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场域中的“个体”与性别

2014-09-18 05:50郭丽君
文艺争鸣 2014年6期
关键词:李准食堂妇女

郭丽君

从1953年发表《不能走那条路》开始,对于农村问题的思索,一直是李准文学创作的基本出发点之一,在新的政权组织形式下,农村的社会分层、农村的基本经济单位(家庭)发生了怎样的变化……1959年3月发表的《李双双小传》不仅呼应了当时的“人民公社化运动”,延续了其对农村社会分层、家庭变化的思考,而且引入了“妇女”的维度,着重考察了农村妇女在新的社会背景下的变化。在今天“集体越来越丧失了其在规训“个体”与“性别”上影响力的语境下,如何来看待50年代“集体”饧域中的“个体”和性别,显然是具有当下针对性的。

一、“个体”的新向度与乡村伦理的重构

《李双双小传》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李双双17岁就嫁给了孙喜旺,丈夫比她年长8岁,经常打她,遇事从不与她商量。但双双学文化后,在家庭中的地位渐渐上升,她贴大字报号召妇女参加集体劳动,号召办食堂。食堂成立后,喜旺被选为炊事员,但喜旺管不好。双双接手村里食堂,搞得有声有色,成了模范炊事员。最后,在双双的影响下,喜旺改掉了自私自利的作风,也敢于同自私现象做斗争了。

小说彰显了李双双大公无私、热爱集体的精神。但在表述中,李准显然更看重其他的东西。他说:“研究双双和喜旺这两种性格冲突的本质,我发现了使我自己吃惊的东西,这个主题上还蕴蓄着更加重大的东西,那就是这一对普通农民夫妻中的关系变化,反映了我们这个社会的变化。他们两个中间的斗争,反映了两种思想、两条道路的斗争,而且又是这么深刻。”很显然李准在这里无意过于彰显李双双这个人物形象,而是想通过这个人物所在的小家庭中夫妻关系的变化来反映背后的大时代背景的变化,李双双和喜旺这两个人物形象身上带有浓重的政治符码意味。

如果我们将李双双与喜旺之间的冲突放入李准对农村走“两条道路”问题的思考中进行考察,会发现,李准在这里构建了一系列对“集体”与“个体”关系的讨论空间。农业社会主义改造的基本治理逻辑是不仅要消灭私有财产的制度形态而且要改造与之相关的观念、心理乃至情感。《不能走那条路》中,故事背景是合作化初期,农村大部分地区实行的是农民土地私有制,因此李准在小说中更多的是从否定私有制度入手。李双双故事的背景是在大跃进、人民公社的时代,资本主义私有制度已经消灭,李准在小说中通过李双双和喜旺夫妻关系的矛盾,着意要改造千百年来中国农民和农村长期“农经济”遗留下来的风俗习惯。

很大程度上,喜旺这个人物形象集中表现了与集体主义相对的旧乡村熟人社会里的“私”的观念。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说道,中国乡土社会的基层结构是一种“差序格局”,在这种差序格局中,社会关系是逐渐从一个一个人推出去的,是私人联系的增加,社会范围是一根私人联系所构成的网络。因之,我们传统社会里所有的社会道德也只有在私人联系中发生意义。同时,乡土社会中,除了亲属关系,还有地缘关系,每一家以自己的地位做中心,周围画出一个圈子,这个圈子是“街坊”。有喜事要请酒,生了孩子要送红蛋,有丧事要出来助殓,抬棺材,是生活上的互助机构。0喜旺为孙有家做供菜,孙有只拿来一只鸡,喜旺不仅贴上食堂的油盐酱醋、青菜粉条,自己还饿着肚子,原因就在于在喜旺看来,孙有是乡里乡亲,帮助他是应该的,这是乡村互助风俗对村民的道德规训。这种道德规训,不仅表现在互助,而且很多时候还会根据差序的人伦来代对象讳隐。水车事件上,喜旺也表现出了“乡土人情味”,在他看来,不应该跟孙有走歪路,但也应该替孙有保守秘密,这是遵守乡村礼俗的“私德”体现。这也是李准创作谈中的“老好人”的内蕴。熟人社会中人与人之间是一种私人关系,在这样的关系下,办事大多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生熟程度、感情深浅程度,关系越亲密就越有可能被个人用来实现其私利目标,在这里责、权、利的界线是比较模糊的,他人的权利容易被侵犯,在公共事务中则容易发生论资排辈、任人唯亲、徇私舞弊等。孙有就是借助与喜旺的私人关系,侵占集体的利益。这是李准在小说中极力否定的一种旧式人际关系。

