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台湾电影的青春情结

2014-03-18 05:48
电影评介 2014年19期
关键词:青春偶像青春片影展

李 洋

电影《沉睡的青春》剧照

台湾电影在2008年《海角七号》的带领之下士气大振,令人惊喜的异军突起伴随着暌违已久的集体发声,出现一些“兼具观众亲和力与导演格局的成果,令人不禁期待能引领出另一股浪潮或运动”。[1]其中,青春题材的台湾电影表现十分亮眼,不仅在数量上占据台湾电影的“半壁江山”,也在票房上表现出不俗的实力,年度票房冠军常常被青春电影摘得①2004年的《十七岁的天空》,2006年的《国士无双》,2007年的《不能说的秘密》,2008的年《海角七号》,2009年的《听说》,2010年的《艋胛》。其中,2011年的票房收入的总冠军虽然是《赛德克·巴莱》,但这部电影分为上下两集。因此,也有人认为2011年的票房冠军是青春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并且,青春电影还得到各类电影奖项和影展的垂青②例如,魏德圣的《海角七号》(2008)第45届金马奖年度台湾杰出电影、观众票选最佳影片,2008台北电影奖百万首奖,2008日本亚洲海洋电影展最佳影片首奖,2008夏威夷影展竞赛单元最佳影片奖,并受邀参加釜山等多个国际影展。林书宇的《九降风》(2008)第45届金马奖最佳原著剧本,第10届台北电影奖评审团特别奖、最佳编剧奖、最佳新人演员奖、媒体推荐奖,第11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最佳影片,并受邀参加2008多伦多影展、2008釜山影展亚洲视窗单元、2008东京影展亚洲之风单元等国际影展。郑有杰的《阳阳》(2009)获2009台北电影奖评审团特别奖、最佳女演员、最佳音乐,金马奖四项提名,并入选柏林影展“电影大观”单元。《艋胛》(2010)入围2010年第60届柏林影展“电影大观特别放映”单元,还荣获第47届金马奖最佳男主角、最佳音效奖,制片人李烈也因此被评为台湾杰出电影工作者。。电影中的“青春当道”态势显而易见。无论是影片的数量,还是票房和口碑,青春电影均彰显出其非凡的魅力,同时也显现出它之于台湾电影尤其是近几年的新锐电影的特殊意义。然而,青春在台湾电影中到底是什么模样,是如何被理解和表现的,有什么特点?青春为什么受到台湾电影这般青睐?

一、青春的模样

在近几年上映的台湾电影中,青春成为倍受青睐的题材,众多导演选择青春的不同面向,采用各自的方法,描绘自己心中青春的模样。总体来看,这些青春电影大致可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青春偶像剧”,另一种是“青春片”。

虽然青春片与青春偶像剧有一些共通之处,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两个概念完全不同。对于两者的概念界定,曾有学者这样表述,青春片的基本特征,在于表达了青春的痛苦和其中诸多的尴尬和匮乏、挫败和伤痛,其主旨是“青春残酷物语”,可谓是对“无限美好青春”的神话的颠覆。正如一位日本评论者探讨“现代日本的青春”时所指出的,青春的基本感觉是丧失、无为、焦虑和孤独等,对于那些处于青春期的人们来说并不美丽,“青春是人生中最好的季节”这类话语,其实是那些置身于青春之外的人,即“大人”们表达自己回首青春时的一种怀旧情绪。与青春片的“颠覆青春神话”不同,青春偶像剧大都是青春神话的不断复制再生产,它作为特定的世俗神话的功能,正在于以迷人、纯情、间或矫情的白日梦,将年轻的观众带离自己不无尴尬、挫败的青春经验,或者成功地以怀旧视野洗净青春岁月的创痛。[2]总体看来,近些年台湾的新锐青春电影大致可以归入这两种类型。

(一)由缺席抵达在场的青春偶像剧

“从形态学的角度说,任何一个始于加害行为或缺失、经过中间的一些功能项之后终结于婚礼或其他结局的功能项的过程,都可以称之为神奇故事。”[3]可以说,青春偶像剧是十分典型的“神奇故事”。纵观近几年的青春电影,青春偶像剧占有很大比例。剧中的青春人物一般会处在某种“缺失”状态,但随着剧情的推演他们终将会获得某种形式的补偿和治愈,基本上均属于由“缺席”抵达“在场”的故事发展模式。具体来看,大致可分为爱情童话、追求梦想的励志故事和治愈系成长故事三种类型。

爱情是青春的重要主题之一,而爱情童话故事也是青春偶像剧不可或缺的一种类型。这类影片的一般模式是,起初主人公处于某种情感缺失状态(缺席),在历经坎坷考验之后,最终两人相恋或相守(在场),如表1所列举的几部典型作品:

