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

2014-09-21 15:13健子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4年7期
关键词:显示屏监控岗位

健子

1

就在昨天,我还趾高气扬地在大街上巡逻。由于我长得过于肥胖,空有一副唬人的嘴脸,经常眼睁睁看着不法分子在眼皮底下溜走而无能为力,上级领导在做了我的思想工作后下了一份岗位调令,把我调到监控室做一名监控员。

我成为一颗弃卒。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我长成这副身材呢。只短短半年时间,我就暴饮暴食成了这副嘴脸。

前去与原岗位的小张交接时,他满脸不高兴,嘟哝了好几遍:“你为什么不长得像人一点呢,弄得来挤占我的岗位。”小张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镜片下面是一双无神而且空洞的眼睛,两眼周围因睡眠不足而明显浮肿。他走路低着头,弓着背,拖着瘦削的身子,活脱一个年轻的小老头。自大学毕业工作以来他一直在这个岗位,对这四壁的监控仪器以及那把破旧的沙发椅有着很深厚的感情。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并为此深感内疚,但这确实不是我的本意。

这个监控室所监控的路段有四十个,都是街区内最容易发生偷盗、抢劫、群殴等事件的路段。档案柜里的文件显示,这些路段曾经发生过多起恶性事件,还有枪杀案。相关部门的很多领导对这些路段神经紧张,多次发文下令一定要建立强大而且完备的安防监控系统。

于是就有了这个可以在暗中发现一切的监控室。

上班第一天,我轮值晚班。起初的时候,我对墙上那些监控仪器甚感新鲜,不时去把弄把弄,并庆幸自己能在办公室里坐着办公而再也不用在室外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四处巡逻了。我把所有的仪器抹得一尘不染,然后坐到那张可以旋转的围椅上,像一个运筹于帷幄之中的将军,两目长时间地紧盯着那些视频显示器。

这是我第一次值夜班,对四周电脑显示屏那些昏暗的画面似乎有些不适应。要不是室内的灯光够亮,我一定不够胆量独自待在这样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害怕黑夜的到来,心中对夜幕下的那些所闻所见怀有莫名的恐惧。

我终究被监控室四壁那些变幻莫测的光影彻底收容。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轮值搭档小李睡眼惺忪地进来与我交接岗位。他手上托着个快餐盒,眼睑下垂,从进门开始就没抬过头,加之他那又瘦又长的身子,看上去像吊死鬼。他挪了半天步子,挪到茶几旁,闷声坐下,打开快餐盒,抓起近乎发黑的煎饼就往嘴里送。

我准备离开,将已经填写完整的值班情况记录表递到他面前让他签字交接。他抬起头,刷白的脸直让人胆寒,两眼泛着血丝,说:“急啥!等等嘛!待会咱俩聊聊天!”

他泡了一壶上好的铁观音茶,自斟自饮起来。

几杯茶下肚后,他第一句话就问我:“你怎么弄到这个令人羡慕的岗位的?”那语气像是审问犯人。

“运气!”我回答。

我不想跟他讲太多。至于如何从一个街头小混混,参与群殴、团伙偷窃等活动多年,在几个城市数番犯案脱逃后,几经辗转,最终在我那精明能干的姐夫的多方运作下成为另外一个城市的一名治安人员,这些我都一字不提。说是运气也完全正确。要不是一个头顶半秃的中年男人在前年用一辆豪华轿车娶走了我那年轻貌美的姐姐,我根本不可能有这份如此体面的工作。

我已经学会了谨小慎微。

听了我的回答,他冷笑了一声,抬起眉头瞄了我一眼,满脸不屑。我抽出烟准备点火,被他喝止。他惊人地不抽烟,甚至因为我将烟盒摆放在桌子而心生厌恶,并极力要求我将烟盒拿开。

“昨晚一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我只看到几对恋人在树丛下卿卿我我。这不算什么大事吧?不管如何,我已经简要地记录下来了。”为了回避那个令我难堪的提问,我转移了话题。

