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琴
内容摘要:韩南对李渔作品的评价较高,他对李渔研究倾注了大量心血。在韩南的中文译著《创造李渔》中,李渔的形象及其作品特点被分析得淋漓尽致。该书不仅展现了汉学家韩南对中国古典作品的研究力道,也一定程度上以海外汉学家的崭新视角为李渔作品重新作注。
关键词:《创造李渔》 韩南 考证 文本 视角
一.全面的资料考证
韩南钟情于对中国古典文学的考据,很多情况下他都能在前人所未勘探的领域挖掘出一些“宝藏”,这与他对所研究对象的资料收集之全面有很大联系。
首先,研究对象于韩南来讲并不是单一的,如李渔研究,一般学者做的是大量的李渔作品研究以及夹杂着一些对李渔本人轶事的考证。而韩南则从李渔本人入手,全方位解读了这个明末清初的奇人,以一个第三者的视角客观地描述他在古典文献的考证中所获得有关李渔的种种。而不仅仅限于李渔,韩南在研究这个单一对象时,对李渔所擅长的戏剧的整个历史进行了概览性的研究,有时是对不同于李渔的戏剧理论进行了深入地比较探究。比如在该书第七章《“密针线”师》中,韩南在论述李渔“粗俗的滑稽”这一戏剧技巧时,对中国戏剧给“粗俗的滑稽”作了铺垫论述:“中国戏剧对于粗俗的滑稽有一个明确的定位,它位于底层或卑微人物的‘丑和‘净角中间”。不可小觑韩南文中这种点睛之笔,他往往是翻阅了大量的文献并经过充分的论证后才得出的。像这样的概览性的论述是既充分帮助读者理解李渔的戏论,也彰显了韩南对中国古典文献资料占有全面的特征。
韩南除了在“面”上能够以宏观的视野掌握有关李渔研究的整个脉络外,他在将某些个别作品和特点比较时也能够将“点”的分析进行得较为细腻。比如在该书同章节中对李渔作品中的女人的特点进行了着重分析。“李渔作品中的女人是她们自己命运的主人。”而韩南同时将戏剧作品中的女人进行比较的另外两个例子是关汉卿《救风尘》中的赵盼儿和唐《传奇》中的“红拂女”。他承认这两部是李渔的“她们”的先驱者,但同时也认为中国“没有任何作品可与李渔的戏剧和小说故事中的‘她们所涵盖的范围相提并论。这段的论述可以清晰地看出韩南在充分把握全局后,对“点”的重点分析,这其中也包涵了时间上线性的考察即对李渔作品之前的同现象分析、比较。所以韩南能够得出女性解放思想在李渔这儿不是也不仅仅是初探的结论。韩南的论述时常让读者感受到他对细节方面的考究以及对于考证功夫的重视。他对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的时间概念极其敏感,他在张宏生教授对他的访谈中提到:自己刚开始对白话小说产生兴趣是因为在阅读中经常产生怀疑,认为不能轻易地对作品的有关时间下定论,期冀能够对历史进行描述,整理出历史变化的脉络。韩南在李渔研究的过程中也极大地体现了他这一治学特点。他尤其关注年代,有时甚至具体到月份或季节①。他也尤其注重年代所起的作用,如韩南很明确地指出:“除了戏剧,李渔1660年代的作品全都以文言而非白话写成。而有时只是具象化年代在韩南看来仍然不够细致,他还会对历史上所发生的文学事件进行排序和猜测,这样对年代的极高把握度使得他在李渔研究中能够创造性地发现一些值得关注的现象。
除了以上可以证明韩南文献涉猎之广外,研究过程中他对文献版本的注意也可以作为重要的佐证。如《创造李渔》第一章中的第102和103的注释都体现出韩南对李渔研究所运用的版本之考究。他不仅仅在对各种不同版本进行比较,还在不同年代版本的文献当中寻找差别及差别所形成的原因,不断地以版本的考究为原点进行深挖。
二.精细的文本讨论
在分析李渔戏剧时,他都注意到了女性角色发型②的独特之处。再如,他对李渔《闲情偶寄》中的一段戏剧理论③作了深刻的分析:“如果人们在‘景(外部的场景)和‘情(内部世界的感觉、知觉、思想和情绪等)之间使用二分法,正像人们所期待的那样,李渔关心的主要是后者。”韩南将这里的“情”归结为纯粹的内部事物,而李渔“设身处地”的所言不止是内部的事物,我认为景也会成为人物的体验,“内”与“外”在中国传统文学概念中时常被融合在一起。这种不同的理解可以看出中西方差异,毕竟在我们看来,李渔期待的景和情是融合在一起的。这不仅仅展示了他的文本细读能力,同时也展示了一种不同于中国传统学者的思维。
韩南对中国喜剧给予了极高的艺术评价,并认为它是中国古代小说与戏剧的主流模式,他觉得李渔的喜剧是李渔作品艺术成就的巅峰。当我们深入韩南的李渔研究文本中时,可以发现他拥有海外汉学家的研究特点,即进行诸如上文提及的大量的文本细读,在文本细读后应用多种理论进行分析,他在叙述、分析中常常会涉及西方新批评、叙事学和比较文学等丰富的方法理论,尤其是对叙事学的运用。对李渔其人其事的叙述中韩南展现了他在文中提过的“最弱化的叙事者(the minimal narrator)”④的特征。韩南对李渔其人轶事的叙述以及李渔作品内容的复述都是点到为止,不会多作一些冗长的评论或在叙述中流露出多余的情感。韩南会给予叙事者更多的关注,比如李渔小说中叙事者的特点,韩南觉得在普遍认为“自我”表现余地很小的作品中,读者仍然能强烈地感受到李渔的存在。