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孩子,拔腿就跑

2014-09-09 04:41叶倾城
现代妇女 2014年9期
关键词:叶倾城刺猬责编

叶倾城

猴笼边里三圈外三圈,我拉着女儿小年四处见缝插针,突然发现人圈中有个豁口,兴冲冲就往里进。站在笼子边,正对着一只硕大的红脸猴,它正在……我抱着小年,拔腿就跑。

小年不明就里,一直恋恋不舍地向后扭头,抵抗我:“我刚来,我还没看到呢……妈妈,它在干什么?”

“我要能给你解释清楚,我跑什么呀。”

路边的李子无人摘,一定是苦的;人山人海的猴笼边有了空落落处……不用问了。

围棋班放学去接她,看到路边有人在卖小刺猬,蜷成褐色的一小簇一小簇,像会动的松果,很萌。刺猬会不會叫,叫声是什么样?不知道。小刺猬们很安静。

我接上小年,三步两步一路拖着她疾走:“妈妈给你看个东西。”可怜的城里孩子,永远是先看到绘本上的小熊小猪小鸡,才看到真物——有些还永远看不到,比如小恐龙之类。小年被我拉得脚不沾地,也感染了我的兴奋,连连问:“是什么?”

到了地方,我拉着她就往人堆里钻:“你看,就是……”呀,不好,摊主正在宰杀,一地鲜血,皮毛四散如去秋的松针,一小团一小团粉红的肉体无辜地搁置着,像小小的胚胎。

我抱着她气急败坏地往外钻。她莫名其妙地问:“妈妈你让我看什么?怎么不看了?怎么了呀?”我心里自责:我明知道中国大部分人家没有养稀奇古怪宠物的习惯,甚至我自己都吃过刺猬粥——著名食补,对咳嗽有奇效。

只是……也许我当时以为没这么快。死神的剑或许能比一大一小的步伐来得慢几分。

总有躲不开、跑不掉的时刻。

我与小年坐在公共汽车上,被一场浩大的堵车所拦,周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安静与肃杀。是小年先发现了眼前的异常:“妈妈,你看那只猫猫怎么了?”

啊!一只被车轧伤的小猫,痛苦地在车道上翻滚、仰身。不知道是不是车窗关得太严,竟然听不见惨叫,它的每一次转折、每一个前仰后合,都是无声,都是血与肉的寂静哭号。

活生生的死亡就在我们面前,我连忙用手挡小年的眼睛。也许是吓得手都软了,被小年很轻易地拨开。她全神贯注地盯了好一会儿,我几次试着挡她的眼,都被她推开。

“妈妈,”她轻轻问我,“它怎么了?”幼童,也意识到了死生之恐怖!

我硬着头皮说:“它受伤了。”

“有没有人送它上医院呀?”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我左右为难了一会儿,咬咬牙坦白地相告:“它应该……会上天堂。”

小年诧异地扭过身来,直视我的眼睛:“可是它不在家呀,不从家里出发,也能走到天堂去吗?”

车开动了,能暂时摆脱这视野里目不忍睹的场景,让我松了一口气:“是的,到处都是流浪猫的家,它能走到猫的天堂。”

我明明是女子与小人,却天天三省吾身。永远不知道所做是对是错,因为在判断是非之前身体已经做了决定。

在丑恶、痛楚与血腥面前,抱着孩子拔腿就跑,绝对是胆小鬼的行为。但连我自己都不想面对的事,谁会希望孩子目睹?

然而小年拨开了我挡在她眼前的手——她在用肢体语言说:不要试图阻挡真实,那是我终将走入的世界,你不希望我看到的一切,我都会一一看见。

我的手只有这么大,而世界却无穷大。

(摘自《联谊报·钱塘听潮》)(责编 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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