而作为喜旺对立面的“农村新人”李双双则表现出了对“政治挂帅”的自觉追求。“政治挂帅”,在李双双的解释中有这样的含义:不光要听党的话,听毛主席的话,还得热爱党,保护党提出来办的一切事情,谁破坏,就和他斗争!在这里,党是超越个体的“实在”,不是有形的东西,它更多指向了对人与人之间新型关系的重塑,组织着个体,也为个体所依赖。在这种象征着新的政治团体的观念面前,有两个相互依存的重要观念:一是党对每个个体是公道的;二是每个个体通过党组成了新的不同于熟人社会的乡村共同体。在农村土地实行公有制后,农业劳动不再具有“私人”性质,所有人劳动为所有人,在新建立起来的社会共同体中,人与人之间没有了亲、疏、远、近的差别,由此,传统乡土社会的“差序格局”被新生的“团体格局”所替代,在1950年代,维系新社会共同体的,就是在这一新格局下产生的集体主义思想,也即“公”。

集体主义思想的最终目的,指向“共同富裕”,而以“独富”为其目标的小农经济思想便失去了生存的合法性。如何改造这种旧的乡村伦理观念,李准用了“破”和“立”两种方式。首先,作者用民间伦理标杆剔除掉追求“个体”利益的合法性。孙有请喜旺帮做供菜,一只小鸡,换得五碗大菜。食堂为其搭上油盐酱醋、青菜粉丝。喜旺为他忙了大半夜,没有吃一点东西,最后只剩下半碗菜汤,孙有才撺掇他端回家,从这件事之中,不难发现新的压迫关系的出现。这与传统的“人人平等”“邻里互爱”等民间道德伦理背道而驰。在这样的逻辑下,“个体”指向的是封建剥削,勾起的是被压榨、被欺凌的痛苦记忆,这种直观体验上的感觉,自然而然将“个体”利益的合法性剔除在外。在《不能走那条路》中,李准对宋老定的改变更多是从这一点上入手的。其次,在对“集体”的论述中,作者征用了“乌托邦”的美好远景复活了民间道德伦理中的“善”。乌托邦的建构,始于“教育”。《李双双小传》中,以李双双为代表的社会主义力量,无疑为喜旺的转变树立了很好的榜样。榜样的力量在于潜移默化的改造。李准曾在《我怎样写<不能走那条路>》一文中,谈道:“同时我也想到赵树理同志曾经说过有些事情不是单凭政策,而是凭教育。”蔡翔在《革命/叙述——中国社会主义文学一文化想象(1949—1966))>一文中,谈道,“动员”这一概念频频出现于中国当代文学当中,在某种意义上构成了“动员——改造”的小说叙事结构。所谓“动员”并不仅仅只是寻求一种人力和物力的支持,在中国革命而言,更重要的,则是如何让人民“当家作主”,这一设想,在1950年代成为一种主要的想象乡村的方式。人们接受“动员”的内在动因在于,“动员”暗含一种面向未来的态度,具体表现在1950年代,是人们对建立一个社会主义民族/国家的期许。李准在创作中对“教育”报以的期许,内含于这一“动员——改造”叙事中,比如,双双劝喜旺的话:“如今这食堂虽是家常饭,可都是为咱自己劳动人民干的。你也不要吹你那个,我想着咱要能这样跃进,将来粮食大丰收了,猪喂的多了,鱼养的多了,总有一天,非超过你们那馆子饭不行。”东山对宋老定、张栓的讲道理(动员),“现在共产党领导就是这样,只要你正干,下力,遇住事政府和大家都能帮助,是叫大家慢慢都提高,不能看着叫那一家破产。”正是这一“共同富裕”的“大同”理想(从互助组到人民公社),完成了新的社会共同体(集体)的“善”的构建,从而完成了对“人”(落后者)的召唤。通过运用“动员——改造”的方式,李准将“个体”纳入了“集体”的麾下。endprint

