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3日下午,我听了一场国家发改委王一鸣副秘书长的关于当前经济形势的讲座。王一鸣说到文革,说30年后,大家都觉得当时的人是疯了,有没有人想一想,再过30年,我们的后人们会不会看我们也疯了——为了钱,命都不要了。
我忽然想起14年前,我参与制作的《围剿我们的城市垃圾》选题。那时我很年轻,骑着个二手坤车,认真地跑了几个周,济南环卫局、环卫局科研所以及济南周边的非法垃圾场和合法垃圾场都去过了。我永远也忘不了在南部山区一重重山障中赫然出现整个山谷的垃圾的震撼。更意外的是,垃圾山旁边是简单的猪圈,还有人靠着垃圾养着肥猪。猪们都很肥,哼哼着很幸福地吃着腐臭的泔水和垃圾,要不了多久,也会有人哼哼着很幸福地吃着它们的肉、啃着他们的骨、爆炒一下它们的肝。养猪户说他们从不吃这些猪。富含重金属离子和各种有毒物质的垃圾渗滤液常年不停息地渗入未经任何防渗处理的地下。南部山区是济南的上水源处,或许趵突泉、黑虎泉那些晨起打一桶泉水回家烹茶的市民,就尝到了自己丢弃的厨余的味道。整个南部山区当时有多个这样的“长期形成但未达到无害化处理的不规范垃圾场”。
最妙的旅程是济阳县孙耿镇的垃圾处理厂。车子距离厂区尚远,苍蝇和臭味已经来围剿,奋不顾身地撞玻璃。一群破衣烂衫、满身脏污的男女老幼却在这样的恶臭里冲着我们笑得极其灿烂。我诧异地回头,发现一辆满载的垃圾车呼啸而来。车没停稳,这帮人就踩着垃圾挥舞着各种工具去淘宝了。一段铁丝、一片纸张、一个玻璃瓶就被这些手发掘出来,丢进黑乎乎的编织袋里。
附近的小杜家村和张家庙村,几乎家家户户都被已经分门别类的垃圾包围,一堆是玻璃,一堆是铁丝,还有一堆居然是旧木料。远远看去,黑乎乎一片,稍一靠近,苍蝇打着箩嗡嗡地往头脸上撞。汉子小杜一脸脏污,说多亏了垃圾场建在这里,捡到的米饭馒头可以用来喂猪,他和妻子每天捡垃圾可以赚50-60元。这两个村沾了垃圾场的光没有孩子失学。小杜家村因此人均收入1400元,是邻村的两倍多。据说,当地的领导的确是颇费努力把这个项目争取到孙耿镇,也把它作为一项政绩。
在我们的报道见报后,济南市环卫局几个领导人手一份《齐鲁周刊》,凌安中、刘平善等负责人特意与记者座谈,承诺 “九曲”垃圾场在一个月内会成为过去。但关于垃圾围城的报道到今天依然络绎不绝。
当年,市中区环卫局副局长给我算过账,市中区一天产生的垃圾,他们的23辆车每天跑5趟才能运完,而他们的车一天最多能跑3趟。即使他们有足够的运能把所有的垃圾拉到真正的垃圾处理厂,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吞进处理这么多的垃圾。
济南市第三生活垃圾无害处理厂去年已经开建,而我们当时倡导的垃圾分类依然在路上。做记者,有时就这么无力。
(由卫娟,《齐鲁周刊》执行主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