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个梦

2014-09-27 05:43寇洵
满族文学 2014年4期
关键词:少妇刀子流水

寇洵

我和王鸟坐在路边的大排档喝啤酒,喝着喝着,我们都觉得挺没有意思的。我们身边也有几桌客人。我和王鸟同时发现我们这桌少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呢。我和王鸟同时发现,我们这桌少了姑娘。别的桌都有姑娘。我和王鸟在把我们周围的桌子巡视了一遍后发现,除了我们这桌,几乎所有的桌子上都有姑娘。高矮胖瘦,黑白美丑,几乎每一桌都有那么一两个姑娘。因为有了姑娘,他们便都很活跃,不像我们这桌这么沉闷。我和王鸟只顾埋着头喝酒。我们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啥。有时候,两个大男人在一起是没有太多的话要说。我和王鸟现在就是这样。

不时地,有欢声笑语从旁边的桌子上传过来。我扭头看了一下,旁边的桌子上坐着两男两女,他们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四个人都有点兴奋,都红光满面的。就在刚才,我看到我斜对面那个穿白裙子的女生还笑得花枝乱颤的。我也不知道她笑什么,她的胸脯一起一伏。她刚才笑弯了腰。她还朝我这里看了一眼。她什么意思,她该不会是在笑我吧。妈的,这个婊子。

这的确挺刺激我们的。我和王鸟同时意识到,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王鸟想到要喊一个少妇过来,遭到了我的反对。王鸟也不知道咋混的,认识的都是一帮少妇。我觉得王鸟有勾引少妇的嫌疑。王鸟说,你算了吧,都是少妇勾引我。王鸟这话我信。我把王鸟又看了看,就他长这样,搁在少妇那里实在不安全。其实,王鸟喜欢少妇我早有耳闻,只不过他从来不当着我的面承认。好像有那么一两次,王鸟喝高了以后说,你是不知道少妇的妙处。我确实不知道。照王鸟这么说,他对这个好像很有研究。不过,要我说,我觉得王鸟正在做或者将要做的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弄不好,他就要挨打。我觉得他这是在找打,或者说没罪找罪受。这么一想,我好像看见某个男人冲过来,对王鸟一阵拳打脚踢。顷刻间,王鸟便鼻青脸肿。不过,这还是轻的。我随后又看见一个男人过来。我以为这个男人是来劝架的。他已经走到王鸟面前了,我忽然看到他从身后拿了一块砖头出来,直接拍到了王鸟头上。王鸟显然毫无准备,他一下子便被拍到了地上。又有一个男人过来。这个男人戴个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他迎着王鸟走过来。他脸上还挂着点笑。王鸟看见了,也朝他笑笑。王鸟可能觉得这个人比较友好。那个男人就走到了王鸟身边。王鸟又朝他笑笑。就在这时,那个男人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他的脸上忽然挂上了一层冰霜。他的眼睛让王鸟不寒而栗。王鸟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王鸟又后退了一步。王鸟再退一步。王鸟已经开始跑了。那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刀子。那把刀子闪着寒光。他忽然把那道寒光用力刺进王鸟的肚子。王鸟的脸就变形了。他把刀子拔出来,又连着刺了几下。王鸟的脸更夸张了。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怎么那么难看。那个男人还在刺。他一边刺一边说,我让你搞我老婆,我让你搞我老婆,我让你搞......我的兄弟王鸟有没有搞过别人的老婆,我不知道。他是我的兄弟,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看到他这样。我觉得他这样太危险了。他的两只脚已经踏进了沼泽,他再用点力,整个人就会陷进去。我可不想看他陷进去。作为他的兄弟,我应该拉他一把,我不能见死不救。何况,他又是我的兄弟。

我决定拯救一下王鸟。我有王鸟这么一个兄弟,不容易。我得学会珍惜。我跟王鸟说,兄弟,你听我一句劝,咱的眼睛别老盯着少妇。王鸟说,靠,你有没有搞错,是她们的眼睛老盯着我好不好。我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我又说,你这是飞蛾扑火你知道不?我希望通过我耐心的劝说,能劝得他回心转意。但是,我知道这的确有点难度。我该怎么办,我总不能丢下他不管,那样我就太不仗义了。但是,你知道的,我实在是怕他被人捅了。我还想和他多喝几年酒呢。