表1 爱情童话模式的青春偶像剧

青春偶像剧不仅营造爱情童话幻境,还讲述了众多关于梦想的励志故事(如表2)。这类影片往往围绕某个梦想展开,如音乐梦、电影梦、体操梦、拳击梦等,故事的发展脉络也十分相似:起初,主人公的梦想看似遥不可及(缺席),在追求梦想的过程中频频受挫,甚至萌生放弃的想法,最后在不懈的努力和众人的帮助下终于实现梦想(在场)。

表2 励志模式的青春偶像剧

除了爱情童话和励志故事之外,此时期的青春偶像剧还有另外一种——治愈系的成长故事(如表3)。这类影片中的人物大多存在某种身体或心灵的缺失与伤痛(缺席),在历经一番纠葛挣扎后最终获得治愈,实现成长(在场)。

表3 治愈模式的青春偶像剧

(二)讲述青春残酷物语的青春片

在建构青春神话的青春偶像剧之余,近几年青春题材的台湾电影作品中还包括一些颠覆青春神话的青春片。这些青春片往往在青春“主语”的前面加上一些带有消极或悲观色彩的修饰语,如“漂浪”(《漂浪青春》)、“乱”(《乱青春》)、“沉睡”(《沉睡的青春》)等,揭露青春的残酷真相,展现青春的迷茫悲伤。它们或直接讲述、宣泄青春的迷惘、孤独和无助,将伤口示之于众,如《艋胛》、《阳阳》、《乱青春》、《鱼狗》、《新鲁冰花:孩子的天空》等;或在青春偶像剧的包装下呢喃“青春残酷物语”,于美好梦幻的外表下其实掩藏着一颗受伤孤独的心灵,如《夏天协奏曲》、《街角的小王子》、《渺渺》等。与青春偶像剧相似的是,青春片通常也是以某种“缺失”为发端或核心,其中既包括身体、父母的缺失,也涉及情感和生存空间的缺失。不同的是,青春片中的人物不论怎样努力或挣扎,最终“缺失”仍然得不到治愈或补偿,始终“缺席”,无法“抵达在场”(如表4)。

表4 讲述青春残酷物语的青春片

电影《星空》剧照

当然,上述这两种类型并非泾渭分明,时常出现一些相互结合甚至融合的现象。并且,值得注意的是,青春偶像剧所占比例远远高出青春片,这体现出一种普遍的社会心理需求,在受挫后基于某种补偿心理的反向表现。正是因为现实中的“缺席”才迫切需要到银幕之梦中寻求“抵达在场”的可能性,反过来说,在光影世界中得到的想象性满足本身便印证了欲望对象的缺席与匮乏。正如导演林育信所言,“只要我在外头面对了什么否定、质疑,我就回来把这一的挫折感转而投入到我的剧本上,在外面受的挫越大,我就把我的剧本越改越励志”。[4]

二、青春悸动的动因

显然,青春已成为近几年台湾新锐电影的一个重要特色。那么,为什么青春受到这般垂青,甚至成为这段时期电影创作的一种集体走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台湾电影传统使然,对青春的抒写并不是新锐电影所独有的。台湾新电影的领军人物之一杨德昌曾说过,台湾电影有两种类型,一种是青春片,一种不是青春片。台湾电影向来不缺乏对青春的书写,甚至到了有些过分热衷的地步。早在20世纪70年代,风靡一时的琼瑶爱情文艺片就营造出无数青年男女乌托邦式的爱情故事。到了70年代末、80年代初,林清介的《一个问题学生》(1979)与徐进良的《拒绝联考的小子》(1980)开启了校园电影风潮,许多影片开始关注青少年的成长故事,这波风潮“在风云多变的电影圈发烧相当时间”。[5]发展至台湾新电影浪潮和随后的新新电影浪潮,关于个体成长的青春记忆在当时的电影作品中占据很大篇幅。直至近几年涌现出的一系列台湾新锐电影,同样乐于讲述与青春有关的故事。从某种程度上说,青春已经成为台湾电影的一种青春情结。

这种情结的形成与台湾的历史经历密不可分。台湾不断被外来政权统治,并且频繁更迭,使其陷入身份认同的焦虑之中,每次在社会即将步入正轨之际,难得的稳定总是会被外来政权打破,一切被迫卷土重来。“我是谁”、“我来自哪里”、“又将归向何处”等问题常常困扰着台湾。从这个角度来看,台湾本身其实就是一位懵懂少年,长期处在迷茫困惑的青春成长期。因此,台湾电影描绘青春的意义便不限于对个体成长经验的记录,同时也是对台湾历史的一种暗喻。换句话说,青春主题在电影中的不断演绎,既是对青春个体成长经验的书写,也是对台湾历史经历的记录与反思。

