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中,有几个可以被称为“虎朋狗友”的。“狐”之所以要化为“虎”,实在,他们中没有属“狐”的,也没有狐的性格,说来这到底遗憾。那么,还是把“狐”且改作“虎”吧。
这朋友圈中,文明程度不高,有的虽然为人师表,但在师生面前是一面,在朋友这里,便是另外一副面孔。好在大家都读了十多年的书,业余的风花雪月的书如今还在继续读吧,所以便不是太粗野。大家喝酒,而且很有点梁山好汉的嘴脸。我们中也有打麻将玩纸牌的,间或押点小得可怜的赌注。一时兴起,大家也要去灯红酒绿的所在唱上一曲,但多半虎啸狗叫,五音不全,不成体统。这多半是小蚂蚁先生旧时的同学,毕业回到一个小县城,惺惺兮相惜,狗一群,虎一伙,也就拉帮结派了。
细想起来,如今年逾不惑,经历太深,阅人无数,却是这帮虎朋狗友,感情来得最真,最诚,最铁,最坦率,最无遮拦。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除了同学的情分,从爱好上说,我们是不能走在一起的。小蚂蚁先生的工作之余主要是读书和写作,而这帮虎朋狗友中几乎没有弄文学的,有的书也久已懒得看了。同他们在一起,除了大家拿我的文学爱好开玩笑地奉承外,没有共同语言矣。但他们人都还正派,对父母孝敬,对朋友忠诚;我想,这就够了。
刚毕业,没家室,无牵累,虎朋狗友常相聚。或天南海北胡侃,或梁山好汉般豪饮,或不远几十里骑着自行车访友,或通宵达旦畅论时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壮怀激烈,不可一世,或为爱情的波折互倾衷肠,长吁短叹,徒喟奈何!朋友之间,在青春的心海里,一切来得那么率真,那么坦荡,那么豪迈。青春的友谊,永远是一种缘分。
虎朋狗友们陆续结婚了。小蚂蚁先生因为天生长相丑陋,家庭条件又差,那对象的事,就显得比登天还难。于是,成了一只孤雁,彷徨地飞来飞去。到了虎朋狗友家里,友情如旧,酒饭总能混得来,且比过去要丰盛多矣。逢了节日,如不回老家,到虎朋狗友们家里蹭饭,倒是更为便当。一位狗友,老婆也是我们的同学,有时去蹭饭小酌,他却不得已又去串场,说是一会儿回来,却总一去不返,抛下老婆伴我,哈,好不自在。后来小蚂蚁同志也结婚了,颈子上立即像系上了一根狗绳,家里的事,亲戚们的事,你来我往,倒占去了不少自由。以后虎朋狗友们再聚,不免就多了几个女人。有的女人天生是如藤蛇一般缠着男人不放的,走哪儿跟哪儿,关心着男人的身体,总怕男人家一不当心多喝了她可能约法中规定的杯数,真是羡煞人啊。有的女人,独有自己一番天地,宁肯男人虚荣地求恳,很少有赏光的时候。但她也并不是清高,只是因为每每别有他忙,或是玉体欠佳,或是要留下侍奉有病的亲人。如果虎朋狗友们约了闯到她的府上去,放心,她会很热情很经心地招待,而且,她的谈吐也往往了得,佳人佐酒,让人吃酒也畅快。
虎朋狗友之间,你来我往,女人之间便也熟稔,男女之间便往往开起玩笑,大有朋友之间老婆可以共享的意味。但玩笑毕竟是有分寸的,适可而止,且要依着每人的性格。玩笑千万不可以当真,否则就生分了。好在,小蚂蚁先生的虎朋狗友之中,太当真的人还没有,变着法子在嘴巴上要把别人的老婆“据为己有”,这含蓄的玩笑,倒是让难得的聚会场面更加热烈欢畅。
后来,大家都有了孩子,女人们的重担压来了。男人们一时倒轻松地喘了一阵气,因为女人们一有孩子,那心思便要转移许多,我们这帮虎朋狗友,又有点一时回到光棍汉快乐时光的感觉。但好景毕竟难长,孩子慢慢长大,马上入了幼儿园,马上上了学,而且,父母已进入老龄,有的状况已经不佳,这时,上有老,下有小,良心难安,如何便能潇洒起来?再相聚的时候,加上老婆孩子,往往一张桌子坐不下了。虎朋狗友们谈论着沧桑世事,女人们扯着家长里短,孩子们奔跑欢闹,看着这情景,真是别有一番情绪在心头。
工作,家庭,事业,四十来岁的年纪,真是累人。这些年,虎朋狗友们欢聚的次数相对少多了。但总觉得,和社会交往中别的朋友圈儿相比,心是最相通的。即使一年不见,也不会觉得感情便有疏远,关系便蒙尘垢。只要一个电话,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心情还是那份心情,如同亲如手足的弟兄一般。有时就情不自禁感动地想,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真是一生一世的缘分吗?若是这几个虎朋狗友有事相托,立即就会意识到:这是我自家的事情,必须尽全力办好,不能有丝毫含糊。其实,在他们心中,岂不也是这样?