他愣了一下,然后呵呵呵地笑起来,说:“兄弟,不要着急,以后够你欣赏的。”他顿了顿,然后开始讲述三个月前在兴明街发生的那宗深夜自焚案,并滔滔不绝起来。

没想到我这么轻轻一拉,他的话匣子就开得势不可挡了。整整几个小时,他都不停地讲关于他在这个岗位数年来在监控室内的那些显示屏上所看到的离奇的一幕幕。我非常吃惊,透过这些监控仪器,竟然可以获知这么多令人不可思议的故事。

自那以后,不管早班还是晚班,他每次与我交接岗位都是姗姗来迟,然后就缠着我聊天。

我竟然也乐此不疲。

却也奇怪,我在岗的那些日子都是风平浪静,显示屏里的镜头不过是行走匆匆的路人及车辆,或者四处溜达的大叔大婶,偶尔会有站街女或者乞丐在镜头下游荡,小李所讲的那些偷抢、群殴等惊险镜头一次都没有出现。

我深感失望。

如此一来,我对这个岗位的优越感以及新鲜感很快就消失殆尽,感觉自己完全是个无关重要的人,成了摆设,浮在空气中。这在我心里形成挫败感,而且越来越严重。我多次向领导提出书面申请,要求恢复原岗位,但都被否决。

我渐渐进入对那些仪器麻木甚至反感的状态,继而不再擦洗,任由灰尘在上面越积越厚。

这就是我的职责,面向平板而直白的日子,愣愣地相互看守。

每天如是。

2

转眼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估计是我上岗半年之后。那天,除了没什么风兼之有点闷热外,天气还不算太糟糕。整个下午我都待在监控室,烟抽完一根又一根。时间显得无比漫长。我像一条软体虫,蠕动在一个深邃的山洞里。为了打发时间,我竭尽全力地变换着各种消遣方式,不停地打电话、玩手机短信、上网聊天、玩游戏等等,以至于筋疲力尽,形如一个干瘪的气球。我把两条腿架到办公桌上,我那讨厌至极的肥硕的屁股把整个沙发椅塞得满满的,并使它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我还不停地用两只脚往前蹬,使沙发椅前后颤抖,从随时要倒地的危险中体验到无限快感。

光头仔阿斌打电话来,说他和几个朋友从香港带回了几张超级刺激的VCD碟,叫我过去一同欣赏。我不假思索地答应,准备上个厕所后开车过去。

上厕所的时候,我才留意到外面天昏地暗,像是黑夜提前来临。

没一会就下起了暴雨。这极大地激活了我的神经。我瞪大眼直勾勾地看着显示屏里的那些激动人心的场景——无数人在急风暴雨中狂奔;小摊贩慌乱地收拾东西,水果滚得满地都是;过往的女人,尽显各种各样的姿势与动作,以及她们胸前令人大开眼界的无尽“波动”……我感到赏心悦目。我还细心地观察到,一个长头发的年轻女人突然伸手探到并排跑着的另外一个女人的挎包里,然后闪电般缩了回去。没错!我看得真真切切,她是从旁伸出了手,速度之快,令人难以置信。为了证实她不是因为疾跑而无意间甩出了右手,我慢镜头回放了录像。果真没错,她往回缩手时拽着一个红色的钱包。我非常佩服她的技巧,竟然娴熟到这等程度。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但是过后就没有什么特别的镜头了,除了日渐稀少的行人和车辆,以及很大的风和雨。这令我很沮丧,心里死一般寂寥。

阿斌又来电话催。我开始不耐烦,大声说你们慢慢欣赏吧,雨太大,我不过去了!

接着是轮值夜班的小李打电话来,说有点不舒服,不能过来值班,可否接替他一个晚上。我说可以。反正这里很自由,我也不愿意回到那个又脏又乱的公共宿舍。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室外的风声夹着雨声,一阵一阵地响,从远处传来,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我对夜晚的恐惧感再次升腾。那昏黄路灯下的街头巷尾,那钢筋水泥路面,那一排排凤凰木……那夜幕下的一切,都青面獠牙。这个时刻,我越是空闲,越是感觉四肢没有着落,心里越是慌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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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很饿。我打电话到大门口的马路对面那家港式茶餐厅点了一份烧鹅饭,外加咖啡奶茶、三明治等一大堆东西。我必须为这慢慢长夜做好“苦熬”的准备。

把快餐送过来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孩。她从门口进来时,我一眼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以及一双睁得很大的眼睛。我心里怔了一下,一丝凉意从心底深处涌上来。她左手拎着一个装了几个饭盒的大胶袋,右手举着雨伞,额头的头发已被打湿,雨水在脸上直往下淌。

她微微弯下腰,上气不接下气,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要的快餐送过来了,一共是58块钱!”

