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君
简介:路小朵总是甘之如饴地被岑谦差来差去,不管别人认同与否,她却心底明白,没有岑谦,她不过是一个守着奶茶店的服务员,当岑谦落难,她放弃一切去帮忙,有时候她自己也分不清,这是为了报答还是为了爱?
第一章
2010年盛夏,全世界的男孩们眼里都只有世界杯。
岑谦和一帮狐朋狗友聚集在酒吧里,支持的球队进球了欢呼雀跃,输球了竖起中指骂裁判,吼得累了,就给路小朵打电话。
“给我买一份辣炒花蛤过来。
“老二要一盘蛋炒饭。
“老三要一碗酸辣粉,记得不要放醋。
“老四不想吃饭,给他带一包奶油花生吧,下酒……”
穿着绿色青岛啤酒促销套装,在A大北门另一个酒吧打工的路小朵用耳朵夹着电话,认真地将每一项要求记录下来。
然后在三四个饭店间来回穿梭,买好他们点的东西送到南门去。
岑谦很好找,被大家围坐在中间,最张扬的便是,他挺习惯这种前呼后拥的排场,见到路小朵,挥挥手让她过来。
路小朵记性奇佳,准确无误地把点好的东西分发给大家,也不多话,转身就要走。
“小朵,等一下。”岑谦叫住她,递了一张纸巾过去,“这满头大汗的,擦擦再走!”
路小朵腼腆地抿一下嘴,接过纸巾来,却来不及擦就赶紧小跑着赶回酒吧。
帮她替班的同宿舍姐妹楚荞一脸不满:“有点尊严吧路小朵,岑谦这么使唤你,你还笑眯眯地往他身上贴,要是我早该翻脸了。”
路小朵忙着收拾杯盘狼藉的桌子,得空了才出言解释:“什么叫贴?我们只是朋友,而且买的东西他都有按月结给我啊!”
往往还会多结给她一些,当作辛苦费。
在小朵眼里这桩生意两不相欠,楚荞却并不这么看。
“朋友?你会跑十条街那么远去给你朋友买他指定的茴香馅包子当早餐吗?而且一买就三年。”
楚荞敲她的脑袋:“真是笨死了。”
笨死了的路小朵不再吭声,闷声闷气地擦桌子,全部收拾完后一看手表,已是半夜三点多,她哈欠连连,忽然想起明早还有最后一场考试,整个人便猛地惊醒。
这些天像陀螺一样满地转,她都快忘记明天考什么了,得赶紧回去临时抱佛脚。
路小朵与楚荞蹑手蹑脚地回宿舍取书,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响来,可还是在拿书的时候把东西碰掉了。
落针可闻的宿舍里,任何一点响动都如夜半惊雷。
一向与她们不和的顾欣欣翻了个身,十分不耐烦地自床上坐起来:“年级第一名很了不起吗?路小朵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软柿子路小朵这次却并没有赶紧赔不是,倒是向来脾气火暴的楚荞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找到手电筒准备拉路小朵去走廊温习。
一拉,却拉了个空。
楚荞一惊,慌忙地打开手电筒往地上一照,却看见路小朵软绵绵地躺在地上。
她身上仍旧穿着绿色的青岛啤酒促销套装,倒在地上像一棵刚被砍倒的连枝带叶的树。
楚荞摇了她两下,然后声嘶力竭地冲着顾欣欣吼:“呆看着干什么,打120 啊!”