来,把这杯酒喝了,我跟王鸟说。喝了这杯酒,我送你上路。我见劝不动王鸟。我不得不拿出我的杀手锏。这一招是我的保留节目。这叫什么呢,我事后想了一下,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要想办法先把王鸟弄到死地,让他先死一回,他才能知道生的珍贵。我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不知道我这一招对王鸟是否管用。不管怎么样,我都想试试。我可不想失去这么一个好兄弟。

你就这么急盼着我死,王鸟表示很不理解。说什么我们也是兄弟呢,你怎么就这么不仗义?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损了?靠,这么多年兄弟了,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这么黑。王鸟的反击把我逼得无话可说。我说什么呢?现在的问题是,他想把我弄到死地。他似乎不想让我管他这档子鸟事。

去你妈的,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老子管不着。这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半天,我很想把它吐出来,但我试了几次,硬是没有把它吐出来。既然吐不出来,我索性把它又咽回了肚子里。为了防止它到肚子里会不舒服,我赶紧灌了一杯啤酒压了压。我连着灌着几杯啤酒。兄弟,你真不能这样。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弄死。王鸟急了,站了起来。你他妈还是兄弟吗?我被人弄死,你干吗去了。你还是兄弟吗?王鸟这话也对,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弄死呢。我应该上去帮忙的,我忽然意识到。再怎么着,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再说,袖手旁观那也不是我的风格。再说,他还是我的兄弟。

我一定不会看着你死的,我一定要想办法把弄你的人先弄死,我发了狠话。王鸟就笑了。这才叫兄弟吗。来,干了这一杯。不过,你知道的,我说这句话底气有点不足。我还没有弄过人,更别说把别人弄死。我觉得这需要点魄力。但现在的问题是,我觉得自己的魄力还不够,或者说我的魄力还不够大到要弄死一个人的地步。看来,我还需要练一练,找谁练呢,我一时半会还没有想好。我觉得下去以后,得找个人好好练一练。另外,我还想把自己的身手也练一练。我觉得自己的身手不够好,这让我很没有自信。我总担心我没有把别人弄死,倒让别人把我弄死。这种担心我以前不是没有过。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来说一件事。这件事,实际上,我很不想拿来说。我总担心我说了这件事之后,有些不明真相的人,又把它往我身上套,那不是我想看到的。但是为了证明我确实有过此类担心,我不得不拿这件事来说。这件事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它让我有点不好意思。怎么说呢,我以前犯过一个和王鸟一样的错误。这事说来话长。那时候,我还年轻。我年轻的时候偶尔也会去做一些荒唐事。好像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无可避免的要做几件荒唐事。我这么说,不是要为自己开脱。我只是想说,我做这件事也是情非得已。

事情是这样的。大概是几年前,我喜欢上了一个少妇。我这么说可能不准确。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有一个少妇喜欢上了我。我喜欢少妇也是真的,但那是后来的事。我想说的是,我开始的时候是被动的,但后来我变主动了。我一开始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去喜欢一个少妇。我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就是觉得我不应该这样。但是这个少妇的魅力实在太大了。你让我怎么说呢。我想到这么一句话,是个男人你都无法抵御她的诱惑。我这么说,我知道有很多人不信。但是这没有关系,你们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她已经朝我走来了。她婷婷玉立地站在我面前,她甚至冲我笑了一下,天知道她的笑有多迷人。我总觉得,我最初就是被她的笑容所迷惑的。她冲我笑了一下,打开了车门,我就坐到了她的车上。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我不再是我了。她把我带到了高速路上。她怎么能把车开那么快,我觉得她要疯了。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我第一次找到了飞的感觉。我已经打算开始飞了。她忽然把车停了下来。她说,刺激吗?我说,不。很刺激。她就笑了。她说,还有更刺激的,你想不想试试。这么说的时候,她看着我似笑非笑。我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她似乎有点失望。其实,我应该能听得懂的,但我当时硬是没有反应过来。她可能觉得我太笨了。她把头枕在方向盘上,我看到她瀑布一样的黑发垂下来,垂在她的背上。她的背微微弓着。她的胸脯起伏着,她那里很饱满的样子。她的小腹几乎是平的,这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少妇。她穿着一条橘黄色的短裙,那颜色给我的感觉,就像上面站满了阳光。那些阳光排着队站在她的短裙上,我的眼睛就被照亮了。照亮我的还有她白皙而修长的双腿。我觉得她的腿上好像站满了月光。那些月光排成队站在她的腿上。那么多银白的月光。我的眼睛就被照亮了。那些银白的月光,它们像水一样向我的眼睛里,心里倾泻。我的心顷刻便湿漉漉的。