声音很甜美。

她抬起头,再一次将眼神投过来。她这一抬头一扬眉的动作令我大吃一惊。我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直感到两只手像触电般发麻,五指无法伸曲。

闪念间我又想到了XM市,那个泥土飞扬下的伟业开发新区,以及在路边与我邂逅的那位清秀俊丽的女孩,还有让我对女人持续怀有惊恐的她的那双眼睛——美丽、多情,又惊恐与愤恨交杂……那个风雨之夜,我发疯般掐住了她的脖子直到她气息全无……

一连串的图像如重锤一样敲打我的脑门,我直感到一阵阵眩晕。

那个女孩,我的初恋,在事发之前的两年间与我深深相爱,又深深相害。

数年来,我如同患上了瘆疴,终日惶惶,像小偷一样度日,经常被一个小小的动静吓出一身冷汗。

现在,我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去扮演成一名维护社会安定者的身份,做些与抓小偷、防暴等相关的正义事情,以掩饰或者舒缓时刻缠绕不放而且令自己喘息不得的贼心。

不错,我因此获得过心理上的短暂平衡。确是如此。

赶紧付了钱后,我目送她离开,看着她举着伞陷进雨夜,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3

突然电话铃震天响,吓得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我火冒三丈,是谁半夜三更打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很响亮的男中音:“你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梦也做得差不多了!切勿玩忽职守!”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吓出了一阵冷汗,拿着话筒待在当地。接下来的时刻,我乖乖地端坐在椅子上盯着那些显示屏,丝毫不敢怠慢。我想起了刚才电话里的声音,浑身的汗毛顿时竖起来,越来越挺,还凉飕飕的,感觉这时候自己不是在监控室里监控别人,而是自己被全世界的人监控。我一直以来对这个神秘莫测的世界充满好奇,任何时候都怀有洞悉世事的欲求,结果才发现,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在阳光下透明光亮的样子,但是永远无法看透它。

外面的风雨丝毫没有减弱,树枝齐刷刷地歪向一边,雨雾在路灯的光影下飞舞,朦胧中浮光掠影。

我从一个显示屏上看到,有两个人影冲到了路旁的草坪上,接着就拥抱在一起,然后滚到地上扭成一团,慢慢地扭出了镜头,只剩下四条腿在不断地纠缠。

我心里痒得不行,如此真人秀,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听小李说过,值夜班有很多好风景,看到男女在路边草坪上打滚是常有的事,还经常监控到有男人在墙角的阴暗处手淫。可现在,我只能看到四条交叉纠缠的腿脚。如果不是下着瓢泼大雨,我一定会赶出去瞧个究竟。我等待着他们的裤子从那几段腿脚褪出来,然后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交欢的美景移入显示屏的中央。

终是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显露在显示屏里的四条腿突然停止不动,然后是其中的两条腿从显示屏的边缘抽离,只剩下另外两段一动不动的腿。可以看出,那两段腿仍穿着牛仔裤。

我暗自赞叹那小子行事如此迅速,干脆利落,更赞叹他能让女人如此服帖。

再过半晌,那两段腿像是被拖着移出了显示屏,反正就是不见了,空剩下昏暗的草坪一角,还有几棵树在风中摇晃。这令我非常扫兴,简直是沮丧至极!

