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灿
豆腐既可是布衣荆钗的村姑,也可是珠光宝气的大家闺秀,她变换着百般花样,操持着寻常百姓家、王侯将相府、文人骚客邸的饭碗,让平凡的日子摇曳多姿,舒徐有韵。
记忆里,家乡人常吃石磨豆腐。泡豆、磨浆、滤渣……压制成型,制作豆腐要经过一道道繁缛工序。
干爽脆硬的黄豆用水浸一天一夜,被泡得饱满丰盈松软。身体结实的父亲深提一口气,双手抓紧大石磨的磨把,一推一捞,石磨就咕噜咕噜地转起来了。母亲用马勺连豆带水一起灌进磨脐眼,温润如羊脂的乳白色豆糊就从磨盘下缓缓流淌出来。接着滤渣,家乡人叫“吊豆浆”。父亲在海青房的杉木横梁上吊起一盘刹绳,下面拴一个大铁钩,晃浆用的豆包架子钩在铁钩上,豆包的四角分别在绳套上打结,形成兜状。舀豆糊倒进豆包里,双手紧握豆包架子,然后站在板凳上,娴熟地上提下放,摇晃着刚下磨的琼浆玉液,雪白的豆汁在纱布里上翻下滚,浓浓的浆水从细布眼滴滴渗出。滤过渣的鲜豆浆盛放在大铁锅里,慢慢熬热至沸腾,热腾腾的水蒸气氤氲弥漫满屋,模糊了人们欢欣的脸庞。
点豆腐常用石膏或卤水,但家乡人却用自制的酸浆。用酸浆点出的豆腐,含甘衔甜,后味清幽,余味淡远。酸浆的制作也有一番讲究:野生嫩水芹菜,滚水榨熟,缕成绺挤去水分,排放于瓦罐内,上压干净青砖块,倒入清面汤埋菜发酵,存放一星期便汤清菜黄酸香四溢。酸浆点豆腐时,锅底火要控制好,火势不能太旺,做到浆开退柴,留下红炭火锅底烘着。先用小瓦盆盛一盆豆浆,点一勺酸浆水于盆中,再用这带了酸浆水的豆浆一勺一勺地去点大锅里的豆浆。如此数回,把滚腾豆浆中蕴含的精气神儿,丝丝缕缕地循循善诱了出来。待豆浆一点一点地澄清了,凝白如雪的豆花儿便一层层地泛起了。待豆花儿凝结成块儿,轻轻捞起集于稀洋布铺好的白蜡条筐槽内挤压,等淡黄色的浆水沥干,白嫩嫩水灵灵的成型豆腐便做好了。
豆腐,蒸煮煎炸焖炖熘烤涮、凉拌热炒,或菜或汤、或荤或素、精简繁复均宜人,养眼可口。炖豆腐少不了大白菜,家乡人常说,“鱼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能美美地吃上一顿爽口的白菜炖豆腐,那可是对辛劳一天的庄户人莫大的奖励,生活的茂盛润泽全在这一碗润肠养胃的汤水里,温暖、熨帖。嫩香椿头,芽叶未舒,颜色紫赤,嗅之香气扑鼻,入开水略烫,梗叶转为碧绿,捞出,沥净水分,揉以细盐,候冷,切为碎末,与豆腐同拌,下香油数滴。这是家乡人拌豆腐的精品——香椿拌豆腐。香椿提豆腐的鲜儿,豆腐增香椿的味儿,入口绵滑清凉,胜过什锦佐羹汤。
滋醇绵长的豆腐也是钟鸣鼎食、诗书翰墨之家的特色美味。《红楼梦》称“豆腐皮包子”为“长寿包”,贾府里上下都对其十分喜爱。其做法是:把豆浆煮沸,待其冷却后揭取其上凝结的一层油脂含量丰富的油皮,是谓豆腐皮。豆腐皮包子,就是用豆腐皮包上金针菜、木耳、青菜、香菇、鸡肉、虾仁等,蒸制而成,软嫩鲜香,口感细柔,滋补养生,是大观园药膳肴馔中的珍品。
富者吃贵物,贫者吃豆腐。白净富态的豆腐既可是布衣荆钗的村姑,也可是珠光宝气的大家闺秀,她变换着百般花样,操持着寻常百姓家、王侯将相府、文人骚客邸的饭碗,让平凡的日子摇曳多姿,舒徐有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