我陷在了月光里。很久以后,我还能看见那时候的月光。

那是一个夜晚,我们一起走到水边。那夜的水边,也有很好的月光。月光照在水上,像给水面穿上了一件银色的袍子。水面就被裹了起来。但是,我依然能看到她温润的胴体。这和我后来看到她的一模一样。我的手在水面上划过,像后来我的手划过她的肌肤。水颤抖了一下,起了一点点涟漪。她颤抖了一下,起了一点点小涟漪。我们两个站在水边。有风从远处吹来,很凉的风,吹在我们身上。我看到她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它轻轻地飘起来,又落下去。它那么飘逸。我们不说话。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一直看着流水。流水那么静,但是我的心里却怎么也不能平静。

我可能需要点酒。往回走的时候,我看到路边有一个亮着灯的饭馆。这么晚了,饭馆里还亮着灯。它好像是专门等我们的。这可太好了。这是那个晚上最后的时间,我们坐在饭馆里喝啤酒。我的确需要点酒。她呢?我不知道。她开着车,我曾经以为她是不喝的。但是,我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她说,这样的夜晚,我需要来点酒。我不知道,她说的这样的夜晚,是什么样的夜晚。那时候,在我这里,这个夜晚和别的夜晚没有什么区别。如果真要说,还有一点区别的话,那就是我从来没有在这么深的夜晚和一个女人坐在这里喝酒。这个女人,我们才刚刚认识没有多久,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她出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她带到这里。这里对我来说,是那么的陌生。这里,给我的感觉,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没有城市的繁华,没有昏黄的路灯,没有灯影里匆匆而过的人群,没有喧嚣,没有吵闹了一天的街市忽然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孤单的穿过城市。这里只有流水,无声的,静悄悄的流水,无声的,安静的流水,无声的,缓慢的流水。这里只有清风,只有凉爽,只有清风水一样拂过,只有她飘动的长发。只有明月,水一样流泻,只有它幽幽地铺在水面上,只有它那么热烈地恋着水面。这里只有孤灯。只有我和她。这里。

我们又开了一瓶啤酒。喝完最后这瓶酒,我们就该走了。我忽然有点留恋这里。这里的水面,这里的明月,这里的清风。还有这个路边的小店。这可能是我第一次来,也是我最后一次来。我们就要离开了,过了今天,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回忆。

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们会迷路。我一直以为她是熟悉路的。我们迷路以后,我才知道,这也是她第一次开车到这个地方。我们找不到回城的路了。虽然,我们的心里都装着那座城。但是在茫茫的黑夜里,我们看不到远方,我们找不着那座城在哪里。我曾经想过,这会不会是她故意的,但看她的样子又不像。她那么着急。

我们后来还是找到了回城的路。我一直在想,假如那个夜晚我们找不到回城的路,又该如何。我想得很多。我不能不多想。我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在那个很深的夜晚,我第一次觉得迷路的感觉其实也挺好的。我甚至希望我们永远找不到回城的路。我们永远在路上。但是,在我们尝试了很多次之后,我们终于又看到了我们的城。

