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浪漫主义文学“世纪病”形象初探

2014-09-28 12:29
电影评介 2014年19期
关键词:维尼塔夫里昂

李 俊

夏多布里昂画像

19世纪法国浪漫主义作家由于对现实的强烈不满,把人的精神生活看得至高无上,偏重表现主观理想,抒发强烈的个人情感。主观性因而成为浪漫主义文学最突出、最本质的特征。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反差使得浪漫派作家对忧郁的气质情有独钟,法国浪漫主义文学早期代表人物之一的斯达尔夫人说:“忧郁是才气的真正的灵感的源泉:谁要是不感觉到这种情操,谁就不能期望取得作家的伟大荣誉。”[1]对忧郁的感受竟被视为取得文学成就的前提条件。

一、夏多布里昂笔下最早的“世纪病”形象

身处法国历史上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夏多布里昂对第一帝国感到失望,也对复辟王朝感到失望”。[2]他声言不仅要流亡出法国,而且决意流亡出世界。对现实的失望使得夏多布里昂把孤独与忧郁注入笔下人物勒芮的灵魂之中,塑造出法国文学中最早的“世纪病”形象,这样的形象与其痛苦忧郁的情绪以后一再出现在年轻一代的浪漫派作家,如拉马丁、维尼、缪塞的笔下。

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法国在君主制和共和制之间的搏斗中风云激荡,浓重的血腥味不时弥漫在整个法国社会,沉重的阴霾笼罩在夏多布里昂等贵族文人的心头。在这样一个充满变幻的年代,他们的内心无所适从,整整一代的没落贵族文人无不沉浸在忧郁的世界。夏多布里昂是有政治理想的,他以文学家和政治家的面目出现在19世纪上半叶。作为“法兰西文学的第一笔杆子”,夏多布里昂曾受到拿破仑的赏识,又因为政治上的原因与拿破仑分道扬镳;他发表《论波拿巴和波旁王朝》欢迎复辟王朝的到来,又因为《按宪章建立的君主制》得罪了国王。他的高傲使国王不满,屡屡失宠。夏多布里昂看重荣誉和骑士精神,他看不起财富,虽然他喜欢奢华;他拒绝同七月王朝合作,虽然他渴望权力;他是坚定的保皇派,虽然他知道国王已是无可挽救的。他的高傲使他和外部世界格格不入,使他龟缩在孤独中。这个陷入忧郁的人塑造了第一个“世纪病”的典型,其特征是孤独、忧郁,悲观、失望,与现实社会格格不入,找不到任何出路。“世纪病”是那个时代的青年所特有的一种精神病态,他们富有才华,意欲有所作为,可是时代风云的变幻使他们变得茫然,不知所措,无法找到追求的目标,只好在厌倦与无聊中虚度时日。勒芮就是这样一个孤独而忧郁的年轻人。勒芮从小就爱独处,他有时候把小伙伴叫到身旁,不多一会儿就又将他们扔在一边,独自一人坐在一旁,他因忍受不了枯燥乏味的家庭生活而出游,坐在埃特纳火山口上,他感到没有一个朋友,在世上孤零零的一个人。教堂的钟声响起时,他就感到每过一小时就增添了一座坟墓,于是流下热泪。他感到从没爱过什么人,觉得缺少东西来填补生活中巨大的空白。勒芮就是这样一个精神病态的畸零人。夏多布里昂在塑造勒芮这个典型时,加入了自己的亲身经历和身世,因此将人物的心理状态进行了很深的挖掘。勒芮是作者青年时期的写照,但又不完全是作者本人,勒芮的形象包涵了当时社会环境下青年人普遍具有的特性。“夏多布里昂以勒芮的形象为19世纪的精神苦恼作了诊断,患上了忧郁这种世纪病的绝不仅仅是失去了特权的贵族青年,这是所有不满于平庸、有思想、有才智的人在资产阶级新世界中的共同感觉。确定世纪病的病症,创造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性格典型,开创以浪漫主义为特征的新的时代精神,夏多布里昂用文学,特别是用文学中的散文形式完成了这一革命性的转化。”[3]以后患上无可救药的“忧郁症”的人物与这种“惶惑迷惘的感情”相继出现在拉马丁、维尼、缪塞的笔下。