路小朵终于是累倒了。
第二章
路小朵累趴下是迟早的事。
她的日程表排得满满当当的,奥巴马都没她那么忙。
凌晨五点起床温书,清晨六点去给岑谦买早点,六点半开始送报纸、牛奶,九点上课,中午在学校食堂勤工俭学,下午去当家教,晚上还得在酒吧当啤酒女郎。
其间还得抽出时间来供岑谦大少爷差遣。
这工作量,铁人王进喜都得倒下。
楚荞拎着两斤苹果去校医院看路小朵,顺便把明天要考的专业书带给她。
未曾想这位大小姐轻伤不下火线,在病床上支了个小桌子,正埋头写写画画。
楚荞凑过去一看,气不打一处来,路小朵在写的居然是岑谦的实践课论文。
“说你都说累了,你病成这样他岑谦来看过你一眼吗?”楚荞把苹果重重地扔在床头的柜子上,“路小朵,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路小朵在奋笔疾书的间隙抬起头来,张开干裂的嘴唇纠正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真的是朋友。”
顿了一下,她又指着柜子上的银行卡道:“喏,人家付我钱的。”
钱钱钱,全世界不会有比路小朵更缺钱的人。
楚荞撇撇嘴:“富二代了不起啊?我最看不惯这种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说曹操曹操到,二世祖岑谦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捧着一束鲜花进来了。
再被楚荞骂得不堪,他也有他的优点,岑谦这个人一派天真,见谁都掏心掏肺乱热情。
他拧拧楚荞的脸蛋,最后手停留在路小朵的发梢上,不无怜惜地道:“我们小朵也太瘦了,来,我给你买了补品。”
路小朵的耳根一阵热,但很快便恢复正常,岑谦这人跟谁都勾肩搭背,又不单单只对她,犯不着为这亲密的动作一颗心跳得咚咚咚的。
“你的论文写完了。”她嗓子痒痒地想咳嗽,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岑谦一见论文比见亲爹还激动:“催我好几天我都没交,都说临时抱佛脚,小朵你比如来佛还灵。”
他向来这么夸张,路小朵知道他一定赶着去踢足球,哭笑不得地把论文扔给他:“好啦好啦,你走吧,在这里怪闹得慌的。”
岑谦也不跟她客气,得令就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楚荞倚在窗口,气哼哼地将路小朵拉过来:“你看你看,又交了新女朋友。”
路小朵顺着她所指往下看,岑谦正与一位长发白裙的女孩并肩走,那女孩纤细高挑,跟他倒是挺般配。
她只笑笑,并不说话,这女孩路小朵见过,看球时她坐在岑谦旁边,好像叫吴珊,是他们那一届的校花来着。
吴珊不是岑谦第一个女朋友,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皇帝不急太监急,楚荞又开始教训路小朵了:“你也太唯唯诺诺了,在岑谦面前一点脾气没有,他把别人当朵花捧着,却把你当服务员使,真不公平。”
路小朵照旧不言,她向来这样,像一潭波澜不惊的水,心思有几千尺深。
是啊,真不公平。
可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什么公平的事!
何况她本来就是服务员。
第三章
遇见岑谦那一年,路小朵十六岁,辍学在S市二中的奶茶店里当服务员。
注意到岑谦是因为觉得他挺奇怪,呼呼嚷嚷地请一大堆人到店里喝奶茶,唯独他自己不喝。
他站在人群的最中间,剪最短的那种板寸,穿英格兰队的球衣,衣服有些过大,他将袖子挽了个边,手里捏着一个空的可乐瓶,百无聊赖地转来转去。
那种置身于人山人海中却无话可说的寂寞,路小朵懂得。
来的次数多了,他们也偶尔聊天。
岑谦老没个正经,稍熟一点就开始勾肩搭背,而且他在这瘦瘦的短发女孩身上发现了新大陆:“路小朵,你居然会解那么难的方程式?”
拜托,她中考是全校第一好吗?