雨似乎越来越大,周围是轰鸣的巨响,没有一刻停下。那些显示屏里的图像也越来越模糊。

这时候,困意袭来,上下眼皮在挣扎,我于是再次背靠沙发椅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4

竟然一觉到天亮!没有被电话叫醒,我很惊讶。

睁开眼睛时,疯狂了一晚上的风雨已经停了。空气润润的,难得的清新。

我半躺着,像只长歪了的柚子,皮厚而且枯黄,感觉自己重心下坠,直坠往万丈深渊,没有依托。周围的那些显示屏,齐刷刷发出闪烁的白光,向我的眼球直冲过来,刺得我眼睛睁不开,直感一阵阵晕眩。我使尽全力,软化自己的身心以及筋骨,使自己变成一团带有酸腐味道的巨体海绵,吸附周围汹涌来袭的一切。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这里走来。我努力半睁开眼睛,看到铁青着脸的小李冲进监控室,只见他边喘着粗气边指着我大声嚷:“你是怎么监控的!你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我很反感他那副样子,索性闭上了眼睛以避开周围的强光以及他那气得发紫的脸色。

突然间,我感到整个身子随着沙发椅急速转了一圈,然后扑通一声整个儿翻滚到地上。原来是小李上来狠力推了一下椅子的靠背,致使我重重地摔在地上,直痛得我撕心裂肺。

我气急败坏,起身就是一个双掌前推,把小李推倒在地,我还大声喊:“什么大不了的事!杀人了吗!”

“对!杀人了!”小李用右手支起上身,边抬起头边大声嚷道:“昨天晚上,在文明路大街边上的绿化带,一个人被杀了,头部遭硬物撞击,面目全非。你怎么搞的,为什么不第一时间上报!你对那些又大又亮的监控视屏都视而不见吗!你失责!”

我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感觉那样子非常滑稽。他妈的这小子,从来未见他有过这副表情,何况是为了街上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死人。跟他搭档的这些日子,只要一见面,他都是如数家珍般跟我谈他在监控显示屏看到的一幕幕——自慰、群殴、飞贼绝技……甚至还有用脚手架杀人的惊险镜头。可哪一次他不是谈得眉飞色舞?他现在是怎么回事?被害死的是他老婆吗?

我感觉有一股股遏制不住的怒气,在我的胸腔内壁冲撞。不知为何,我体内的怒气竟如此之盛,如此容易被激起,飘逸、无形、无时不在。我想拳击别人以泄恨,顷刻间将之击倒在地,然后欣赏他痛苦地号叫的样子。所以,我走上前,用硕大的左手提起小李的臂膀,右手往他脸上就是轻轻的一拳。说是轻拳,却足够这个又长又瘦的小李受用。他的半张脸即刻歪向一边,牙血从嘴角渗出来。

他靠着墙角一声不吭,只是怒目圆睁,接着就呜呜呜地哭起来,边哭边说:“这次闯祸了,受处分的是我,不是你!因为发生在我的值班时间内!”

我在大脑里把昨晚在显示屏里看到的情景回放电影般回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丝毫与凶杀有关的迹象。为了证实我的记忆力尚未衰退,我播放了录像。

没错!那场景绝对是一对男女在干那事!绝无其他!

不,不可能是杀人案的!我怒吼。

不信,你现在去瞧瞧!小李委屈地说。

5

周围围了很多人,又让我想到了蚂蚁和死青虫。

我掰开层层人墙,惹尽众人的白眼,像一辆重型坦克直往里开。虽然我的躯体庞大,对于“挤”这门技艺,却是非常娴熟,我很快就挤到了最前面。警察已经隔离了现场。十米开外处,湿漉漉的草坪那边,一具女尸直挺挺地横陈在一棵凤凰木下,头发散乱着遮掩着脸。

我明白过来,小李的恐惧是有理由的。他有被处分的危险,甚至有丢掉这份清闲但薪水丰厚的工作的可能。

警察们在处理现场。我认识他们,而且很熟,因为我们也算是同事,虽然平日里几乎互相不见面。我退出来走开。我只想证实是否真的死了人,根本没有去了解更多内情的那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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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的死亡是常有的事。

这个死了的女人与我无关。她被害死于小李的值班时间内。

被大雨冲刷过后的街道干净了些许,至少路面的颜色还是泥黄色的,不至于深深地黑。我路过一潭积水,看到自己的倒影在浑浊的水中摇曳。影子在水底,在无底的深处,它穿着警察制服。

