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们乞讨(外一篇)

2014-09-21 20:13马江驰
六盘山 2014年2期
关键词:牧歌山城田园

马江驰

这是一座美丽而又安静的袖珍山城,座落在平坦而又宽阔的茹河河谷。南北层峦叠秀,拥抱着山城,像慈母的两条臂膀呵护着稚嫩的孩子。清清的茹河水缠绕着山城,像多情的少女缠绵着心上的情人。山城人口不上三万,平日上班时,街上行人稀稀落落,只有到了下班回家时,人流汩汩。这时,山城中仅有的三对乞丐也一定会准时出来,但不是像上班族一样急着要回到温馨的家,而是要到自己经常去的饭馆门口去等吃剩饭残羹。暮去朝来,我对山城中的人因太熟悉而觉漠然,但对这三对乞丐感叹唏嘘,进而油然而生敬意,不为别的,只因为最底层的最苦难的人身上昭示着人性里最美的光华,让现代的一切浮华和虚伪都黯然失色。

一支竹箫觅知音

这是一对年迈体衰的乞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胡子就像一团丛生的荒草乱糟糟的,沧桑的面容已让人猜不出他们的实际年龄。他们原本素昧平生,是音乐让他们走到一起。那个高个的乞丐随身带着一支竹箫,那个矮个的乞丐则吼得一腔花儿。

每到下班吃饭时,人们总会在那个饭店的门口看到他们。饭店内高朋满座,酒宴飘香,猜拳行令,吆五喝三。饭店门口的大槐树下,那个高个的乞丐吹着长萧,悲凉的萧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萧声让都市里的人看见了岁月的沧桑、世态的炎凉和生活的辛酸。在萧声的伴奏下,那个矮个乞丐跪在地上,伸长脖子,昂着头,吼起了粗犷而酸楚的花儿:“提起(个)家来家有名, 家住在绥德三十里铺村 四妹子好了个三哥哥, 他是我的知心人……”。这一切让人下意识地想起了瞎子阿炳,也想起《高山流水》。

此时此刻,也许他们饥肠响如鼓,正焦急地盼望饭馆的酒宴尽快结束,待赴宴的人们酒饱饭足后去吞咽那杯盘里的残食。然而此情此景,却让人分明感觉到他们息息相通,超然物外,在萧声和歌声中,早已忘记了饥饿,也忘记了生命中的一切艰辛、酸楚和痛苦。

再看看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人们都在忙忙碌碌中追逐和实现着自己的物质梦想,在物欲满足时,总觉生命的底色上缺失了什么,是精神的依托,还是知音的难觅?这一切恐怕就是现代人精神上的饥饿。

她是他的眼睛

这是一对四十左右的乞丐恋人。男的双目失明,空洞的眼眶木然地望着前方,女的右腿有点瘸,走起路来踉踉跄跄。虽为乞丐,但他们的头发梳得很整齐,脸洗得很干净,破旧的衣服很整洁。

每到下班吃饭时,人们总会看到这样动人的一幕,那个女乞丐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用一根细长的木棍拽着那个男乞丐,男乞丐牢牢地抓住木棍的另一头,昂着头坦然而自信地跟着走,他们的步伐是那样的和谐一致,就好像有人在为他们喊着口号。在下班族滚滚的自行车流中,他们是那样的苦楚渺小,却又是那样的醒目而憾人心魄。

就是那根细细的木棍,把两个苦难恋人的命运紧紧地连在了一起;就是那根细细的木棍,传输着两人相濡以沫的情感;就是那根细细的木棍,连着两颗真爱的心,走过春夏秋冬,走过风霜雪雨,走过苦难幸福。

也许,看到这一幕,现实中男男女女的心灵会受到前所未有的撞击。震撼之余,拷问古今,叩问心灵,什么是海誓山盟,什么是相敬若宾,什么是白头偕老,什么是举案齐眉……这一切华美的历史故事,在两个乞丐恋人的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

什么是真爱?这两个乞丐恋人告诉你,就是在平凡的日子里,两颗心贴在一起,共同品尝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共同承担生命旅途上的风风雨雨。

母子深情

这是一对在山城里寄身的乞丐母子。母亲三十几岁,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蓬乱的头发像一团枯黄的乱草,脸上好似从未洗过,黝黑黝黑的就像刚从煤窑中出来,那双呆滞的眼睛只有看到儿子时,才会露出一丝脉脉的慈爱。儿子十三四岁,满脸的垢痂掩不住他的机灵调皮。

人们不知他们何时、因何来到这座山城,只知道在下班时,他们一定会在那个饭馆的门口讨吃剩饭剩菜。

因为母亲有精神病,讨饭的任务全落在儿子的身上,儿子在饭馆里用乖巧的嘴爷爷奶奶地叫着,讨到了饭菜后,他并没有独自享用,而是马上端到母亲面前,用那黑黢黢的小手一口一口地为母亲喂,当母亲吃饱后,他才一阵狼吞虎咽,吃过后,母子俩依偎在一起,儿子用脏黑的小手为母亲捶着腿,母亲用硬拙的五指给儿子梳理着头发。

看着这一幕,让人眼睛泛潮,我想到了一句古语:“百善,孝为先。”乌鸦有反哺之情,羊羔有跪乳之恩,目前社会上一些人不孝敬父母,一味强调父母的养育之责,长期依赖父母的供养,或把父母的积蓄和家产据为己有;视父母为保姆,恨不能把老人最后的力气榨干;把父母当累赘,甚至把老人赶出家门,乞讨流浪。这些人在这对母子的面前是多么的渺小,他们的行为在这对母子的反衬下是多么的可耻!