只不过在她出生的那个贫穷村落里,女孩子念太多书是没有必要的,往往中学读完就去市里打几年工,岁数混足了,随便找个人嫁了了事。
路小朵抿嘴:“碰巧会而已。”
岑谦却激动不已:“你这么聪明,应该好好读书的。”
真不公平,像他这样一看见文字就头疼的人要被迫念书,而聪明如路小朵,偏偏没这个机会。
他明澄的眼睛里,一片诚挚的怜惜。
路小朵被他盯得不自在,万分无措地垂下头去。
后来岑谦用压岁钱帮她交了学费。
也是在那个时候路小朵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人的压岁钱比她家全年的收入还要多。
路小朵第二年秋天入学,比岑谦低一届,她在奶茶店的工作转为兼职。
岑谦这人就是这点好,即便是施恩于人,也是不着痕迹的,他仍旧光顾奶茶店,像朋友般拧路小朵的脸颊:“我踢球你都不来看,真不给面子。”
她哪里有时间?只有去学校送外卖路过球场时,才有机会看到他。
岑谦迈着双腿在绿茵场上奔跑,夕阳在他额间的汗水上跳跃,黄灿灿,亮晶晶,他眉目飞扬,带着那个年纪的少年特有的张狂。
其实他技术平平,岑谦踢球跟他做人似的,完全出于娱乐,实在家庭条件太好,想要什么勾勾手指就能得到,似乎完全没有努力的必要。
路小朵并不久留,瞥几眼就得回去工作。
有时候岑谦也会麻烦她帮忙买东西,饮料啊,烤串啊,酸辣粉啊,麻辣烫啊什么的,送到后总会多结个十块八块的。
这成了惯例,一直延续到上大学。
路小朵如今早已能自己支付学费,甚至还存了一小笔钱,她试过将钱还给岑谦,但他每次都吊儿郎当地说:“这么点钱就想打发我?哼,我还等你发大财了利滚利呢!”
只得作罢。
于是路小朵很甘愿地当他的服务员,随叫随到的那种。
兴许在别人眼里,岑谦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但于路小朵而言,他却是不同的。
就像在冰天雪地里,忽然有人递过来一块炭,那种融融的暖意,至今仍在。
路小朵永远不会忘记。
就算岑谦拿她不过当服务员使唤,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第四章
病愈后,路小朵还是坚持给岑谦买早餐。
只是岑谦起得越来越晚了,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见路小朵扁扁嘴埋怨:“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儿。”
路小朵浅浅地笑:“早起身体好。”
有一次送得晚了,还跟吴珊打了个照面,吴珊淡淡地立在岑谦身侧,挽他胳膊时特地加重了力道,似乎是在宣布主权。
她的目光明显充满敌意,在与路小朵交错而过的瞬间,半是娇嗔地道:“下次我给你买好不好?”
岑谦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路小朵便也装聋作哑,就当没听到。
很多事情,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
路小朵知道有人给她起了个外号叫“痴心包子妹”,还有人在学校的BBS上将她和吴珊的背景、相貌逐条做对比,最终分析认定,像路小朵这样的灰姑娘基本没戏。
可她并不觊觎吴珊的那个位置,真的。
她不过是想以朋友的身份,远远地站在远处就好。
只是这身份已令吴珊越来越感受到威胁,终于在某次路小朵为岑谦送夜宵时爆发。
那晚的比赛尤其激烈,岑谦正为他支持的球队进球而欢呼,压根没有注意到来送餐的路小朵。
倒是吴珊尖尖的嗓门让所有人都侧目:“岑谦,为什么路小朵总是阴魂不散地跟着你?”
岑谦还没从刚才那个精彩的点球中缓过来,回头有些尴尬地看着吴珊:“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和她只是朋友。”
更尴尬的是路小朵,她呆呆地杵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朋友?”吴珊指着路小朵,指尖微微地颤抖着,“我真羡慕你有这么百依百顺的朋友,你今天给个明白话,要是她今后还出现,我们就分手。”
众人连比赛都不看了,听见动静纷纷转过头来观战。
岑谦到底是好面子的人,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急急地去拉吴珊:“真的只是朋友,我们高中就认识,不信你问小朵。”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路小朵的脸上。
其实就在上一秒她也有过期待,她期待岑谦能站在她这一边,而不是去牵吴珊的手。
可是并没有,他把选择的权利留给了她,是选择继续死皮赖脸地当他的朋友,还是大大方方地走?
