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淼
在抵达龙岩之后,本来应该直接从龙岩乘车去湖坑,但我却绕道去了永定——直至车到永定,在车站见到接站的福裕楼楼主林先生。据林先生讲,如果从龙岩直接去湖坑,永定附近的几座土楼就极有可能会失之交臂,特别是位于永定到湖坑之间的馥馨楼,若错过了就非常遗憾。
最古老的土楼
馥馨楼位于湖雷镇下寨村的公路边,始建于唐代宗大历四年,距今已有1200多年的历史,据考是闽西南现存最早的一座土楼。进入馥馨楼土墙,三座同样破败的土楼围成一个四合院状,里面摆放着各种日常生活用品,院内的建筑虽然破败,但整个院落却收拾得有条不紊、井井有条。馥馨楼现在的主人姓孔,自称是孔子后裔,为躲避中原战乱南迁,属福建“南孔”的一支旁系。据孔先生介绍,馥馨楼四周原本有一条四米多宽的壕沟,类似于古代城郭之外的护城河,起着易守难攻的作用,楼里人家则主要以吊桥进出。太平天国时期,主楼一角被火焚毁,楼外的壕沟亦开始逐渐淤塞,在100多年的岁月磨蚀中,最终萎缩成一条淤泥的小水沟,而在主楼顶层的一面墙壁上,至今尚有太平天国将士遗留下的墨迹。馥馨楼的墙体全部以当地粘土夯成,据说几年前孔家人想在楼后增开一个小门,但他们请来的几位石匠师傅,竟然起早贪黑地干了20多天,才终于如愿以尝——这其实也就解释了馥馨楼之所以能够屹立千年而不倒的原因。
土楼的官家气派
湖坑镇的洪坑客家土楼民俗文化村中的数十座精美绝伦的土楼,着实让人流连忘返。因为人住在林先生本人所有的福裕楼中,我们的土楼之旅首先即从福裕楼拉开了帷幕。
福裕楼是洪坑客家土楼民俗文化村内的三座国宝级土楼之一,修建于19世纪80年代,融土楼与府第式建筑为一体,显示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官家气派。福裕楼最初的主人林氏三兄弟,主要靠经营条丝烟和烟刀生意起家,乃至富甲一方。永定的烟草种植原有很长的历史,而永定土产的条丝烟,在清代更有“烟魁”之誉,畅销江南各大城市且长盛不衰,非但一般烟商大发其财,普通烟农也颇有受益,林氏三兄弟即是烟商中的佼佼者。像古代所有的成功商人一样,捐官、起房、办公益事业,基本上是他们成功后走过的共同道路,林氏三兄弟也并不例外,其中一位首先捐了一个“朝政大夫”的名位,取得了建造这种宫殿式土楼的资格,于是,福裕楼在十万雪花银的经济实力与四品官员的政治地位共同打造之下,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三兄弟分居左、中、右三套院落,整体建筑前低后高,错落有致,远远看去犹如三座高山,隐含有“三山”之意,门前临水,背靠青山,与周围的环境搭配亦显得非常和谐,堪称是人工与天然的完美结合。
“土楼王子”与“小布达拉宫”
与府第式的方形土楼福裕楼相比,有“土楼王子”之称的圆形土楼振成楼,显然更能体现出土楼建筑的本质特征与作用。作为一种地方特色极其浓郁的建筑,土楼与数千年前的中原土城渊源甚深,与“以生土分段版筑法逐段延伸的建筑”更是一脉相承,由中原南迁的客家人面对着严峻的生存环境,他们想到的不仅仅是房子担负的实用功能,他们同时也考虑到传统文化的传承功能,而土楼除了能够抵御土匪的骚扰和进攻之外,亦有助于生活其间的乡邻紧紧抱成一团,形成一个团结有力的整体,并体现出一种长幼有序、亲疏有分、分工协作、各有所安的传统儒家文化氛围。振成楼原是一座八卦形的同圆心内外两环的土楼,外环楼四层共184个房间,内环楼两层共32个房间,其中外环楼用于一般居住,设八卦即八个单元,每卦各有楼梯,卦与卦之间则以青砖隔火墙分开,使之自成一体,具备了一定的隐秘性;内环楼是土楼的学堂与公共集会的场所,是一座中西合璧的建筑,也是振成楼的精华所在,其与众不同之处首先表现在一丝不苟的细节方面,诸如一楼的镂空屏门和二楼走廊的铸铁栏杆,尤其是内环楼中心的祖堂,有着石柱石梁的架构和三角形的大屋顶,酷似希腊雅典神庙的外形,可供全楼人婚丧嫁娶、聚会议事、接待宾客以及演戏观戏之用,既符合中原传统的大家庭的生活方式、显示出“兄弟一心,其力断金”的家族力量,又透露出一丝西风东渐的时代信息。
同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土楼,还有一座奎聚楼。这座已有170多年历史的土楼,因其依山而建、层层叠叠,又被当地人称作“小布达拉宫”。奎聚楼是当时的楼主林奎扬请翰林学士巫宜福设计的,其设计理念是将整座楼与背后的山脊连为一体,奎聚楼犹如“虎头”,山脊犹如虎身,远远看去就像猛虎下山,寄寓着楼主人“奎星朗照文明盛,聚族于斯气象新”的家族理想与个人愿望。奎聚楼集中体现了古代乡绅重教兴文的历史传统,自建成的100多年来,可谓人丁兴旺、人才辈出,先后走出过多位进士和各级官员,实现了大门两旁所书的“干国家事,读圣贤书”的古训。
幸福的建筑就像美好的天气
英伦才子阿兰·德波顿在他的新著《幸福的建筑》中说过这样一句话:“建筑的功效就好比是天气:单是阳光明媚的一个好天就足以改变我们的精神状态。”的确,入住在古老的福裕楼中,聆听着楼外潺潺的流水声,凝望着高挂的大红灯笼,晚风习习,穿过厅堂,传统文化的氛围与现代的生活方式相融相合,恍惚之间,好像远离了世俗的世界,进入了一个单纯的精神之境。徜徉在福裕楼内河石砌就的甬道上,脚步敲响的是远古时代的回声,这样的日子从容温馨,这样的生活似曾相识,你仿佛又一次听到了自己儿时的欢笑,你仿佛又一次听到了母亲的呼唤——福裕楼里的短暂生活,为我验证了这样一个有关建筑的理念:房子不仅仅庇护人的身体,房子更要庇护人的灵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