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同手足

2014-09-22 17:15杨明
广州文艺 2014年9期
关键词:列车长学姐列车

杨明

1967年生,从事文学创作多年,已在《青年文学》、《散文》、《山东文学》、《文学界》等多家文学期刊发表小说散文作品百万余字。现暂居辽宁沈阳,供职于沈阳铁路局旅行服务部门,辽宁省作协会员。

夜间火车在站台上悄悄地停着。

她背着小背挎在地下道里走上来,上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向四周看看,旅客不算多也不算少,她忽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会不会有人认出她来呢?随即她在心里反问自己,凭什么认出你来,你已经是名人了吗?前几天,在中午的骄阳下,她和一个学妹举着纸牌站在地铁出口处,纸牌上写着:要清凉不要色狼;我可以骚,你不可以扰。事情的策划和纸牌的制作都是学妹,学妹拉她一起去,她犹豫了一下,就跟去了。围观的人给她们拍了照片贴到网上并配了文字说明,引来了蜂拥的网友,有赞的有笑的有骂的,也有嗤之以鼻和打酱油的,点击率呈几何级数增长。周围的旅客有没有在她的照片上点过鼠标的呢?那天她被拍下来的是黑丝吊带,齐P短裙,奶油色的文胸和打底裤,光着涂翠色寇丹的脚趾蹬着粉红色的凉拖,脸上架着墨镜戴着浅蓝色纸口罩。现在她穿着休闲上衣,牛仔裤,脚上一双网球鞋,但脸上却展示出来了本来面目,和真实身份很贴切,朴素干净,自然随意——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想到这里她对自己笑了一个。

高跟鞋蹬地的声音均匀地点过来,列车长走过来了。她点点手,列车长站住,对她微笑,笑出自己的一对酒窝儿和洁白牙齿。她指指车窗,列车长忙叫过一个男列车员帮她把车窗撩了起来,又小声叮嘱她注意安全。

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去跟学妹以那种形式出镜,为什么不予拒绝,她是个没有原则的人吗?当然不是,那么她的原则又是什么,在哪里?她一时想不出答案,像她现在的去向一样,好像很明确,又好像很茫然。

开车鈴响过了,她扭头凝望窗外,她看到一个旅客匆匆忙忙地从地下道里冒出头来,张开双臂像要拥抱住什么似的,边拼命奔跑边向将要关闭车门的列车长呼喊着。

列车缓缓启动。

他像一条被遗忘在岸上的鱼一样张着嘴剧烈喘息,一屁股把自己丢在座席上,好悬啊,刚才他的一只脚踏进车厢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列车启动时的轻微晃动。

只差半步。

就是这半步也是侥幸捡来的。

作业规程严格规定,开车铃响后列车员就必须锁闭车门,绝不允许再放旅客登车了。列车长之所以冒着违章作业会被下岗甚至丢了饭碗的风险而让他上来,是因为列车长一看是他,忙重新开启了车门。

列车长走进车厢来问他说,没事吧?他说,没事。这是一句时下很通用的问候应答语,指代意义模糊,又听着带有适度的关切。

陈哥,你没买到卧铺?走开几步的列车长又停下了高跟鞋,回身问道。

他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旅伴,她脸朝窗外正把两只听音乐的耳塞插到耳朵眼上。

没有,我买票的时候已经没有卧铺了。他说。

哦,那到我们乘务员宿营车去休息一下吧。列车长说。

不用了,谢谢。

客气啥呀,来吧,我的铺正好空着。

她用眼角余光看了列车长一眼,从上看到下,发现她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容颜俊俏,微笑配着气质和举止,职业而得体,无可挑剔。

真的不用了,在这坐着挺好的。他说。

那,你坐着陈哥,我那边还有点工作。

你忙你忙。

他向椅背上靠靠,闭上眼,又睁开,再闭上,再睁开。

他有些疲倦,可一闭上眼脑海里便浮进来一些飘着气味的画面,驱之不去。那是一种白色的气味,从医院手术室和病床边静静地散发出来。在这消过毒的气味中,墙壁是白的,被褥是白的,厚厚的绷带是白的,人的笑容也是宁静苍白的。