小说在这里似乎可以以“大团圆”来结束故事了,李准也确实这么做的。但将怀能走那条路》与《李双双小传》放在同一个系列中来考察,我们会发现,李准在对特“个体”的态度上有所变化。在《不能走那条路》中,李准通过对宋老定放弃买地,借钱给张栓,而张栓在互助组的帮助下,有望改善困境的描写,毫不犹豫地将“个体”纳入了“集体”的队伍,而在《李双双小传》中,集体的号召力开始大打折扣。尽管小说中对喜旺的处理沿用了“教育”引导的方式,但我们不能忽略的是对孙有、金樵的处理,作者在小说中语焉不详,很匆忙,只一笔带过,而且显得不够“宽容”:取缔了金樵食堂管理员的职务,而且要将孙有藏水车的事作为反面教材,让群众来讨论,看看富裕中农存的是什么心。

如果我们将十七年文学,乃至解放区文学纳入考察范围,会发现这样一个现象,就是道德层面上的问题上升到了叙事层面。而决定道德好坏的标准,又来自于“阶级”。1942年5月,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说道:“拿未曾改造的知识分子与工人农民比较,就觉得知识分子不干净了,最干净的还是工人农民,尽管他们手是黑的,脚上有牛屎,还是比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都干净。”而1957年3月12日在中国共产党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毛泽东对知识分子阶级属性作出定论:“我们现在的大多数的知识分子,是从旧社会过来的,是从非劳动人民家庭出身的。有些人即使是出身于工人农民的家庭,但是在解放以前受的是资产阶级教育,世界观基本上是资产阶级的,他们还是属于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问题不在于知识分子的阶级属性,而是,通过这样的转换,阶级出身决定了人性的善、恶。作为底层阶级的工人农民,天然地具有善的属性,而资产阶级则是恶的典范。作为农民出身,又紧随时代政治的作家来说,李准在小说中的道德叙事是很明显的。环能走那条路中,宋老定的被改造,作者花了不少笔墨写到他在旧社会遭受的苦难。《李双双小传》中,双双也一再提到,“你怎么老摆你那个‘山北白木店,我就不爱听。那是旧社会。那时候你在那里是挨打受气。你做的东西再好吃,是给那些地主恶霸坏蛋们做的。咱自己家里吃什么!端起碗来照得见人影,糠窝窝捏都捏不起来。过个年夜没见过一个白馍。”阶级苦难具有的革命正当性被放大,因此宋老定、喜旺甚至张栓的被改造就具有了潜在的合理性。而金樵、孙有这样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富农则被打入另册,剥夺了“被改造”的命运。

二、家务劳动社会化与妇女地位的变化

在政治强力介入乡村社会,传统“熟人社会懈体,新的社会共同体(集体)建立的情况下,作为社会最小结构单位的家庭,会有怎样的变化?有学者经过广泛研究后指出,“在集体化的建构过程中,女性的集体认同较之男性更为突出”。是什么原因导致女性更亲近集体?

《李双双小传》中,尽管小说的政治意味指向喜旺的转变,但实际上,李双双的变化才是巨大的。首先是对双双的称呼,作者花了不少篇幅来呈现。在人民公社化和大跃进之前,村里很少有人知道“李双双,这个名字,村里的街坊邻居,老一辈人提起她,都管她叫“喜旺家”,或者“喜旺媳妇”;年轻人只管她叫“喜旺嫂子”。至于喜旺本人,在人前提起她,就只说“俺那个屋里人”“俺做饭的”,到有了孩子后,喜旺便叫她作“俺小菊她妈”。沃森在《有名和无名的人:性别与中国社会》一文中探讨过中国妇女无名化的问题。名字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人格”,从社会发展的角度来说,整个标准掌握在男性的手里,男性命名着这个世界,从既有的标准来看女性,女性是不完整和不成熟的人,也即“无名”。《李双双小传》中,李双双名字的多样化,其实是“无名”的体现,因为从命名者的角度来看,外人对李双双的称呼,命名的标准是喜旺。喜旺对双双的称呼,其定位标准是妇女在传统家庭中的作用(做家务和繁衍后代)。女性作为独立个体,在传统家庭中,无法完全依靠自己的“人格”被定位。

