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杰
延迟退休在当代中国是个极具争议的话题。日前,人社部抛出了一个被媒体称为“女先男后”改革思路。在现行的退休制度之下,男性60岁退休,女性则有两种情况:女工50,女干55。“女先男后”的意图,显然就是先把女性退休年龄与男性看齐,然后待时机成熟,才“男女平等”地一齐挪到65岁。
在进行理论推导时,经济学模型总是喜欢先假定其它条件不变,但在现实生活中,各种因素总是交错影响。在延迟退休的问题上,道理也一样。“女先男后”此一发倘若拉动,整个社会将如何被牵动,是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这要从官方何以不得不再碰这“延退”这个烫手山芋开始说起。人口结构变化,养老制度就必然要作出调整。然而,不同主体关心的问题,总是迥然不同。在“延退”的问题上,官方最担心的是财政包袱,民间抱怨的是待遇不公。焦点围绕着三条主轴:首先是养老保险如何跨地统筹,尤其是让农民工能在回老家退休时领到钱,不白缴保费;其次是如何“并轨”,也就是把公务员、城镇职工、城镇居民及农村居民四类退休安排合并在一起,把钱摊开来用,减少不同阶层在退休待遇上的差距;第三则是如何“延退”,延长缴保费的年份并减少领退休金的时间,以确保能平账,使制度可持续。
过去几年,上述三类改革都在推进中,例如2011年开始实施的《社会保险法》就把养老保险的全国统筹写了进去,今年初更宣布了“城居保”与“新农保”的合并计划。相比较而言,“延退”则只是一直在试水温。从整个改革的逻辑上看,既然前两项已有进展,“延退”现在要动真格的可能性较以往要大得多。
在看到这个新闻的当天,笔者正在访谈一位敬老院院长。就在这位院长抱怨请不到足够护工的时候,一位阿姨前来应聘。但在知悉阿姨已经年届50时,院长婉转地拒绝了对方,让阿姨回家享清福。就笔者所见,这位阿姨似乎不是那种能享福的低龄老人,还能工作的她很希望再赚点钱才退休,而院长也确实很缺人手。然而,由于对制度上过了退休年龄的人,院方不可能为其买社保,于是一切只能作罢。对于年届50岁的女工而言,这似乎并非个案。
因此,让50岁女工延迟几年退休,除了可以让她们多缴几年保费为人社系统“作贡献”,倒也未必不符合她们的个人利益。作为女工的她们,大部分比较贫穷,即使退休,可以领到的居民保相较其生活支出只是杯水车薪——在北京,现时只是每月520元,比低保还要低——多赚几年工资绝非坏事。这一点,恐怕难为渴望早日退休的白领一族充分理解。
然而,倘若真的让这批徘徊在贫穷线边缘的城乡女工们“延退”,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也必须留意,尤其是就业与儿童照料。关注就业问题的学者(如蔡昉)一再指出,中国有相当严重的就业不足问题,“延退”的直接后果,首先是会让这些就业不足演变为失业。其次,关注儿童照料的学者(如唐钧)认为,女工50岁能退休的好处在于,很多祖母和外婆能腾出时间来帮其工薪子女照看小孩。“延退”之后,“入托难”问题对社会的冲击将较以往来得更为猛烈。届时,一直对儿童照料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政府部门,将不得不作出全面的改革。
如果说就业问题的严重程度人言人殊,儿童照料的困境其实相当直观,很多读者可能也会感同身受。诚然,为了让祖母和外婆们照料小孩而早早退休,不能成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但是在现实生活中,由于缺乏完善的儿童照料政策,如果祖母和外婆们继续上班,小孩谁带还真是一个问题。在对这种全局影响未有清晰的掌握前推进“延退”,当然有机会解决人社系统的财困,却很容易给民政和教育系统带来新的支出压力,到时的结局会否是拆东墙补西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