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北师大版四下《游戏公平》一课,我发现了原来教学中存在的问题,因此有了三个创造:第一个用抛啤酒瓶盖来讨论是否公平,第一个把啤酒瓶盖放在水杯里抛,第一个用北京奥运的故事贯穿起整节课。张奠宙先生评论这节课时说:“为华应龙老师的创造而折服!”
其实,这节课中的“骰子”也是第一个。“骰子”的故事,一波三折,很有意思。最后,竟然因为这“骰子”,我被带进了派出所。
“统计与概率”这一类的课,重在培养学生的数据分析观念,让学生体悟到数据中蕴含着信息,根据数据可以解决问题,从而亲近数据。因此,设计这节课时,我考虑借助讨论“游戏是否公平”这一问题,让学生从头到尾地经历“问题—试验—数据—推断”的全过程,积累解决问题的经验。
要积累“问题—试验—数据—推断”的经验,仅有一次抛啤酒瓶盖的讨论是不够的,需要有反复。因此,我想到设计六面不一样重的、不均匀的骰子,让学生借助数据来推断。
没有现成的“特别的骰子”,怎么做呢?我想骰子大多是塑料的,如果在制作过程中把某一面加进一块铁片就好了。我兴奋地打电话到北京几家制作教具的公司,推销我的创意,结果他们都因为数量少不肯帮我加工。
在我失落之际,刚巧有到温州参加教研活动的机会。温州制作教具、学具的厂家特别多,我看到了希望。温州的俞国平校长爽快地答应帮我联系他熟悉的厂家。
回到北京,等待几天之后,希望变成了失望。还是因为数量太少,厂家不肯接手。不过,俞国平校长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十分感动,他说:“我已经让我学校的工友买了几十个骰子回来,让他们想办法做出来!”
我也可以请自己学校的工友做啊,怎么做呢?我需要提出方案。
百思不得其解。我打电话请教中央教科所曹裕添教授(他是开发教具、学具的专家)。我刚说完意图,曹老就微笑着说:“小华,这不难!就在骰子的点子上打洞,然后灌进铅就行。如果要效果更好,可以灌进磁铁,把做实验的桌子上铺一层铁板……”哈哈哈,太妙了!弄斧就要到班门,请教还得找对人。
于是,我请工友买来大、中、小三种骰子各60个,在每个骰子的“6点”上打洞,然后分别塞入一段铁钉。
两位工友把加工后的骰子送到我的办公室,我试着用水杯抛了25次,“1点”朝上11次,“4点”朝上6次,“6点”及其他点都朝上2次。正合我意——“6点”加重,“6点”对面的“1点”朝上的可能性就加大了。我十分满意地感谢两位师傅的细致:加入铁钉后的“6点”,用黑漆一漆,基本上看不出破绽。
我送走两位师傅后,享受性地再试,哪知道不行了。“1点”出现的频率没有显著的差异了!怎么回事?可能是塞入的铁钉太长了,重力分到了其他面上;也可能是骰子的6个面本来就不均匀;也可能……我向工友询问塞入铁钉的长度,请他俩重新加工。我再试,终于成功了。
大、中、小三种骰子,哪种加工后的效果好呢?要用数据来说话,我一个一个地试。选定了中等骰子,我再一个一个地试,反复地试,检验加重后的效果,挑选合适的24个骰子。骰子装在水杯里抛,响声特别大,我就钻到地下室去试。试累了,我指导老婆帮我试。
有意思的骰子带来了有意义的教学:
师:就抛一次骰子的话,还可以制订出很多公平的规则。但必须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骰子必须是均匀的。如果让你来判断一个骰子是否均匀,你有什么办法?
生:称一下。
(老师笑而不语。)
生:不行,称的是整个重量。
生:试一试,统计数据。
师(指着板书“问题—试验—数据—推断”):好主意!我还真给大家准备了两种骰子,一种是均匀的,另一种是不均匀的,但不知道哪份是均匀的,哪份是不均匀的。1、2、3组是一种骰子,4、5、6组是另外一种骰子。这样,每个小组抛15次,记录下来分别是几点……
(略去数据统计和分析过程。)
师:我们根据这样的数据就能做出推断,4、5、6组的骰子可能是不均匀的。想知道谜底吗?