她沉浸在曼妙的音乐和轻柔的歌声里,闭着眼微微摇晃着头。

他感觉有点冷,抱了抱肩,睁眼一看,车窗开着,白纱窗帘在风里翻摆,对面听音乐的女孩把两只白色的短袜子用手指捏着,伸到窗外去吹。

他面向列车行进的方向坐,夜风从窗口涌进来,直接扑到他的脸上和怀里。她背向列车行进的方向坐,风只掠过她的手背和袜子。他想起华姐说过的一句话,女孩子不会在意与她无关的事,这是她的本性,与同情心没有关系。

她把袜子贴在脸上试了试,从座位下搬上两只光光的脚来。他看一眼,那袜子从颜色深浅上看还是潮的。

穿湿袜子对脚不好的。他说。

她有些诧异,拉下耳塞看着他。

穿湿袜子对脚不好的,他指着她的脚说。

她把耳塞重新戴好,把两只袜子穿在脚上。

他想起了一些事,曾经的和现在的。

他是家里唯一的一个男孩,上边本来该有四个姐姐,他出生的时候,只剩下三个了。

他奶奶把第四个女孩抱出去送人了,女孩太多了养不起,以后的第五个甚至第六个的性别还是个未知数,而男孩是一定要要的。他奶奶只有他爸爸一个儿子。

女孩成了他远房大伯伯母的独养女。管他爸爸妈妈叫叔叔婶婶,管他叫小弟,有时叫孩子。唯独对她奶奶不用改口,奶奶的身份没有变,奶奶还是亲奶奶。

他叫她华姐。小时候他和华姐一块玩大,华姐疼爱她,特别是在他母亲生下他不久便去世了以后。

和很多人印象中北方乡村的风格一样,他们的村庄后面也流淌着一条小河,小学校在河岸的那一端。小河涨水的时候,华姐站在河边脱鞋挽起裤腿,把两只鞋的鞋带系在一起,吩咐他拎着,就背起他走到河中去。早上上学背他过去,下午涉水到河对岸去等他放学,背他回来。他没在意华姐为什么从河那边涉水过来,而不是从学校里和他一起放学回家,因为他没在意华姐是什么时候辍学的,不记得华姐的脖子上挂着的从什么时候由一个书包变成了一只卖雪糕的箱子或一只打猪草的筐。他只记得他在华姐背上,一手拎着她的鞋在她的胸前悠晃着,一手拿着一支雪糕放在嘴里咯吱咯吱地咬。他不知道晚上回家后大伯伯母发现雪糕数目和所卖钱数对不上时,华姐会被饿饭会挨打的。他要,华姐就给,不告诉他别的。他偶尔看到有的成年男女也在涉水过河,不过却是男的抱着女的,男的一只胳膊托着女的腋下一只手托着她的腿弯,女的一只胳膊搂着男的脖子,手里也像他一样拎着两只鞋,另一只手撩着裙边。他用雪糕指着他们说,等我长得比你高了也那么抱着你过河。华姐乐颠了,差点把他掉到河里。endprint

有时候华姐到对岸放下他就急忙把两只脚向沙子里埋,河沙被阳光晒得微微的烫,华姐不住地用一只脚推着沙子往另一只脚上搓,一边吸着气说,咝咝,好凉呀,好凉呀。

有时候他们到达对岸时,奶奶已经等他们半天了。奶奶叫他们,华姐看看奶奶看看他,穿上鞋转身就去卖雪糕或打猪草了。他从记事起就没听华姐叫过奶奶什么。

他长到跟华姐一样高的时候,看到华姐躲在柴禾垛里扳着自己的脚丫,一手拿着一只小毛刷在一只小瓶子里蘸蘸,往脚趾甲上刷。他知道那东西叫指甲油,不知道华姐从哪弄来的这种指甲油,鲜红鲜红的像油漆一样,散发着汽油一样的刺鼻气味。华姐说,可不许告诉别人呀。他觉得华姐真是好傻的,女孩涂脚趾甲就是为了让别人看到的啊,还说别告诉别人。他蹲着看华姐的脚,很小的,像两穗刚挂浆的玉米,还没长熟呢。他又觉得不太像玉米,虽然同样很白,但玉米太硬了,即便是嫩玉米。他伸手去拿小毛刷,说华姐我给你抹。华姐用小毛刷在他鼻尖上点一下说,去,去去去,哪有大小伙子给女孩子家干这个的?