她该回家了,我这么想着。她果然是往家的方向开。她指给我看她家的方向。她说,就在那里。那里,我看到灯火闪烁。那么多的灯,我知道她一旦走进去,我可能再也看不到她了。我隐隐有点不舍。她似乎也是。忽然地,她说,抱一下吧。她这么说,让我吃了一惊。我还没有明白过来,她忽然抱住了我。抱住我的感觉真好。我希望这种美好的感觉能在我这里多留一会,但是她很快就放开了我。我刚才被她抱过的怀抱一下子有点空空荡荡的。它那么空,一下子让我有点不太适应。

她笑了一下。这是那个晚上,她留给我的最后一个笑容。我曾经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她的笑容了,却没有想到后来我很快又见到她。那同样是一个夜晚。我们坐在一个大厦三十二楼的窗口,看夜色中的城市。看人家高楼里透出的灯光。看被灯火映红的夜空。我给她点了一杯“浮生若梦”。我觉得,我们都是生活在梦中的人。

后来发生的事,让我感觉,我就像做了一场梦。我在梦中抱住了她,她在梦中抱住了我。我们抱得很紧。开始的时候,我们似乎都担心有什么会忽然把我们分开。而那时候,我们似乎已经分不开了。我们不管不顾地抱着,撕扯着对方。我想要把她带往更高的地方,她也想把我带往更高的地方。我们开始了飞,飞,不停地飞。后来,我们都有点疲倦。但是,我们依然那么渴望去飞,不停地飞。

也就是在那时候,我开始担心。我担心有一天,我的梦会醒,而我已经不愿意再醒来。我宁愿跟她一直待在梦里。待在梦里多好呀。我发现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喜欢梦。我希望我每时每刻都生活在梦中,永远不要有人来打扰。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那个人不可能让我长久地待在梦里。那个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曾经不止一次给我描述过。如果她的描述准确的话,我一定不是那人的对手。当然,我是不会去和他打架的。但是,谁又能保证他不来找我打架。他如果知道了我和她的事,他一定会把我打得鼻青脸肿。因为我听说,他脾气不太好。他会不会拿砖来拍我,我不敢确定,我总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有一段时间,我走路的时候,时刻提防着身边的人,我总是担心,忽然有人上来给我一砖头。当然,这些还不是最让人担心的。我最担心的是,像他那样脾气不好的人,他会不会直接带着刀子上来捅我两刀。像他这种人,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他一定会的。我怕得要死。

我抱着她。我用力地挤压着她。我把浑身的劲儿都使在了她身上。我们不断地往上走。渐渐地,我们飞了起来。我们还想继续飞。这时,我一扭头,忽然看到他站在身后。他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让我害怕的眼睛。他盯着我,一步步朝我走过来。她不知道哪里去了。我想喊怎么也喊不出来,我的喉咙不知道怎么了,我使出浑身的劲儿,它硬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开始挣扎,我想着用胳膊去抡。可是,很快我就发现,我的胳膊根本不会动。它怎么都动不了。我又想着用脚去蹬。可是,我的脚根本不听使唤。我慌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慌。他已经走到了面前了。我忽然看见他手里举了一把刀子。他把刀子高高的举起来。我看见寒光闪过,他用力把刀子刺进了我的胸膛。我看见我的血喷涌出来,溅得很高,很高。

我大喊一声醒了过来。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她正枕着我的胳膊。怪不得,我刚才的胳膊怎么也动不了。她被我的喊声惊醒了。她把我看了看。你怎么了?她说。我做了一个梦,我说。

我总是做这个梦,我跟王鸟说。王鸟把我看了看,他说,你别扯了,你这哪里是梦。你老实跟我说,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少妇了?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我是解释不清了。我索性不去解释。没看出来呀,你小子行呀?你跟我说说,你搞的谁的老婆?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纠缠,但王鸟他揪着不放。我烦了。你老婆,我说。王鸟一听就恼了。你信不信老子弄死你,王鸟说,你信不信?

〔责任编辑 李羡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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