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菲儿
第41届美国奥斯卡颁奖典礼(学生单元)于北京时间6月8日在好莱坞导演工会剧院举行。中国女孩刘雨霖凭借《门神》一片荣获奥斯卡学生奖,让中国电影界为之一振。
美丽聪慧的刘雨霖是著名作家刘震云和公益律师郭建梅的女儿。刘震云的代表作有《一地鸡毛》《我叫刘跃进》等,并凭借《一句顶一万句》获茅盾文学奖。他的《手机》等小说被改编为影视作品,颇受欢迎。刘震云还是冯小刚电影《一九四二》的小说原作者和编剧,该片参加了去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角逐,但遗憾地与奖项无缘。如今,刘震云的女儿替他圆了奥斯卡梦。
刘雨霖的这部《门神》,将镜头对准了农村,对准了“被忽略的情感”。这位90后女孩为何对农村题材情有独钟?这与父母的言传身教和她从小耳濡目染有关。这位刚刚二十出头的姑娘,和她的父母一样,对弱势群体充满了同情心。也正是她那份浓浓的家乡情结和悲悯情怀成就了这部作品。对于正就读于纽约大学电影专业的这位高材生来讲,家同样是她的一所好学校。
被“散养”长大的女儿
刘震云和郭建梅相识于大学时代,两人都就读于北大,是河南老乡。郭建梅在一位同学的宿舍里认识了刘震云。郭建梅长得好看,刘震云一见倾心,他想在她面前好好表现,结果张嘴就是托尔斯泰普希金,让郭建梅恨不得马上走掉,她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不靠谱啊。后来,她发现刘震云其实是个特别善良的人。郭妈妈来北京看病,瘦弱的刘震云背着老人跑上跑下,有一次,她觉得他真的是背不动了,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她在一旁静静地扶着。那一刻,郭建梅被深深地打动了。
大三那年她过生日,刘震云送给她2朵塑料花和4个烂梨。她看到这些东西,泪禁不住地往下流。那时,刘震云一年到头穿着他妈妈做的布鞋,穿久了,上面已经烂了个洞,他也舍不得扔掉。平时他总是拿着一个破旧的铝饭盒去食堂,郭建梅留意到,他每天都喝粥,学校里的猪肉馅饼1毛钱一个,特别香,都没见他吃过。那4个梨,花不了几个钱,但对他来讲,不知道要省多少天才能省出来。她一边吃梨,一边流泪。
就这样,郭建梅因为4个烂梨被刘震云征服了。所以后来她经常略带调侃地说,女儿要富着养。但实际上,因为两人都是从苦日子里走过来的,节省惯了,他们家的生活一直很节俭。夫妻俩教育女儿的方式更多的是“散养”:她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顺其自然。有时候,在家里刘震云直接喊女儿“老刘”,这种民主的家庭氛围让刘雨霖有了很大的自由空间,敢于去尝试自己喜欢的事情。
刘震云1978年是以河南省的高考文科状元被北大中文系录取的,第二年,郭建梅以河南安阳地区第一名考入北大法律系,这个家庭,是不折不扣的“状元之家”。但刘雨霖从没有被父母寄予“当状元、上北大”的期望。尽管随着刘震云的作品获得认可,家庭条件一步步改善,但他们从未给女儿报过兴趣班,也没有给女儿请过家教。有时,亲朋好友们会着急,雨霖怎么就当不了尖子生,但夫妻俩却根本不在意。他们觉得,当前的家庭教育呈现“工业化”的趋势,家长为孩子设想的成功之路就是:选一所好幼儿园,上好小学,读好中学、好大学,再找份好工作……整个过程就像是条流水线一样,而对于孩子,其实有很多比成绩更重要的东西。在他们眼中,真正的成功被归纳为“善良为基,自由成长,身心快乐,自我驱动”,与其采用命令的强硬方法,不如给孩子自由选择的权利和快乐成长的空间;与其填鸭式地硬塞给孩子知识,不如培养孩子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与其满头大汗、疲惫不堪地推车,不如让轮子自己转。
如此冒险的“散养”方式,在刘雨霖高考时给了刘震云夫妇一个欣慰的答案。高考时,刘雨霖选择了播音专业,以非常好的成绩考进了中国传媒大学播音系。
也许是受到家庭的影响,刘雨霖从小喜欢电影,进入大学后,她渐渐觉得,心里还是放不下电影。她决定往电影方向“转行”。形象、气质、口才都非常出众的刘雨霖,本是一个做主持人的好料子,很多人对她的选择很不理解,但刘震云夫妇却尊重和支持女儿的决定。