他比华姐高半头的时候曾问过华姐,婚姻法上有规定,堂表姐弟不许结婚,假如有一方或者双方在结婚前做了绝育手术,准不准结婚呢?华姐看着他,惊异地大笑,说,我们是亲姐弟呀,你忘了?收起笑容摸了摸他的头说,不许瞎想,你们家全指望你传宗接代呢,你奶奶还能让你绝育?傻孩子。

他当时挺难过的,说,我想一辈子对你好,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华姐说,我知道。

他考上大学的时候,学费贵,爸爸瘫在炕上。三个姐姐和她们的家庭都表示无能为力。华姐叫他去,华姐那会也刚结婚,和她的新郎官一起在砖场打工,和泥。他去的时候,华姐高挽着裤腿在泥坑里踩踏。看见他,华姐想迎过来,可是她太累了,挣了几下没挣出泥坑,忙请夫君帮忙把自己拔出来,抱到小弟身边,递给他些钱,笑呵呵地说,先拿去用,不够的我再想办法。他不愿意看那个男人抱着她,便低下头,看到华姐的两只脚都被黑泥糊满了,脚的颜色和形状啥也没看出来。

他上了四年大学,期间父亲去世,他毕了业,在另外一个很远的城市找到了工作,早八晚五地去上班,谈恋爱结婚,买房子,一边还房贷一边攒钱买车,一边为老婆循序渐进的目标尽力经营着一边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离婚呢?忙忙碌碌而茫无头绪。有一天他接到华姐丈夫的电话,华姐现在在医院里,很想他。撂下电话他回想起,从小到大到现在,他并没为华姐真正做过什么。

他赶到医院时,华姐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华姐得了腿病,左腿膝盖以下都截去了。截了肢的的华姐好像人也小了许多,缩在肥肥大大的病号服里,很孩子气地对他笑,让他靠近点,伸手摸他的脸。他伸手在病床上华姐左脚的地方抓,抓了个空。

列车猛地晃动了一下,他一惊,随即感到车速慢了下来,前方要到一个车站了。

对面的她忽然对他说,我、我有点冷。她指着车窗。

他站起来,用力把车窗撂下,他们微笑着互相点了点头。他无意中低头看到了地板上的两只网球鞋,脚并没在鞋里边。

她把两只脚放在了座席里侧靠车厢板壁的暖气罩上。他们俩的座席之间一张小茶桌,茶桌上的台布低低地垂下来,在暖气罩周围遮出了一块小小的空间。

她看得出来他在想心事,在汹涌的夜风里一动不动地想了整整一站地,少说也有一百多公里,他好像不知冷热也没知觉,他的眼皮也好像没眨过几下。他的模样很帅,很男人,他的眉宇间凝结着一些忧郁。

列车到站,又开了。

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干点什么,听歌曲,其实一点意思都没有,想睡一会,这环境这姿势又太不舒服了,睁着眼睛熬吧,车得天亮才能到终点站呢。

她的脚趾尖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若有若无,碰了一下,又没有了,好像那碰撞是列车行进中的轻微摇晃造成的。她刚刚把眼睛闭上,倏地睁开,又慢慢闭上了。

那东西黏在脚趾尖上了,随列车再怎么摇晃也不晃开它了。

过了一会,那东西移位了,爬到了脚背上,脚能感到那东西试试探探的小心和它压抑不住的热度。

她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冷冷地正视了他一眼,又闭上。

她在想心事!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在想什么呢?他问自己。

两个月以前在地铁里的一幕在她眼里回现,她抓着吊环站在拥挤的车厢里,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一个男人在向她身上靠。她躲了几次,反而越躲那个男人靠得越紧了,男人用腹部贴着她,前部突起的硬物抵住了她的屁股,开始进行有节奏的摩擦。她猛转身尖叫一声:你干什么——

台布下面,那个东西张开了,握住了她的左脚,先是脚趾,然后是脚掌,又探索着握到了脚腕。她不动声色地把脚往回抽,那个东西像一匹警醒的小兽,立即松开了,她的脚收了回去。