选哪一个都不见得会快乐。
路小朵愣了几秒,她步伐迈得很沉重,脸上却笑得稀松平常:“四个菜,两瓶啤酒,一共八十三块,我要准备考雅思,以后可能没时间送外卖了,你找别人吧。”
岑谦似乎有些意外,以至于连钱包都忘了掏出来。
倒是吴珊十分利落地从皮夹里抽出一百块扔在桌子上:“不用找了。”
那一百块在一片狼藉中分外醒目,甚至有些刺眼。
路小朵弯下腰去,很仔细地将钱捡起来,并将上面不慎沾到的水渍擦干净,她看了岑谦一眼,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什么也不用说了,就这样吧!
她总归是不愿让他为难的。
第五章
路小朵是真的要考雅思,系里有两个去伦敦大学做交换生的名额,其中一个就给了她。
她成日将脑袋埋进书本里,关于岑谦,尽量不闻不问。
然而楚荞没事就爱在宿舍汇报他的近况:“在校内里晒那种肉麻兮兮的照片,哼,秀恩爱,分得快。”
路小朵连头都不抬,就算是分得快,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他跟吴珊闹掰了总也还有别人。
总之,风水轮流转,轮来轮去也轮不到她路小朵。
从一开始她就被放在了朋友的位置,既然不能往前一步,那么就只能原路返回。
她不理,楚荞也只能换个话题:“做交换生为什么选英国?消费太高了。”
即便有奖学金,可英国的生活开销也十分惊人,路小朵是知道的。
只是当时在选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在伦敦大学那一栏打了勾。
路小朵只是在那一刻想起来,高考前岑谦踢最后一场球,非要拉着她去观战不可,拧不过他,便只得穿着奶茶店的小围裙坐在旁边看。
她不太懂球,谁进了球都拍掌欢呼。
岑谦在场上狠狠地瞪了她好几眼,下来后擦一把汗,没好气地训她:“敌队进球你也鼓掌?你今天出门带脑子了吗?你也不学学维多利亚,多给咱贝帅长面子。”
即便不懂足球,也该知道维多利亚跟贝克汉姆是什么关系,路小朵只是傻呵呵地笑,笑着笑着便连耳朵也烧得通红。
岑谦倒浑然不觉,累得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他侧过头来看着路小朵:“路小朵,我以后一定要去英国。”
凭路小朵的见识,最远也就去过省城,英国于她而言只是地图上一块小小的图标,她有些茫然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英格兰队。”他将双手枕在头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他笑起来的样子太好看,路小朵真想将时间冻结在这一刻。
即便已经不能以朋友之名待在他身旁,但能去他想去的地方,也是好的。
路小朵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考雅思上,自动屏蔽情报员楚荞从各方搜集来的关于岑谦的消息。
日子平淡如水地过,一晃就晃到了要出国的前夕,雅思考完后她开始认真准备出国要用的东西。
直到某一天楚荞神神秘秘地凑到路小朵耳边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路小朵没工夫搭理她,仍旧忙忙叨叨地收拾东西,无非就是些书和日用品,该扔的扔,该送的送。
楚荞硬要她听:“好消息是,岑谦和吴珊分手了。”
她刻意观察路小朵的反应,但她只是稍微挑了挑眉,脸上并不显山露水。
顿一顿,楚荞又说道:“坏消息是,岑谦家里的生意出了大问题,吴珊正是因此才跟他分的手,还有,他退学了。”
手里的书“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路小朵有片刻的怔愣,但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将书捡起来。
隔了好久,她才轻轻地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第六章
事实证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岑谦并不像路小朵想象的那般落魄。
他将家里之前的厂房改成了一间酒吧,弄得倒挺像那么回事儿。
只是客人寥寥。
岑谦自己拎了一瓶酒站在柜台后面,看到路小朵仍旧咧开嘴笑。
那笑容一成不变,令路小朵即刻就安心下来。
“酷不酷?”岑谦摁了一下投影仪的遥控器,幕布从天而降,他给她放从前录播的足球赛,“我要把这里做成全市最酷的足球主题酒吧!”
他看上去仍像个无忧无虑的大男孩。
然而路小朵却知道,有些东西,在他心里已经碎了。
她装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吧台上的酒杯:“这么酷的酒吧,不知道还缺不缺服务员?”