这些年,工作上的应酬太多,身心简直有种疲惫不堪的感觉。读书是不能丢的,写作更不能。这样,同虎朋狗友们的相聚就更少了。但他们是那么地理解我,除非有特别的事,一般不向我打无谓的电话,不邀我参加无谓的饭局,更不强我所难,邀我打牌搓麻,这让我多么感动啊。有时终于抽出了空,兴致也好,就约虎朋狗友们小聚,或是一起野外游玩,在一起放浪形骸地谈笑、欢饮,那种无拘无束的亲密无间,多么惬意啊。而节日,几家虎朋狗友务必是要在一起聚聚的,就如同兄弟们的回家团聚,欢乐,真挚,醉人。
忙里偷闲,想起了虎朋狗友们。愿一生一世,友谊长存。
不妨读点佛书
小时候,最常听到大人们对我们小孩子读书时说的一句话:你这是老和尚念经吗?
那时是听不懂这大人的话的,可能是自己的书没有念好,大人们如此说,打这样的比喻。那么,和尚的念经,必是不好的吧。
对和尚和道士,小蚂蚁先生小时候并没有好感。家乡有个南石庙,春节的时候和大人们去逛,于是就见到道士了。有一次逢到一个很年轻很清秀的道姑,我当时十四五岁光景,她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正躲在一处耳房里习字,突然被我撞见,迅速躲到别处去了。于是偷看她留下的书法,觉得极中看,心下很吃了一惊。这改变了过去心灵里的幼稚看法,对于道教,就有些茫然的味道。
后来,苦嚼了一点关于道教的书,比如庄子、列子的。这样的书,不到一定的年龄,没有一定学识的积累,便很难入心吧。十多年前去了一趟白云观,和别人一起要拜访闵智亭先生的,没有逢到。他的弟子接待了我们,送了一本《道德经》,注释和《老子》是大不同的,于是大吃一惊,仿佛心灵里开启了又一扇窗洞。这扬扬五千言不知读了多少遍,可叹小蚂蚁先生天生记忆力太差,到底没能背下。endprint
接着,又网罗了一些道家的经典啃嚼,索性连厚厚的道教史也席卷了,但奇怪的是再也没有读《道德经》时那般惊撼,也就不再强求了。
对于佛教的书,一直到三十多岁,没有用心接触的。有时偶尔逛寺院,见僧人持着经书喃喃地读,也觉稀奇,但取来翻上两页,一头雾水,也就觉得荒唐,难有趣意了。有个同学几年前送我一本南阳一位书法家手书的《金刚经》,读了一遍,虽是依然不懂,却被其中神秘的辩证给吸引了。又在一份资料上看到毛泽东也是读过这经的,称许的也是其间的辩证。这简直是一首超长超级绕口令,尽管让一般人不知所云,却又觉得那道理是深奥无比的,无穷无尽的,你要去驳它,根本办不到。释迦牟尼先生在说自己的是,又在说不是,说自己的对,又一再强调自己的不对,反来复去,就那么团团地转,不把你个凡人转迷,那还了得!正因如此,小蚂蚁先生从此对佛书有了点兴趣。
记得应该是两年前吧,偶然读一本装订极精致且附有插图和注释的《六祖坛经》,刚读了少许,脑门里就仿佛被什么力量醍醐灌顶了一般,哗啦一亮,意识中的一切全被颠覆了。小蚂蚁这个世俗之人,当时心灵受到的震撼,真是世间一切经历都难以相比。而这本书,其实已在书房里束之高阁很久了。说不清是以什么样的激动心情读完这本书的,只觉得所触到的每一个字,心叶都在随之震颤,而一种平生从来体味不到的无比清凉平静的感觉始终伴随着,让人有说不出的喜慰。
大概真是与六祖的《坛经》有缘的。过去,只是对他的那首众人皆知的著名诗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原本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了解个皮毛,现在则转换到佛家的眼光来看待,就是另一番境界了。至于俗世的众生,还是按着神秀大师的诗句修身,想来最好吧。
把《坛经》读了又读,奇怪的是,这本经书对于很少涉猎佛书的小蚂蚁先生来说,一看就懂,仿佛那六祖宗师,坐在面前,不慌不忙地向我吐露天机呢。这成了小蚂蚁先生开启阅读佛书圣殿的钥匙。后来,又看了几本南怀谨大师的书,心灵上又有契悟。于是,再读《金刚经》《无量寿经》《地藏菩萨经》《华严经》《心经》《妙法莲华经》等,仿佛心领神会,不大难以理解了。
佛法无边,佛书更是多得不计其数吧。释迦牟尼先生讲法一生,弟子们加以整理,据说让一个人来看,穷其一生也读不完。让小蚂蚁先生最感叹服的是经书的逻辑性。无论经书有多少,无论谈的是什么,始终是围绕着一个观点展开的,你永远找不到自相矛盾的地方。佛书的翻译,语言优美,让人百读不厌。佛书总是劝人向善的,总是劝人心胸宽广的,经常读一读,是会让人的心从尘嚣中暂时分离,得到些许的安慰和宁静。至于谈禅论道,甚至于出家人的修行,不是我们一般人可以随便谈论的吧。
真的,不妨试着读一点佛书,那感觉真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