他心里在狂跳着,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坐姿,头没抬起来,眼睛盯着茶桌上的台布,好像那上面放着一份刚送达的判决书,而他自己,就是那个在被告席上屏住气息等着听候宣判的人。

列车全速前进,车轮与铁轨撞击出哐当哐当的单调声音。

她倚着窗边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多小时,也许是一个多小时,他仍然垂在台布下的手感觉有些异样,手指上没长眼,但能很敏锐地看到小小封闭空间里的一切。

于是,他的手又像一匹易受惊的小兽一样,开始嗅着周围空气向前爬动了。

他碰到了,没等他下意识地一触既闪,他碰到的脚趾踩住了他。

那双脚上的袜子脱掉了,他握住,感觉到微微的颤,很凉。

他们有了些简单的交谈。

那会列车长叫你什么哥?她说。

陈哥。

你是她的陈哥?

我不是,我只是姓陈而已。

你要去J城吗?她说。J城是本次列车的终点。

不,我回S城。他说。S城更远,要从J城转车。endprint

你在旅游?

不,我去——他指了指列车来的方向,看望……我的姐姐,她生病了。

你呢,要去哪?他问。

她要去J城,她的另一个学姐在J城的一家公司里,公司很有实力。学姐搞定了公司的一个副总,副总从学姐那里看了她的资料和照片,很感兴趣。学姐打电话让她来应聘。

你平时上网吗?她反问。

不多,不喜欢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无聊八卦,怎么?他说。

她向后靠了靠,把腿伸得更舒展些,又闭上了眼睛。

他便不再发问。

高跟鞋点地的声音又传过来了。

脚再次往回抽,他暗暗用了用力,握住。

陈哥,这回好了,有旅客下车了,空出来几个铺,你过去躺一会吧。列车长说。

不用了,我坐这挺好的,谢谢你。他仍旧这样说。

哎呀陈哥客气啥呀,走吧,离天亮还早呢。跟在列车长后边的男列车员伸手来拉他。

他用台布外边的另一只手挡一下,说,真的不用麻烦了。

列车员挠挠头,看着列车长,列车长只笑不再说话。

那好吧,陈哥,想躺随时来啊。列车员说完跟着列车长走了。

请你睡觉为什么不去?她睁开了眼睛。

他摇摇头,我不是个随随便便就能拿得起来放得下的人,现在让我放手到另一个地方去睡觉,睡不着。

什么时候能睡着?

这车到终点以后,J城到S城的列车得傍晚才有。中间有十多个小时的间隔,可以开个房间从容地睡,应该能睡着的。

她撇撇嘴,瞥瞥列车长的背影,你们,好像不仅仅是认识?

啊,是的。

很熟?

他的亲三姐夫就是列车乘务队的领导,这条线上所有的列车长列车员都归他管辖。他不想在这会提起他其他的姐姐和有关于她们的情况,手在下面轻柔地动了动,含糊地说:我常坐这个车,可能他们就认识我了吧。

敲门的声音很轻,他的食指立在嘴唇边嘘了一下,走去开门。

先生,这是您要的东西。

好的,谢谢,放在卫生间里吧。对了,是没用过的吧?

是的,按您的要求,我们的服务员特意出去买的。可不好买了,现在市场没开门商家还没营业,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日用品商店,我们服务员现敲开门才买到的。

实在是太麻烦了,请放心,费用我会按你们的报价算在房钱里的。

别客气先生,您还有别的需要吗?

没有了,谢谢。

他轻轻走回来,摇摇头对着她探询的目光笑了笑,继续向她伸出手去。

商务酒店房间的窗帘像茶桌上的台布一样低低地垂着,挡住了外面的黎明。壁脚灯幽幽地亮着。房间里很凉爽,空调机微微地发着嗡嗡的声音。

床头和地毯上洒落着他们所有的衣物,他们面对面地站着,身体的轮廓在灯影中微弱地反着象牙色和琥珀色的光。

绿色的荧光参加了进来,一闪一闪的,牵出了欢乐的歌声,他吓了一跳,目光离开了她的身体。

是手机,她外衣被脱掉时从口袋里滑落在床上的手机,她抓起来看也没看就按下了关机键,随手丢开,向前跨了半步,乳房抵住他的胸前,把他的目光逼了回来。

他说,等一下。回身进了卫生间。

她听见了水声,不是在解手,是纯净的声音。

他端着一盆清水走出来,放到地上。

她明白他说的没用过的是什么了,是那只盆。

来。

干什么?