要刻画妇女的转变,“命名”妇女是首要而且必须的过程。那如何来表现这种命名的过程?李准主要从环境进入思考:把她们放在一个什么环境里?作者破费周折。李准说:“在创造李双双和喜旺这两个人物时,我是把他们放在大跃进、人民公社的时代背景中来描写的。李双双不同于土改中的积极分子,也不同于互助组、合作化时的家庭妇女,她是在我国新的政治形势下产生的新人。”李准一再强调,放在什么时代背景中来描写这两个人物,其分寸感和时代特点很难掌握。既要反映出“劳动妇女的精神面貌”,又要反映当时社会的变化。李准选取了“人民食堂”来承载自己的思考。一方面“人民食堂”紧密联系“人民公社化运动”,食堂是“集体”生活最集中的体现区域。另外一方面,在传统中国文化中,食堂一直都是专属于女性的区域。

中国自古就有“君子远庖厨”的传统,做饭是女人的天职。尽管由于社会分工的发展,餐饮成为专门的职业,很多男性成为馆子伙计或者厨师,但回到家庭中,做饭的职责往往还是落在妻子的肩上。喜旺从前在馆子里学的就是菜案,蒸馍、做面条样样拿手,蒸鸡子、烧鱼也不外行,但在家,尽管孩子哭着、双双也累得浑身没一点劲儿,喜旺却躺在床上吸烟。并且理直气壮地认为,“做饭就是屋里人的事”。在生产力极其低下的原始共产制家庭中,妇女在家庭中的劳动与男子在外获取食物的劳动一样,都是一种公共的、为社会必须的劳动。但是在家长制的家庭中,家务劳动失去了自己的“公共性质”,变成了纯粹的“私人事务”,妻子被排除在社会生产之外,自身成为丈夫的私有财产,成为主要的家庭奴仆。

恩格斯说:“妇女解放的第一个先决条件就是一切女性重新回到公共的劳动中去,而要达到这一点,又要求个体家庭不再成为社会的经济单位。”以此来看“大办食堂”对妇女解放的意义,我们或许更容易理角翠“双双们”在家庭中地位的变化。“大办食堂”的背后是整个“人民公社运动”,人民公社运动将一户户小农生产组织起来,形成一个大的集体组织,人们在一起工作、一起吃饭,这一新的社会共同体承担了部分家庭的职能,使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劳动/生活模式失去了意义。endprint

而更重要的意义恐怕在于,在这种新的社会共同体中,“食堂”的工作由于成为整个农业生产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从而具有了重新价值化的可能性。李准在小说中没有谈到“食堂,工作价值化的问题,但在谈跟“食堂”工作具有相同地位和渊源的“托儿所”工作时,很清楚地讲到“托儿所”评定工分的事情。《农忙五月天》里,东英看一天孩子的工分是七分,在地里割一天麦的重活是十分。在这里重要的不是劳动价值量的多少,而是,以往被看作是妇女专职的家务活进入了“公共劳动”行列,由此带来的一系列劳动观念、劳动者主体地位的改变。

随着家务劳动的社会化,凝聚在“做饭”这一家务劳动上的性别歧视,也随着家务劳动的价值化而消解。喜旺反对双双去参加修渠劳动,他的理由是:“那是你自找,我可养活不起你啦!谁叫你去劳动?”在小家庭中,妇女干家务劳动,其价值是附着在丈夫的劳动价值上的,但表面上看来,妇女的劳动是没有价值的,在这样的错误认识下,妇女在家庭中的地位跌落,丈夫成为妻子生活的依靠。在这样的连环困境之下,妇女被认为是“无能”“没有见识”的人。喜旺去“食堂”当炊事员,打破了“做饭”这一事务的妇女专属性,双双如今也能吃上喜旺做的饭了,其意义不仅仅是从业人员的职业交换,深层含义恐怕还在于家务劳动上性别歧视的被打破带来的妇女地位的上升。