大四时刘雨霖决定去国外学习电影。她心中最向往的,是能去纽约大学就读,那里是好莱坞导演之父马丁·斯科西斯、著名华裔导演李安等大师的母校,被誉为“世界顶级影视精英的摇篮”。但要进入纽约大学电影学院的面试很难,除了对英语的高要求外,还必须写出两种类型的不同剧本,通过一个奇特的面试。漫长的准备过程,琐碎的程序,极高的淘汰率……最终,从未在国内接受过电影专业教育的刘雨霖成功得到八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如愿进入了自己神往已久的纽约大学学习电影专业。
骨子里的悲悯情怀
《门神》是刘雨霖研究生二年级的学生作业。它讲述了一个发生在中国河南农村的故事:这个村庄里有个6岁的小女孩,她的妈妈因承受不了家庭贫困离家出走,女孩天天在家盼着妈妈回来,家里人对她说,过年贴门神的那天妈妈就回来了,而最终,回来的这个女人不是妈妈……刘雨霖没有想到,这部影片会得到各大电影节甚至是奥斯卡学生单元的认可。在发表获奖感言时,她说到了拍这部电影的初衷:“被忽略的情感,在我的故乡有很多。我想把这些被忽略的情感,告诉大家。”
年纪轻轻的刘雨霖,在这部短片里融进了无声的悲悯情怀。这种情怀,来自家庭给她的熏陶。
刘震云为人质朴善良。有时,一家人一起出去,看着农民工扛着大包从面前走过,刘震云会跟妻子说:你看,这就是我兄弟,当年我们如果没有从农村考上大学,也许就是另一条路。每次走在路上遇到有人乞讨,他都会解囊相助。而郭建梅也是苦孩子出身,她的感情指针很自然地指向底层人群,对贫困的弱势群体感同身受,特别希望能帮助他们。
1995年,郭建梅在《中国律师》杂志工作,一天去采访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NGO论坛,有国外人士问,中国有没有针对妇女的民间法律援助组织,没有人回答。郭建梅知道,当时的中国真没有。
在这次大会上,她第一次听希拉里演讲,主题是:妇女的权利就是人权。就在那个会场里,她找到了人生的坐标。世界妇女大会结束3个月后,她辞去了《中国律师》杂志社的工作,自己砸掉了铁饭碗,成为中国第一位专职公益律师。endprint
在那个年代,这个选择可谓是惊世骇俗的。周围的人很不理解,家里人都很反对。她的哥哥是法官,狠狠地撂下一句话:“一般的律师都不好做,更别提公益律师了,何况你还是一个女人!”唯一支持她的是丈夫刘震云,他说:“只要觉得快乐就去做。”
从此,郭建梅踏上了为弱势群体提供法律援助的道路。官司多涉及职场性别歧视、妇女的劳动权益、针对妇女的暴力、外来女工权益、农村妇女土地权益等等。
女儿大了之后,郭建梅在工作时经常把女儿带在身边。她动员女儿利用节假日做妇女法律研究与服务中心的志愿者。刘雨霖渐渐明白,妈妈是希望她通过这个窗口认识社会,成为一个对社会有责任感的人。刚上大学时,刘雨霖会利用寒暑假跟随母亲到贵州、广西一带调研。她们走访的大多是贫困家庭,有的穷到“每个月最开心的事就是多买一些盐巴吃”。
每次跟着母亲调研、办案,刘雨霖都会自带家用DV拍摄,在那些艰苦的地方见到的人和事,对刘雨霖产生了深深的触动,她和母亲一样,对弱势群体充满了同情心,她希望自己能为他们做些事。那时,她就曾用拍到的素材,剪辑成一部微电影。也正是这些阅历,影响着刘雨霖的人生选择,推动着她转而学习电影,因为她发现,电影是这个世界上人与事的最佳表现方式之一,镜头语言最生动,也最能触及心灵。
郭建梅做公益律师的过程中,经历了很多困难,遭遇过各种误解,也承受了许多苦难,甚至在2002年时被心理医生确诊为“中度偏重抑郁症加重度焦虑症”。那段时间,她经常哭,说不想再继续做下去了。看着郭建梅心情不好,刘震云对女儿说:带着你妈妈去散散心。可是,一坐上船,郭建梅就开始流眼泪。女儿在沙滩上弄了个沙雕,想让妈妈去看,跑过来把郭建梅挡在脸上的帽子拿开,看见她的眼泪在哗哗地流。刘震云给他的朋友——中国最著名的抑郁症患者崔永元打电话咨询:我老婆抑郁了,我不明白,我被退了那么多稿子都没抑郁,她怎么就抑郁了呢?崔永元对他说:你被退稿,感觉到的只是压力,而你老婆却是那么多人的“垃圾筒”,那么多人排着队等着她排忧解难呢!