我给你洗洗脚吧,你坐下。他蹲下用手拭着水温。

如果这会他拥着她到卫生间一起冲个凉,或直接抱起她放到床上,她都不会意外,这盆清水却有点让她始料未及。她坐在那看着他搬起自己的脚放进水中。她原以为他不会再在意她的脚了,连她自己都快忽略了,因为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作为两个陌生身体之间的一道桥梁,他的手已经从她的脚上走过来了。

他和她不过是一种邂逅,她虽然还算是个爱为梦幻编织花边的女孩,但并没指望一双萍水相逢的手在风尘里不会过河拆桥。

她皱起了眉头,他的手轻缓的时候撩起水花泼在她的脚上,粗鲁的时候却用力搓弄她的脚背和跟踺等处,像是在搓澡,把她搓疼了。

她向后仰起身子呻吟起来。

他取来大浴巾把她的脚包好揉干,像放一件瓷器一样把她放到床上。拉过被单把她盖好,伏身看着她,她蹬掉被单,拉过他盖在自己身上。

外面有了些喧嚣,人和车辆在街上动着,渐渐匆忙。窗帘没有拉得严丝合缝,阳光射进来一道,打在空中,细微的颗粒在光束中飘浮,斜落在他的背上,汗珠在光的起伏中滚动。

事情的进展出问题了。

他的下面竟然按兵不动,这是在他的历史当中极少发生的情况。无论他怎样集中意念去调遣,就是攻不进她里面去,仿佛军心涣散了。

他暗暗屏气,对自己说,别胡思乱想,集中精力,好好做事。可是不行,他的脑子里老 出现一张病床的一个局部,苍白的床单,苍白的绷带。那个本来应该有左小腿和左脚,却让他大脑一片苍白的局部。

她本来已经把眼睛闭上,嘴巴微微张开,做好了某些准备,这会儿把眼睛睁开了,抿住嘴巴看着他,像在看那只盆,微皱眉头,搞不清这个奇怪的物件到底是从哪来的。

她用足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腿,示意他下去。她是用左脚尖踢的,他感觉到了。

他爬下来,颓唐地说,对不……

她拉过被单说,我累了,坐了一宿的车。

她转过身去,背朝着他睡了。

她起来过一次,轻手轻脚坐起身,他立刻就下了床,给她套上拖鞋,起身拉住她的手,她甩他,你干吗,我要去卫生间。他说,我知道。拉着她走进卫生间,指着马桶说,你看。

马桶上没有垫圈,想是坏了,白瓷闪着清冷的光。他让她站在马桶前,自己蹲下,伸出胳膊绕过她的两条腿放在马桶边沿上。

坐下吧,他说。

她坐下,也伸出了她的胳膊,把他的头抱进她的怀里,闭上眼,什么都不要看。她说。

她毫不害羞地解起手来。

她的乳房感觉到他在偷偷地哭。

回去的时候变成了她拉着他。回到床上,让他仰卧,把眼睛闭上,四肢摊开,说,你不要动。

过了一会,约十分钟左右,她吃吃地笑了,说,我就说嘛,你能行的。

窗外的阳光消失的时候,他们穿好衣服收拾好了东西。她化好淡妆伸手拿起手机。他看着她,又伸出了双臂,她抬手挡了一下,别来了,弄乱了还得重新补妆,麻烦。随手打开了手机,电话立即打了进来,她像他一样在唇边立起食指。

死丫头,你跑哪去了,到没到J城呀,怎么还关机?我都担心死了——学姐的声音立即像连珠炮一样搡了过来。她笑着解释说手机没电了,她刚到J城。在电话里跟学姐约好了地时间地点,她说她很快就过去。

她挂了电话,想了想问道,你真的只见过我这一次?

真的。他点点头。

她背过身去拿起东西。

走吧。她说。

走吧。他说。

责任编辑 杨 希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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