他跟女儿约法三章：不许再跟妈妈联络，更不能要她的钱，也不要惊动冯家人。

后来，医生建议做肾移植手术，刘米佳瞒着爸爸去做了配型，竟发现自己是A型血，而爸爸和妈妈都是O型血啊！在她再三追问下，刘开明道出了一个惊天秘密：他和付静一直没有生育，刘米佳竟是他在1991年的一个冬夜，从家附近一处垃圾箱旁捡来的孩子！她终于明白，为何爸爸在遭遇妈妈的背叛后，一再歇斯底里地让自己“有多远走多远”了。他是害怕没有血缘关系的自己也将他抛弃于不顾啊！

“佳佳，我单独存了两万元钱给你，你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刘开明强行要赶女儿走。刘米佳泪如雨下：“爸，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当晚，她在一家大型论坛上发了一则“卖身救父”的帖子，希望能用自己的劳动力换取爸爸的巨额医疗费……

变身女婿热血捐肾，报着恩奔向一世幸福

第二天上午，冯亮抵达北京站后，就直奔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的肾内科病房。眼前的刘开明瘦得不成人样，冯亮的鼻子一酸：“刘伯伯，你怎么能瞒着我呢？”

傍晚，刘米佳从学校赶到医院，一看到冯亮，泪水就不争气地涌出来。冯亮对她说：“丫头，我要留在这里照顾你爸！”刘开明拒绝他抛下工作来照顾自己。冯亮语气坚决：“伯伯，咱们两家人，本就该这样！”这时，冯文刚夫妇也从老家赶到医院，说要一起照顾他。刘开明只得答应让冯亮陪他一阵，条件是让冯文刚夫妇回家。

冯亮留下了。这天晚上，他支吾着问刘米佳：“这些天，怎么没见你男朋友过来？”刘米佳“扑哧”笑了：“我那是跟你开玩笑呢！”冯亮吃惊极了。刘米佳低下头，轻声说：“我只看好一人，就是我试探的那个，可他一心想把我推给别人……”冯亮脸红了，心也一阵剧跳。沉默了许久，他摇摇头：“不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不行。”刘米佳盯着他的眼睛道：“哥，我想知道，你喜欢我吗？”冯亮回避了她的眼光：“喜欢，可不是那种喜欢。我只拿你当妹妹。”刘米佳哭着扭头跑了出去。冯亮心中五味杂陈。

2013年5月初，刘开明的肾功能进一步衰退。医生说，眼下只有肾移植一条出路。走廊尽头，刘米佳放声痛哭，声声锤击着冯亮的心。突然间，他斩钉截铁道：“你不是说伯伯是O型血吗？我也是O型血，让我捐个肾给伯伯！”刘米佳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继而连连摇头：“不，不，绝对不行！”

刘米佳的反对，并未撼动冯亮心中的决定。他立刻打电话与父母商量。尽管对刘开明充满感激，冯文刚夫妇还是犹豫了——女儿没了，万一儿子捐肾有个三长两短，还让他们怎么活？“爸妈，当年刘伯伯说他不能见死不救，那现在我们就可以见死不救了吗……”可任冯亮说破了嘴，话筒那头依然沉默。

几天后，与刘开明同病室的两名病人相继去世。之后任谁劝说，刘开明都不吃不喝，仿佛一心求死。这晚，冯亮把刘米佳拉到一边，严肃道：“咱不能再拖了！只要你同意，咱先瞒着你爸，就说是医院联系的外来肾源！”刘米佳的眼泪夺眶而出。父爱如山，她何尝不想救爸爸？哪怕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可生死线的另一头，牵绊着的却是她心中的爱人啊！

趁冯亮不在，刘米佳把他的打算告诉了爸爸。刘开明老泪纵横。他把冯亮叫来说：“亮子，你不要再想了，我绝不做移植！”冯亮埋怨地看了刘米佳一眼，说：“伯伯，当年你救我妹时，我发誓这辈子要把你当父亲那样孝顺。现在，做儿子的捐肾救父，那是天经地义。何况你必须活下去，佳佳不能没有你啊！”

然而，刘开明仍然固执地反对，捐肾的事一拖再拖。6月底，刘米佳刚从学校毕业，刘开明的病情就急转直下，肌酐指标高达正常值的100倍！

2013年7月5日，冯亮拉着刘米佳找到大夫，说自己是刘开明的义子，愿意捐肾救他。大夫据实以告：根据国家《器官管理条例》的规定，活体供者可以是直系亲属、三代以内的旁系亲属，及具有帮扶或抚养关系的人。他们符合最后一条，却因无证明材料而难以认定。

返回病房的路上，见冯亮愁眉不展，刘米佳用胳膊抵了他一下，说：“哥，我有办法。但我还得先问那个问题，你喜欢我吗？如果咱一辈子在一起，你愿意吗？”冯亮站住了。是的，如果成为刘伯伯的女婿，捐献就变得合情合法。可，这不是趁人之危吗？刘米佳直视着他道：“我先说我的答案：我愿意！我同学都是大学生，可在我眼里，没谁比你更有担当……”

冯亮沉默了。刘米佳从背后环抱住他：“哥，我昨天整理了我们的QQ聊天记录，你知道有多少字？30多万啊！”是啊，那字里行间，无不浸染着他们对彼此的绵绵思念！冯亮伸出手，紧紧拥她入怀。

在大夫那里，两人也得到了肯定答复。刘米佳的户籍早已迁来北京，冯亮马上打电话给父母，告知两人的决定。冯文刚夫妇感慨万千，终于选择了支持，寄来了他的户口本。一周后，冯亮和刘米佳悄悄去领了结婚证。走出办证大厅时，刘米佳突然提出：“亮子，网上说肾功能和生殖系统密切关联。我想先怀孕，起码要先为你冯家留下后啊！”冯亮含泪点了点头。

2013年9月13日，刘米佳尿检呈阳性，确认妊娠。这时，他们才把一切告知了刘开明。刘开明失声痛哭。在他的坚持下，两人去补拍了婚纱照。

9月下旬，这台肾移植手术获得了医院伦理委员会的批准。冯文刚夫妇转让了儿子的店面，带着10万元钱赶来，加上冯亮和刘米佳这段时间的东拼西凑，总算凑齐了手术费。手术前夜，大夫重申捐肾可能产生的一切不良后果。周巧月流着眼泪说：“我们同意。”冯亮一脸坚毅地在手术协议上署下大名。9月27日上午11点，冯亮被推进手术室。12点36分，一颗鲜活的带着体温的肾脏被成功取出。13点，刘开明被推入手术室。13点10分，刘开明的肾脏被切除，植入新肾脏。1小时后，医生宣告，新肾脏已开始工作。9月30日，冯亮在刘米佳搀扶下来看望刘开明，翁婿俩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2013年10月底，刘开明出院回家静养。不久，冯亮和刘米佳在北京操持起了一家不锈钢门窗店。2014年6月3日，在北京市妇幼保健院，一声脆亮的婴啼划破了寂静的医院走道。女宝宝，六斤六两！历尽磨难的两家人苦尽甘来……

编辑/鲁 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