并且,青春当道与导演所处的人生阶段不无关系。近几年出现的新锐导演大部分处于青春期或刚告别青春期不久,自然会萌生一种记录或纪念青春的冲动。于是,表现自身的成长经历成为许多新锐导演的首选,这与他们现阶段的人生体验相对接近,也是令他们深有体会感触、容易拍出真感情的题材。另外,导演们所生活的时代也使他们处于除了青春“别无选择”的状况。正如1981年出生的陈正道导演所说:“其实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台湾发生的事情比较少,‘九二一’地震和大学联考,对我来讲是不停拿出来、反复被检视的。”[6]由此看来,生活在相对稳定的时代且人生阅历相对有限的年轻导演们大多先从自己的或自己熟悉的成长经历开始叙述,也就不足为奇。

另外,抒写青春故事、解读青春意涵是新锐导演的整体创作趋势,也是他们向大众审美趣味靠拢的表现。随着时代环境的改变,电影观众的群体构成及其审美趣味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台湾新电影时期,“最大的特色在于以人文写实风格,描绘当下的社会环境与生活现实。当年的社会氛围下,许多导演与观众都有其对社会问题反思的需求”,如今,“台湾电影的戏院观众以年纪在21至25岁、未婚者居多”,看电影时的审美期待和趣味“主要是为了满足其社交与娱乐目的”,不再聚焦于对社会问题的反思上。[7]正因为社会环境与生活现实的变化、观众群体和审美趣味的改变,使这一时期的电影作品倾向于选择较为轻松的题材,并融合时下的流行元素,这样来看,青春自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其实,青春电影层出不穷的现象背后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台湾电影环境的不景气和产业制度的不完善。电影不仅是一门艺术,还是一种工业,双重身份使电影无法只专注于艺术创作,还必须考虑成本和收益。若从电影制作成本的角度考量,讲述成长故事的青春电影所需要的资金投入相对较少,也就意味着票房压力和投资风险比较低,这对于当下不太景气的台湾电影来说是十分具有吸引力的。并且,青春题材本身比较“平易近人”,具有相对广泛的观众基础,易于被接受及产生共鸣。于是,“低成本、低风险、易接受”的特点使青春顺理成章地成为大家共同的“明智”选择。然而,这也是颇为无奈的决定。以程孝泽导演为例,他执导过的电影大都是青春片。但是,这并非他的主观意愿,“他并不希望被贴上‘青春片导演’的标签”。他曾坦言,“我拍完《渺渺》之后,本来是希望拍一部悬疑动作片,但是公司还是要找我拍爱情片,没办法”,“台湾很多年轻导演我都很熟悉,像林书宇、杨雅喆他们,其实没有想一直拍青春片,还是预算的问题,现在台湾电影还不是那么景气的情况下,投资商不会贸然大手笔给我们拍其它类型电影”。[8]程孝泽导演的一番话道出了作为台湾电影工作者的无可奈何,也说明当下台湾青春电影层出不穷的一个重要原因。

结语

通过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青春之于台湾电影具有非凡的意义,在近几年的新锐电影作品中更是倍受青睐。其中,既有营造青春美好梦境的青春偶像剧,也有讲述青春残酷物语的青春片。两者均以“缺席”(欲望对象的匮乏)发端,不同的是前者以抵达“在场”(欲望的满足)为结局,后者则通常以无尽的失落收场。青春电影作为台湾电影的重要特色和集体走向,是由台湾的历史发展、台湾电影的青春情结、新锐导演的个体经历、电影观众的群体构成和审美趣味以及当下的电影产业环境等多方面因素共同运作的结果。

[1]闻天祥.2008台湾电影:属于新锐的一年[M]//2009年台湾电影年鉴.台北:财团法人“国家”电影资料馆出版,2009:17.

[2]戴锦华.电影理论与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191-192.

[3]弗拉基米尔·雅可夫列维奇·普罗普.故事形态学[M].北京:中华书局,2006:70.

[4]洪健伦.腾空跃起的追梦人——《翻滚吧!阿信》导演林育贤专访[EB/OL].台北:放映周,(2011-07-29)[2014-10-01]http://www.funscreen.com.tw/head.asp?H_No=361&period=318.

[5]林誉如.专访导演郑文堂与闪亮新星郑宜农、林涵、藤冈靛[EB/OL].台北:放映周报,(2007-11-16)[2014-10-02]http://www.funscreen.com.tw/head.asp?H_no=168&period=133.

[6]朱卉.夹缝中的救市青春——解读台湾“新青春电影”[D].上海:上海戏剧学院,2009.

[7]吴凡.虚拟世界+可爱教主——《刺青》的青春印记[M]//2008年台湾电影年鉴.台北:财团法人“国家”电影资料馆出版,2008:46.

[8]腾讯网.专访台湾导演程孝泽:我拍青春片是不得已[EB/OL].(2010-07-07)[2014-10-02]http://ent.qq.com/a/20100707/000577.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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