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利德尔(Rod Liddle)是一个标准的英国专栏作家,思维敏锐、视角独特,字里行间那种浓厚的自嘲和讥讽,更是标准的英国snobbish(谄上傲下的、势力的)口吻。
我信手翻起一本闲书,马上觉得,他给这本书作序,再合适不过。
“以前是海布里图书馆,现在是酋长停尸房(morgue)”,“巨大的球场,球员和球迷的距离,就是现在足球关系的缩写”,“球场上这十一个人,只有一个英国人……他们和俱乐部的关系,除了雇佣合同以及巨额工资外,没有其他关联”。
最有代表性的,应该是他和这本《寂静剧场》(Theatre of Silence)作者马休·巴扎尔之间的呼应——那种对新球迷的鄙夷和不屑:
“你偶尔或许能买得起球票,但你肯定买不到球票……足球已经成为了一种流行生活时尚,所以很多和他们自己声称支持俱乐部没有任何关系的球迷出现了……他们追逐荣耀而来,欧冠那场切尔西和罗森堡的比赛(穆里尼奥第一次在切尔西下课前最后一战),有多少人到现场看球?25000人!因为这样的比赛不重要、不够炫……他们给我热爱的这项运动带来了太多改变,太多对足球没有任何好处的改变……“
利德尔为巴扎尔作序,因为作者出现在了利德尔为之挣扎痛苦四十年的米尔沃尔主场。两个对足球现实,尤其是英超现状极度不满的球迷,找到了共同话题。
看到书名时,我就知道这不是Nick Honrby那种顾影自怜文风的Fever Pitch,而更是在凭吊一段失去的生活。足球在改变,生活也连带发生改变,利德尔和巴扎尔这样的老球迷,有太多失落和失望的地方。像利德尔回顾四十年来他对米尔沃尔这个声望不佳俱乐部的支持,“连败是常态,偶尔赢一场诺里奇,我们会在南伦敦庆祝欢歌达旦……我不知道这样细腻微妙的情感关联,这些所谓的新球迷是否能理解……”
绝对的真实感触,却也是绝对的snobbish,那种你永远无法战胜他的自傲,哪怕你在肉体上消灭了他、在精神上摧毁了他,他仍然要比你强。北京的一些地道爷们,多少也有点这习气,其实这是满清旗人的流毒。哪怕清末民国之初,没落的旗人,早没有当初征讨天下的锐气和学习能力。
新球迷,就是伪球迷。伪球迷进入足球,带来了职业足球二十年的繁荣,带来了巨额商业收入,带来了浮华和喧嚣,却让真球迷永远失去了质朴的快乐。这种描述文学性够了,足球性和社会性却太差。这是非常自负又自私的论断,热爱足球,将足球视为自己的禁脔,情感上可以理解,可是这样的狭隘,正是对足球的误解。
谁又不是伪球迷?
比较起英国人这种高高在上的snobbish调调,我更厌恶这种自以为是的真伪球迷之说。足球的意义,就在于不断影响到更多人群,吸纳更多伪球迷,用足球这项美丽运动,构筑新的生活方式,团聚起所有人。不论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没有伪球迷,就不会有真球迷,真球迷都是伪球迷而来的。
足球是一种世界性的,跨阶层性的语言。不同的人看到的体验到的足球不同,但大家语言还是一样的,只是口音有别而已。
我们喜欢上足球,追逐荣耀有什么不对?就像你最初或许是为J罗的笑容、巴神的胡混、苏牙的咬人而关注足球一样,这都是正常的起源。难道成为足球,也需要根正苗红的正宗背景?只有英国人才能是球迷?抑或只有广州人才能支持恒大,四九城里的北京人,才可以国安?
幸运的是足球不会如此狭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