二、拉马丁诗歌的忧郁情调

无论是抒写爱情,还是描绘大自然,拉马丁的诗歌都笼罩着忧郁情调:《湖》表达诗人爱情失落的苦楚、百般磨折的愁绪、孤身独处的惆怅。《山谷》写到:“我的心厌弃一切,希求也淡漠”[4],诗人的生命像泉水一样流淌。在《孤独》中,诗人抒写自己的爱“在夕阳下,忧郁地独坐消闲”[5],幸福不再等待他,他呼吁“像树叶一样把我带走吧,狂飙!”[6]在这些诗篇中,希望与哀伤混杂,欢乐与痛苦同行,幸福与悲哀相连,怀恋与诀别并存,忧郁情调贯穿其中。

三、维尼的“神圣的孤独感”

维尼则表达出一种“神圣的孤独感”。《摩西》是他最喜欢的作品,因为它写了忧郁和孤独。诗中四次重复摩西对上帝所说的这句话:“漫游何时能结束?你还要我迈开步子走向何处?难道我总是强有力而又孤单?让我有个尘世之眠沉入梦幻。”[7]这是维尼面对人类的悲剧状况,感到心情沉重的表现。“他是个天才人物,厌倦了自己的独居,并且绝望的看到,随着自己变得伟大,他的孤独也变得更加深广。”[8]维尼在这里解释了“摩西”是忧郁和孤独的化身。不难看出这多少也是作者本人的自况。

四、缪塞与《一个世纪儿的忏悔》

1836年,缪塞发表了长篇小说《一个世纪儿的忏悔》,在小说开头,缪塞描绘了主人公奥克塔夫生活的时代氛围——青年们失去了靠拿破仑时代征战杀伐而飞黄腾达的机会,只得面对了无生气的、阴郁的时代,要实现他们的雄心壮志看来是毫无希望的。这一代人是“神经质的、苍白的、激动的”[9];他们身后是一个被永远摧毁的过去,他们的未来虽然光辉灿烂,但却是未知数。他们痛感生活的空虚和手头的拮据,他们一遇到障碍,就哭泣,垂头丧气;他们沉湎在病态的梦幻里;他们讥笑宗教,嘲笑爱情,讥笑世上的一切。主人公奥克塔夫就属于这类青年:“我似乎觉得我有时在做一个很可怕的噩梦,我觉得只要我闭上眼睛睡一觉,明天我又会幸福地醒过来;有时我又觉得我整个人生都像是一个可笑的和幼稚的梦,而这个梦的虚伪性正在被揭露。”[10]他感到热情无处发挥,于是想在爱情中寻找出路。但奥克塔夫在爱情上也屡遭挫折。他开始放荡的生活,而即使如此也未能使他摆脱精神的苦闷。他痛恨这个社会把虚伪称为道德,而荣誉和道德成了礼仪的奴仆。缪塞虽然从自身的爱情经历出发,描写爱情遭到挫折后的失意,可是,他把反映的范围扩大了,把个人的失意升华为一种普遍的社会情绪——“世纪病”。奥克塔夫与勒芮之间存在着显而易见的血缘关系。

结语

“世纪病”这一形象的出现,归根结底在于法国大革命不仅摧毁了法国君主专制制度,同时也在试图摧毁精神领域的宗教专制。教会的覆灭和上帝的失落使大多数人失去了精神寄托和皈依感,陷入找不到出路的绝望中,曾经背弃宗教的人们发出了疑问:难道革命的目的就是对宗教的专制,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互相残杀?法国很快掀起了一股复兴宗教的浪潮。这使得浪漫主义作家将人生视为痛苦和失望的源泉,而把理想寄托在天堂的幻想之上。

[1][3]郭宏安.从蒙田到加缪——重建法国文学的阅读空间[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65-67,62.

[2](法)皮埃尔·布吕奈尔.十九世纪法国文学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52.

[4][5][6][7][8]范希衡.法国近代名家诗选[M].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1:159,162-163,210.

[9][10](法)阿·德·缪塞.一个世纪儿的忏悔[M].梁均,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15-17,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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