后来,通过吃药和自我调解,郭建梅终于走出抑郁的困扰。她问自己,这条路是不是自己选的,这工作是不是自己感兴趣的,回答都是“是”,而且在她默默付出的时候,她感觉既充实又满足,享受了莫大的快乐。后来,每当有亲朋好友说:“建梅,我特别心疼你。”她就会笑着说:“你心疼我干吗?我那么快乐。”有做律师的同学问她:“建梅,你怎么还做公益律师啊?是不是没案源啊?我一年给你俩案子,你就能收入20万。”郭建梅只是笑着摇头。
在经历了太多的不被理解之后,郭建梅也获得了巨大的肯定。她曾与全球千名杰出妇女共获诺贝尔和平奖集体提名;曾从希拉里手中接过“全球女性领导者”奖章;曾被评为“中国十大正义人物”之一;成为第一位获得“国际妇女勇气奖”的中国女性。
有一次聚会,别人问刘震云,觉得你老婆怎么样?刘震云很认真地说,我觉得她特别伟大。那一刻,郭建梅非常感动,她觉得自己付出的一切都值了。
母亲为了事业执著付出的历程,深深地影响着刘雨霖,这也让她在拍摄电影时,将目光瞄准了农村,对准了那些情感缺失的人群。
父母是一生的老师
《门神》2013年1月份拍摄于延津老庄,那里,是刘震云的故乡。刘雨霖经常随父亲刘震云到老家居住,对家乡的感情很深。每次回到老家,她都喜欢与乡亲们一起聊天,在乡亲们眼中,她没有城市里90后女孩的娇气,她和大家一起喝玉米粥、吃咸菜,抢着干农活、做家务,是个勤快、懂事的好孩子。而《门神》这个剧本,也正是源自刘雨霖小时候的记忆,那时她跟着爸爸回老家时常看到的一个场景,就是邻居家的小男孩在等妈妈,那个画面是她创作的原点。
在纽约大学导演专业就读的第二年,刘雨霖还曾专门休学一年,到冯小刚的《一九四二》剧组当了一年专职场记。这部灾难片改编自刘震云的小说《温故一九四二》,是冯小刚20年磨一剑的导演作品。在剧组里,艰苦的拍摄过程以及通过电影对那个苦难年代的再现,再次深深震撼了刘雨霖,也正是在那里,刘雨霖遇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电影人朋友,在摄影、美术领域发展了一个年轻的团体,成为她日后拍摄《门神》的人力资源。
2012年下半年,刘雨霖花费了三四个月的时间,完成了从写剧本到找演员、看景等前期准备工作。剧本由她自己构思、写作,遇到问题时,就向父亲请教。2013年1月,《门神》在延津县正式开拍。那些天,刘震云一整天一整天地坐在监视器前,不停地看镜头回放,有不合适的地方就和女儿沟通。刘震云说:“我不是干电影的,但因为女儿我关注电影,我希望成为她精神上的朋友。”
如今,《门神》已入选全世界39个电影节,其中包括戛纳电影节、日本东京电影节、意大利圣兰托电影节、百慕大电影节、金棕榈国际电影节等,并在各大电影节屡屡斩获奖项。而奥斯卡学生奖,无疑是对这部电影和它的作者刘雨霖最好的肯定。
这个在世界上最好的电影学院学习电影的女孩,却将自己的思想深深地扎根于家乡的泥土中。她内心深处的同情悲悯之心,加上她出众的才华,让她可以游刃有余地从世界的角度去讲述村庄里的故事。而这一切,无不来源于父母对她每一次选择的支持,以及他们的淳朴和善良给她的人生注入的正能量因子。在刘雨霖眼中,父母是她最好的老师,也是一生的老师。
编辑/刘 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