是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难怪世界首富比尔·盖茨说:天下最不能等待的事情莫过于孝敬父母!

有人说:乞丐影响了城市的形象,使市容市貌大打折扣。但我觉得这三对乞丐是这座美丽而又安静的袖珍山城的一道另类的美丽风景。也有人说:乞丐是一个现象,它把贫穷和孱弱表面化了,并瘫软地体现了出来。它把人的无助赤裸裸地表达着,让他人在同情之后,起了帮助的欲望和收获施予的喜悦。而我在山城的这三对乞丐面前,丝毫没有这种感觉,反而愈加觉得自己的肤浅和贫穷,人性里的有些东西,我是要向他们乞讨的。

乡村教育 想说爱你不容易

记得在深圳挂职学习时,有幸参观了中央教育科研所附属学校深圳南山学校,并聆听了校长李庆明的讲座。这所学校办学极具特色,极具影响,尤其是校长李庆明的办学理念,有历史渊源,有理论依据,有典型案例,中西结合,返璞归真,大胆创新。他所提出的办学特色就是“打造田园牧歌式学校”。

在讲座中,他鼓吹“田园牧歌式学校”,就是让学生远离城市的喧嚣,释放自然天性,体验人间温情,回归真实生活,激活生存智慧,缔造精神家园。

回归自然,深入田园,让四季的风吹拂人的心灵,让田园的风光濡染人的天性,让田园的劳动锻炼人的意志,这是多么富有诗意的教育啊!孔子当年讲学,对曾晳“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理想心有灵犀,大为赞同,从中也不难发现他的田园教育情节。徐志摩笔下的剑桥,没有高楼大厦,书山题海,而是西天的云彩,河畔的金柳,软泥上的青荇,榆荫下的一潭,满船的星辉,沉默的夏虫……世界名校纯粹就是一幅中世纪的田园风景画。

置身在深圳这个新兴的现代化移民城市,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注视着行色匆匆的都市人,感受着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大都市气息。我对李庆明钦佩的同时,又对他产生一丝同情和悲哀。在这样的前沿大都市,搞“田园牧歌式学校”,需要多大勇气,遇有多少阻力,再看看学校四周环境,“田园牧歌式学校”,只能是李庆明一个人的田园牧歌,只能是他一个人精神家园里的浅斟低唱。

挂职回来,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真正的“田园牧歌式学校”在农村。农村学校,环境优雅,四季分明,鸡鸣犬吠,炊烟袅袅,返璞归真,天人合一。这不是李庆明寻寻觅觅苦苦追求的理想学校吗?

来到农村学校,踌躇满志,一年下来,灰头土脸,才发现农村办学的无奈与尴尬。

随着城镇化的大力推进,加之移民搬迁,农民大量外出打工,很多地方政府做出了撤并学校的决定。城镇集中办学,选拔优秀教师进城任教,相当数量的学生想方设法转入城镇学校,结果导致乡村优秀教师和优秀生源的大量流失。剩余学生大多是基础较差的留守儿童,留守的老师大多是临近退休的老教师和刚刚走上讲台的特岗教师。老教师大多抱着推日下山的心态,为数不多的中年教师在观望中心绪不稳,年轻特岗教师还显稚嫩。学生基础参差不齐,家长们在去留的艰难抉择中徘徊犹豫。农村学校从此进入步履维艰的发展怪圈。

在这种背景下,乡村教育越来越走向一种边缘化。而将乡村学校大量撤向城镇,使乡村文化神经萎缩,进而导致乡村文化的衰退和荒芜,乡村教育陷入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教师流失、学生辍学、城乡教育水平拉大、教育结构单一、教育经费短缺、教育资源配置不当、农民经济收入低等等,是当前农村教育问题的症结所在。

以上症结,无法突围,只有逃离。据悉,去年7月,李庆明离开南山学校,在他离校的最后一天,悲情笼罩整个校园,有老师为他流泪,还有家长建立专门微博或写下请愿信,以挽留他。现在看来,李庆明的失败是注定的,即使他不在深圳办学,来乡村办学,他的理想也注定是失败的。如果有机会,再见李庆明,我要告诉他,无论是都市里的“田园牧歌式学校”,还是当下的乡村教育,想说爱你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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