与西方女性主义站在边缘文化立场,反抗父权制主流文化的现实处境不一样的是,中国妇女解放的命题植根于民族、国家和阶级这样的大语境中,所以我们不能用西方女性主义的单—“人”的立场去思考中国的性别问题。毛泽东曾说:“夫权这种东西,自来在贫农中就比较地弱一点,因为经济上贫农妇女不能不较富有阶级的女子多参加劳动,所以她们取得对于家事的发言权以致决定权的是比较多些。”尽管如此,但这样的参加劳动并不能改变妇女的生存环境,更遑论“妇女解放”了。而在人民公社化时期的家务劳动社会化,妇女借助“集体”的力量从实践中先验地获得了处境的改善,她们学习了文化,也敢于与家庭封建夫权抗争,部分地提高了在家庭中的地位,集体生活带给了她们精神上解放和愉悦的感觉,她们确实在集体中找到了自身的价值,这也难怪她们对集体劳动的热情高于男性,比男性更容易找到集体认同感。

另外一方面,相比“喜旺们”所受的压迫,“李双双们受的压迫更重,她们不但跟男性们一样背负着三座大山,她们还受到来自夫权的压迫。“革命”在手段上是运用武力的方式,但在道德伦理上表现为颠覆性,这种颠覆性是通过对既有低等/高等的价值评判的翻转来实现的,毛泽东的著名言论——“高贵者最愚蠢,卑贱者最聪明僦体现了这种精神上“革命”的思想。因此“在一切阶级里,妇女们的革命性是最高的”,这样的思想也就有了来自政治权利意识上的理论支持,这也是文学叙事里,女性总比男性走得更远、更彻底的原因。同时,毛泽东认为,妇女受压迫的根源,是生产资料私有制和剥削阶级的压迫。因此如果不推翻三座大山,不消灭一切剥削阶级,铲除私有制,劳动妇女就不能彻底解放。在《李双双小传》中,双双对于“集体”观念的认同,甚至有成为“集体”代言人的趋势,跟毛泽东的这种理论认识有莫大关系。双双比喜旺更早参加集体食堂,也就顺理成章了。

不管是对“个体”处境的讨论,还是对“性别”的关注,李准都将其置放在人民公社化的大背景中。“个人主义”走向“集体主义”,妇女的“无名”走向“命名”,都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集体的壮大。1955年7月,毛泽东作了《关于农业合作化问题》的报告,报告中说:“至于新中农中间的上中农和老中农中间的上中农,即一切经济地位较为富裕的中农,除开若干已经有了走社会主义道路的觉悟、真正自愿加入合作社的,可以吸收他们入社以外,其余暂时都不要吸收,更不要勉强地把他们拉进来。这是因为等到农村中大多数人都加入合作社了,或者合作社的单位面积产量提高到同这些富裕中农的单位面积产量相等甚至更高了,他们感到再单干下去在各方面都对他们不利,而惟有加入合作社才是较为有利的时候,他们才会下决心加入合作社。”从这儿不难看出,农业合作化不仅仅是一种“集体化”的诉求,同时显然也包含了“现代化”的追求。这是互为支撑的两个理念:一方面,要将农民从“小农经济”里“解放”出来,须有“现代经济”分工合作的社会化大生产的支持;另外一方面,这种“现代经济”必须从属于“集体经济”的平等和公正范畴。在这个意义上,获得“现代性”便成为社会主义“集体经济”能否壮大的关键。

很显然,李准在这个问题上陷入了僵局,他用美好憧憬匆匆结束了小说,宋老定迎着太阳走去的背影和李双双展望中的丰产田——“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感到他们在食堂里滴下的汗珠,好象也随着清清的泉水,流到这茁壮茂盛的丰产田里,变成了米粮。”这种“乌托邦”式的文学想象不能解决现实的问题。公共食堂的“粗粮细吃曝露了“集体经济”的某种艰难处境,对这种困境所采取的技术革新手段:社会财富的总量不变,分配方式的变更,能否带来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值得怀疑。怎样在农业大国的基础上建设社会主义,“集体化”郴“现代化”之间的矛盾需要构想另外的方式。对这个问题的思考,直接接驳上20世纪80年代,社会主义实践层面上的变化。当下的问题是,社会财富总量增加了,贫富差距却扩大了;男女平等的呼声高了,但具体体会到的平等感觉却少了,历史似乎滑向了另一个极端。如何处理国家/民族,现代、性别之间的关系,回溯20世纪五六十年代,或许能给我们些许启示。

(责任编辑:王双龙)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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