岑谦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路小朵,眸子和夜色一样幽黑,他想了一会儿,却摇头拒绝:“我不希望你同情我。”
“同情?”路小朵自嘲地撇了撇嘴角,“我哪有资格同情你,我雅思考了好多次没过,钱花得一分不剩,伦敦大学也去不成了,你该同情我才对。”
就是这样,路小朵又一次当回了服务员。
她回宿舍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就住在与岑谦一墙之隔的阁楼上,渐渐地连课都上得少了,买了只录音笔叫楚荞帮着录音,等晚上酒店打烊了才听。
这些年一直辗转与各大酒吧当啤酒促销小姐,路小朵对如何吸引顾客倒是颇有心得,她在各大网站上发啤酒主题之夜的帖子,又跟好多团购网站合作。
生意一日好过一日。
值得路小朵高兴的是日进斗金,但又分外心疼岑谦的身体。
有好几次,他在吧台上就打起盹了。
借着酒吧昏暗的灯光,路小朵凑近了看他的脸,两颊深深凹陷,更显得眉眼忧郁。
路小朵在那一瞬间忽地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你对自己好就是对我好,你对自己不好,就是对我不好。
从前不懂,现在却句句戳在心窝上。
他不好,她比谁都难过。
而更令她难过的是,她太清楚他是因为谁才不好。
就在前几天,吴珊还来店里找过他,众人偷偷地围在门口,看着她眼泪哗哗地来向岑谦求和。
岑谦紧抿着唇,一声没吭。
等吴珊走了,路小朵才发现他生生地咬破了自己的唇。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认真。
路小朵离他那么近,呼吸可闻,甚至有那么一秒,她想要灌自己两杯酒,借着酒胆去碰一碰他的唇。
最终却没有勇气。
他轻轻推了推岑谦,怕周围声音太吵他听不见,于是大声地贴着他的耳朵说道:“跟吴珊和好吧,我要走了,大四了,要准备毕业论文的。”
岑谦像是没听清她说什么,迟疑地望着路小朵,不知如何作答。
路小朵只得又说一遍:“我说,跟她和好吧,我要走了。”
离别的话说了一次又再说一次,简直已经耗尽她所有元气。
有黑暗做掩护,路小朵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而她始终没有勇气抬头看看岑谦的脸,更不知道他是悲是喜。
第七章
路小朵走了,岑谦却看谁都像路小朵。
有好几次,酒吧打烊的时候大家一起收拾杯盘,他一晃神,就对着吴珊脱口而出:“小朵,今天营业额多少?”
吴珊僵立在空荡荡的大堂里,在惨白的日光灯照耀下,她的沉默愈发显得悲切。
最后终于在他第N次将她叫成路小朵时,吴珊冲上楼收拾自己的行李要走,而岑谦并没有拦她。
算起来,路小朵离开也快一年了。
中间岑谦有打过几次电话给她,极力让自己语气自然,絮絮叨叨地说自己的生意,让她有空回酒吧看看。
但她并没有回来过。
其实他们同住阁楼的那段日子里,有好多瞬间,岑谦都觉得路小朵是喜欢他的,现在看来,兴许只是错觉,要是真的喜欢他,又怎么可能离开得这么彻底呢?
说不定是为报当年他的资助之恩,才全力以赴地帮他经营酒吧。
日子就这么晃晃荡荡地过,直到第二年夏天楚荞来找他。
楚荞坐在吧台上,身上有浓浓的酒气,看到岑谦时,弯起嘴角勉强笑了一下。
因为路小朵的缘故,他对楚荞也格外照顾,赶紧倒了杯水递过去,皱着眉头劝她:“没事不要喝酒,特别是单身女孩子。”
话未说完,楚荞却直直地往他这边倒过来,偎在他的肩上,嘴唇凑近他的耳朵:“岑谦,路小朵走了,今天的飞机。”
岑谦一惊,手中的杯子“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玻璃杯摔得四分五裂,碎渣溅到脚面上,他竭力让自己平静:“她去了哪里?”