生(迫切地、兴奋地期待):想!
师:1、2、3组的骰子和4、5、6组的骰子是一样的,都是我从商场买回来的同一种规格的骰子。(大部分学生脸上表现出困惑的神情)不过,4、5、6组的骰子,我在“6点”上加重了,哪一面朝上的可能性大?
生:“1点”那面朝上的可能性大。
师:这说明我们的试验成功了!掌声祝贺自己!
(学生热烈鼓掌,有的还自豪地点着头。)
当我带着这有意思的骰子通过成都机场安检时,遇到了麻烦。
安检小姐问我:“你这骰子是做什么的?”
我自豪地回答道:“讲概率的。”
可能安检小姐不知道这骰子和概率有什么关系。她拿起对讲机:“主任,有一位乘客包里有好多加工过的骰子,可能是做老千的。”
主任走过来,审视着屏幕上一个一个有黑点的骰子,问我:“你是做什么的?”
我淡定地回答:“数学老师。”
主任又拿起了对讲机……
一会儿,警察来了。那是一位身高一米八五以上、壮壮实实的小伙子。
我的表情告诉他:“我是良民,我不怕。”
小伙子问我:“你喝酒了?”
“是,但没喝醉,不影响我上飞机。”
“请出示你的身份证件。”
“请先给我看你的警官证。”
小伙子觉得受到了挑战,责问我:“你这骰子,怎么回事?”
我坦然回答:“讲概率的。”
“这怎么讲概率?”
“那说起来话就长了——”
小伙子可能认为加重的骰子与概率风马牛不相及,狠狠地说:“走!跟我去派出所说。”
我是良民,我要回北京,并且这是当晚最后一班飞机了,哪肯就范。他来拉我,想铐我。我使出当年篮球队长的功夫,小伙子没铐住我。他叫来了另一位警察,我只好识相。
到了派出所,我想打电话给公安部的朋友,诉说遭遇野蛮执法,他收走了我的手机。
我坐在椅子上,等他查证我的身份。
大约二十分钟后,小伙子有些愧意地说:“看来你真是数学老师。”把手机还给了我。
我立马拨通了公安部朋友的电话,当着小伙子的面,报告了他的野蛮执法。不一会儿,分局的局长来了,了解情况之后,让小伙子向我道歉。我说:“查证是应该的,我理解,但不能这么野蛮。如果今天是一位弱不禁风的女老师,会遭遇怎样。我只是有可能是坏人,但你不能就把我当坏人对待。”
飞机已经飞走了,我只好坐第二天早班飞机回京。
为什么在北京机场安检时没有被询问呢?坐飞机听到下面一片麻将声,就知道到成都了。哈哈哈,这也是机缘,是巧合。
生平第一次被带进派出所,是骰子惹的祸?
加工这“特殊的骰子”,本不是为了“坑人”,可是因为自己没有看破它可以坑人,可能坑人,所以迎来了“坑己”。如果当时我能站在警察同志的角度想一想,便能把自己放下,让自己跳出来,进而给予他理解和配合,而不是纠结于他不相信我,耿耿于怀于他误解了我。因为根据他们发现的“数据”,是可以“推断”出我是坏人的。
将自己囚禁于茧中的是自己,能让自己破茧而出的还是自己,正如诗人陆游所说:“人生如春蚕,作茧自缠裹;一朝眉羽成,钻破亦在我。”
星云大师说:“无边的罪过,在于一个‘嗔字;无量的功德,在于一个‘忍字。”他嗔我,我嗔他,就差一个“忍”字。如果能容忍他人的怀疑,就相安无事了。
感谢骰子,感恩这特殊的骰子,感激这特别有意思的骰子!它让我明白了:祸都是人惹的,都是自己惹的。
(作者单位:北京市第二实验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