按理说,这个世界没我什么事了,我只想回宿舍好好睡一觉。

快到宿舍楼下时,小李打来电话说,刑侦警察过来查看录像,你也回来看看吧。

我窝了一肚子火回到监控室。

来了三位刑警。

没有任何凶杀迹象。我辩解。

“你眼睛长在屁股上啊!你看看!”小李指着正在播放的录像。

我看到,风雨交加中,一个男子追赶着一位长发女子,镜头有点远,人影很小,无法看清面目。在一棵凤凰木旁他追上她并把她拉住,接着将她掀翻在地,然后整个身子压在她身上。她始终挣扎,被打了几巴掌后,被掐住脖子。她的双手在他脸上乱抓。过了一会儿,他随手举起一块板砖,举得很高,然后用力往她脸上砸下去。只见她平摊开揪住他头发的双手,没了任何动作。他在她身上埋下头,不动,许久才起身,然后蹲在她旁边捂头痛哭。他站起来,仰天长啸,发疯般用头撞那棵凤凰木,一会儿又蹲下痛哭。

我屏住呼吸,开始头昏脑涨,耳边还嗡嗡嗡地响。那男子一连串的动作就如一把钢锯,在我已经迟钝并锈迹斑斑的心尖来回拉动,令我感觉到的不是痛,而是无边的恐惧。

如此反复之后,他将躺在地上的女子移到那棵凤凰树下,搂在怀里。周围的一切似乎已经凝固住。

监控室,真的可以监控到一切?我突然感觉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数年前的自己,一家模具厂的那个数控系统操作员。那一幕幕再次浮上我的眼前……

我的全身淹没在锻压器械的一片轰鸣声中……

风雨之夜,我也是像那个男人一样,掐住了一位女孩的脖子……

我惊颤,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发抖,问小李为何我当时监控到的不是这个场景。

“对着这个位置,有很多个不同角度的摄像头。你所看到的只是其中一个而已!”小李说:“我来重新放一次给刑侦部的警官看,这次能看清被害人及凶犯的面目。”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无法继续看下去,表示要立刻离开。

小李看到我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打了胜仗的公鸡,不顾还没有哭干的眼泪,脸上笑开了巨大的尸臭花。

6

我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监控室。惶恐已经不能形容我的心情。

刚刚开朗不久的天空又开始酝酿下一场风雨,黑云一团团地堆挤着,直挤到我气血不畅的心肺。我在高楼的夹缝间游走着,呼吸困难,到处是没有休止的看不见的旋涡,无法预见是晴还是雨。

我盘算着怎样尽快回到XM市伟业开发新区,想法找到片区警务室的监控室,调出他们的录像档案,以确认我掐住那个女孩的场景是否也如此清晰地被录制。如果是,一定要想办法销毁,不然我的余生将危机四伏;当然,如果是,我也将自投罗网。

说心里话,我想到了放弃,像头顶还未来得及开启的那片天,情愿折服于风起云涌,任其在自己的机体内肆虐;或者,找一个足够高度的地方,纵身一跃。

我似乎不想、不愿意去体验那死前的剧烈疼痛。

我回去跟小李说我代他值班。他高兴得直叫,根本不问缘由就一溜烟不见人影。

难以置信,我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伪造了一份联系函,并盖上假公章,传真到XM市伟业开发新区片区警务室的监控室。联系函的意思大致如此:我们社区发生命案,与你们那里五年前8月20日凌晨3点10分发生的那起凶杀案类似,烦请将录像通过网络传过来,供我们破案借鉴。

当年监控录制的资料很快传了过来。

时间似乎已经停止,我盯着那些画面,五年前晚上的那一幕幕清晰重现。

我不会辨认不出,屏幕里面那个身形枯瘦的男孩正是自己。此时,汗水早已湿透了我的衣衫。我支持不住,整个身子瘫软在沙发椅上。

还没播放完,XM市那边来了电话。是一个老头,三句两咳嗽,说这案子是一起连环凶杀案,在案发第三天就已经侦破了,侦破的关键就是这个监控录像。

刚挂下,我的父亲就打电话过来。他在电话里哽咽,说我的姐姐在今天凌晨被姐夫杀害在文明路大街边上的绿化带,面目全非……

原载《文学界》2014年3月号

责任编辑: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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