“她没告诉你吗?她去英国。”楚荞在兜里摸索了好半天,最后掏出一个戒指来,“岑谦,你知不知道你失去了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岑谦从楚荞手里接过那枚戒指来,仍旧有些没搞懂楚荞的逻辑:“路小朵不是雅思没考过吗?不是不能去英国吗?”
“她说你就信?”楚荞看着他哭笑不得,“我上网查了她的成绩,7.5分,她放弃了交流生的机会,考了伦敦大学的研究生。”
也只有岑谦这样大大咧咧的个性,才会相信学霸路小朵考不过雅思吧。
临上飞机的时候,路小朵把这枚戒指交给她,把她抱得紧紧地:“楚荞,我知道你也喜欢岑谦对不对?那么我走了之后就麻烦你了,麻烦你帮我照顾他。”
还以为她瞒得很好,可是每一次看到“岑谦”两个字,那眼眸里跳跃的光已出卖了一切,但她把尊严看得比爱情重要,永远不会像路小朵那样,傻傻付出一切去爱一个人。
而楚荞,此刻看着失魂落魄的岑谦,酝酿了好久的话,到底还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相爱的。
或许只是从前拘于朋友的身份,两个人又太过于胆怯,没敢向对方表白罢了。
岑谦觉得路小朵如同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在的时候丝毫不觉重要,失去了,却是切肤之痛。
他呆呆地握着手里的那枚戒指,这还是当年他用可乐罐上的拉环给路小朵做的,做完随随便便地往她手上一套:“路小朵,你记住了,以后可以拿这个来换钻石的哦。”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她却当真留了这么些年。
楚荞在旁边戳他的胳膊:“快去啊,买今天的机票,你还能追得上她。”
岑谦将那枚戒指在手心里握出汗来,最终仍旧一动没动。
说好要换钻石给她的,说到就要做到。
第八章
2014年,又一届世界杯。
已经长了些许啤酒肚的酒吧老板岑谦买了两张巴西世界杯的门票,其中一张寄给了远在英国的路小朵。
其实他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路小朵会去,像她那种连谁进球该鼓掌都不知道的人,应该对世界杯没什么兴趣。
况且这几年他们连电话也没通过,万一她找了新的男友也说不定。
他总是克制自己,不允许自己去找路小朵,他不愿路小朵跟了他之后,只能坐在自行车的后座,岑谦希望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这几年酒吧的生意上了轨道,甚至还开了好几家连锁店。他已是亭亭如盖的大树,不但可以照顾自己,还能荫庇他人。
只有这样的他,才配得上路小朵。
进场的前一刻,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就看见了路小朵。
她穿白T恤与牛仔短裤,高高地扎起马尾,老远就冲岑谦挥手。
一切都似从前,仿佛中间的那几年时间根本不存在,两人仍旧毫无芥蒂一般,他与她,熟悉得就像左手与右手。
不过他还是觉得她穿青岛啤酒的促销套装更好看,像一棵生命力旺盛的圣诞树,浑身都是光芒。
球员们开始进场,岑谦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天:“这么巧,你是一个人?”
路小朵抿着嘴笑:“嗯啊真巧,你也是一个人?支持哪个球队?”
岑谦答道:“德国,你呢?”
“葡萄牙。”路小朵直直地盯着前方,并不去看岑谦,这些年她也大大小小看过不少的足球赛,早已不是足球白痴了。
“忽然支持敌队,还能不能当好小伙伴了啊?”岑谦佯装要生气。
路小朵忽地侧过头来看着他笑:“不能。”
岑谦眼睛涩涩地,但仍旧是笑着:“也是,这么有缘,当小伙伴太浪费,还是处个对象吧。”
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一大堆打印好的图纸来:“说好的兑换钻石,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款式,我就从网上下载了这些,你看看喜欢哪一个?”
这些各式各样的戒指,是他熬了好几个通宵才选出来的。
路小朵却看也懒得看:“哎哟,别烦,快看C罗,快看……”
她才没兴趣关心戒指的款式。
只是在拥挤的人潮中,她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岑谦的手。
紧紧地,紧紧地……
这,是属于他们的世界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