李渔作品中的人物本身传达着许多丰富信息,很多情形下人物存在着“自我指涉”的特点。韩南在对李渔的研究中创设了“模糊化叙事者与作者界限、戏剧化叙述情境”两个概念,他逐字逐句地对李渔作品内容进行描摹,对其中“自我”的深挖过程具有极强的层次感。在《创造李渔》第七章《“密针线”师》中探讨了李渔小说中的叙述者、作者以及各种文学作品角色的关系。在一些对李渔小说内容的分析中,韩南也有意无意地运用了许多西方叙事学的专业术语,如“倒置”、“素材”等。不仅在李渔戏剧的讨论中多次涉及叙事学方面的内容,对其它小说文本,韩南似乎也偏好对叙事者的研究。叙事学理论自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兴起于法国始,人们就一直未停止过对这门学问的研究尤其在西方世界,许多论著都专门研究了叙述者、作者与角色这三者。像米克·巴尔的理论观点⑤与李渔的撰文观点相接近,认为这三者既密切区分,又可互相转化。而韩南运用叙事学理论研究李渔小说,在中国古典文学研究领域可以说是走在前列的人。endprint
三.新颖的研究视角
韩南作为杰出的海外汉学家,对中国古典文学的研究当然有自己独到的视角,尤其是李渔研究。他在研究李渔时不仅是细致入微,更是将细致入微的习惯融入到了他新颖巧妙地视角中。他对作品研究的切入角度也更偏向于独创性的角度。这在《“密针线”师》一文中体现得尤为明显,而韩南的这种独创性角度与李渔的某些观点⑥是相吻合的。在李渔研究上韩南倾注了大量心血,他独辟蹊径的这一特点可从《创造李渔》中的一个细节处体现,第八章中他采用英文单词“essay”来定义李渔专长的作品类型。运用一个英文单词即可以表达出李渔作品特点,又巧妙地定义其因概念模糊难以用中文定义的李渔专长的作品类型;西方世界对本源问题的探索和对定义的酷爱使得海外汉学家如韩南总是能挖掘出新奇的角度。像这类直接跨越语言的糅合创新起到了一石二鸟的作用:不但带领读者了解了李渔专长的作品类型,而且在中西文化外的第三个维度使本来无法被定义的概念得到较为贴切的定义。
韩南对李渔的研究新颖之处在《创造李渔》一书中随处可见,其中大都是独创性的见解,他偏好对第一手资料的直接理解而不是拾他人语慧。韩南的研究对象李渔其本身也是个酷爱新奇的人,所以研究者与研究对象在这一点吻合时也确实可以迸发出不少火花。
(本文系苏州大学“莙政基金”研修课题“海外汉学家个案研究——美国汉学家韩南研究”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注 释
①见韩南《创造李渔》(杨光辉译,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页22、23“李渔最后一部戏剧所载序言作于1668年3月”和“可能载有著名评论家钱谦益1661年夏所作的序言”就是韩南极其关注文献时间的其中两个例证。
②见《创造李渔》页77“女主人公只有简单的发型,但是他的那些丑陋的和对之充满恶意的女人,常常拥有一种精心装扮着许多小头饰的高卷式发型。”
③见李渔《闲情偶寄》卷二(单锦珩编,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页43“言者,心之声也。欲代此一人立言,先宜代此一人立心。若非梦往神游,何谓设身处地?无论心立端正者,我当设身处地,代生端正之想,即遇立心邪僻者,我亦当舍经从权,暂为邪僻之思。”
④“最弱化的叙事者”的表面特征是“叙事者出现在小说中只是为了叙述,为了展现行为和言谈——甚至通常连描述也略去,除非这描述是出自人物之口的。”
⑤见米克巴尔(万千校、谭君强译)《叙述学:叙事理论与导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页139)“我们在这里也不是指故事讲述人,一个可见的、虚构的‘我,这个‘我尽其所愿地介入其解释之中,甚至作为一个角色参与到行动中。”这里开始对叙述人作定义以及发现文本中的各种“我”。
⑥李渔认为“新奇是普世价值。”
参考文献
1.韩南:《创造李渔》(杨光辉译),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
2.浙江古籍出版社编《李渔全集》卷一,卷二,卷四,卷五,卷九,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
3.米克·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与导论》(万千校、谭君强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
4.张宏生:《哈佛大学东亚语言与文明系韩南教授访问记》,1998年03期《文学遗产》。
(作者简介:苏州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2011级学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