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肇事车

武学和

王老汉被车辗轧成重伤，现住院治疗，主治大夫说，命能保住，但治好后也得终生残疾，医疗费少说也得三十万。

儿子王成十分着急，尽管交警说这起事故是肇事逃逸的车负全责，但已经过去十几天了，逃逸的车还没找到。他跑了几次交警队，交警告诉他，咱们县城红色夏利跑出租的，都是个人的，共有八百多台，逃逸车挂的还是假牌照，破这个案子的难度很大。

王成从交警队把肇事现场录像复制回来了，他请来十多名亲友看，越看越发愁。有的说，这种轿车满街多的是，唯一不一样是司机，但是脸还看不清楚；有的说，保险杠左侧是撞变形了，但都这么些天了，早修好了，还能留下痕迹吗？如果换了新保险杠，就更没地方找痕迹去了；还有的说，肇事车挂的假牌照，就算司机是傻子也早换真牌照了。众亲友都说，就是火眼金睛也没办法在茫茫车海中辨认出肇事车。

难度再大也得尽力找呀，王成又在街头各个广告栏贴出了重奖两万元寻找肇事车线索的启事。启事贴出后，倒是有几个来电话提供线索的，但都不靠谱，有的甚至明显是骗子。

正当王成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大学读书的儿子王小利领着女朋友莎莎回来度暑假来了。

这一天，莎莎建议王小利把爸爸的U盘要来，说她要看看肇事的现场录像。王小利为了满足女朋友的好奇心，就照办了。放一遍录像后，他要关机，莎莎不让，又放一遍后，他又要关机，莎莎还不让。他说这样血腥的录像看了让人揪心，别看了。但莎莎像没听见，照看不误。他见莎莎看得那么专注认真，索性转身走了。莎莎自己又放了两遍，她前后共看了五遍。莎莎还把这段录像移到了自己的U盘里。

第二天早晨，王小利要到医院去护理爷爷。莎莎说，今天我不陪你到医院去了，我要上街走走。王小利知道莎莎厌烦医院那股难闻的气味，就说，对不起了，我实在是不能陪你玩了，你自己去溜达吧。

莎莎说，我不是出去溜达，是去找那台肇事车。看莎莎那认真的样子，王小利感到很可笑。交警队没找到肇事车，众亲友没找到肇事车，贴告示也没找到肇事车，你一个家住千里之外初来乍到的女孩子，岂能找到？但他怕挫伤女朋友的自尊，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

几天来，莎莎一直在火车站、汽车站、码头和其他地方的各停车场转。她怕别人把自己当成女贼，像化装的警察一样，不断频繁地更换衣服，连遮阳帽和墨镜也时而戴时而不戴。

王成见莎莎起早贪黑地往外跑，还老换着装打扮，觉得不可思议。一天上午，他在病房对王小利说，你也没时间陪莎莎，她是不是在这儿呆腻了，天天出去瞎逛。回到家就两眼直勾勾地看那肇事录像，她是不是精神有啥毛病呀？你抽空把她送回去吧。王小利说，莎莎的精神怎么能有毛病呢？她不想走，我也不好提出送她呀。再说，她天天往外跑，是找肇事车呢。爸爸听后吃了一惊，说她想找肇事车，那不是异想天开吗？也太不靠谱了！爸爸说完，就推开病房门往外走，刚把头探出去，见莎莎正站在病房门外听他们爷俩的对话。

莎莎方才在医院的停车场转了两圈后，想来病房看看受伤的爷爷，出乎意料地听到了这父子俩的对话。她见准公公出来后，灵机一动，急忙转身假装向卫生间走去。见准公公走远了，她才返回病房对王小利说，方才你和爸爸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你爸爸还说我精神有毛病，这话多难听！王小利解释说，我爸也是为你好，看我没时间陪你，你太寂寞了。他说你精神有毛病，那是误会了。莎莎，你千万别生爸爸的气！莎莎说，我想过了，你爸暂时不理解我也对，如果是我，可能也会对准儿媳妇有这样或那样的误会。但我已经跑出点眉目来了，我宁可在你爸面前再当几天精神病，也得继续找肇事车。王小利问她，你有线索吗？莎莎说，当然有线索了。王小利又问，什么线索？莎莎说，反正你也没时间去找，我告诉你也没用。

莎莎没有顾忌准公公的看法，她天天还照样往出租车多的地方跑。出去时还照样频繁地换衣服，回家来还照样直勾勾地看录像。

王成对这个准儿媳妇是越来越反感了，一天，他对王小利说，你的女朋友说话办事太不靠谱，我看你们俩结束吧！

王小利正不知怎么回答好，这时交警队来电话告诉王成，说肇事车抓到了。王成问，怎么破的案？交警说，报案的是一位小伙子。你是不是得兑现征集破案线索的奖金呀？拿出两万元奖励报案人吧！王成慷慨地回答，完全可以，别说我奖励小伙子两万元钱，就是我给他磕三个响头都行！王成和王小利迅速赶到交警队，报案人摘下遮阳帽、墨镜和口罩后，哪里是什么小伙子呀，报案人竟是莎莎。交警惊讶地说，我的眼神不好使，看你那打扮，还以为你是小伙子呢！王成的眼睛瞪得溜圆，像不认识莎莎一样，吃惊地说，怎么是你？交警问，你认识她？王成像傻了一样，一连说了好几句“认识、认识、认识……”莎莎不好意思地笑了。王小利问莎莎，你为什么先报案，不在第一时间告诉我？莎莎说，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逃逸的司机被绳之以法了，他家人为了取得伤者和家属的谅解，立即托人给王成先送来了十万元医疗费。

喜从天降，王成乐得心里开了两扇门。他对王小利说，真没想到呀，这莎莎莫非能掐会算？简直像神仙一样，眼看一点希望没有的案子，让她给帮助破了！王小利说，我还是明天把她送回去吧，她精神不太好。王成急忙说，不能送，不能送，坚决不能送！不是她的精神不好，是我误解了她，低估了她的能量，我要亲自向她赔礼道歉！还得好好犒劳犒劳她，起码得给她买个两万元的大钻戒！

为了庆贺这个案子告破，当天晚上，王成把莎莎还有十几个亲友请到了饭店。在席间，大家都问莎莎是怎么辨认出肇事车的。莎莎笑了，说我先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我舅妈一胎给我生了三个表姐。这三姐妹长得一模一样，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十四岁那年，去舅舅家串门，那时三个表姐是十五岁。她们都穿着白上衣花裙子，头上都扎着两个小羊角，不仅头绳是一样的，系的花也是一样的。舅妈分别指着她们给我介绍，说这是你大姐、这是你二姐、那个是你三姐。介绍了和没介绍一样，一转身的工夫，我就看着大姐叫二姐，对着二姐喊三姐，闹出了不少笑话。在一起玩了三天后，舅妈问我能不能认出她们三个谁是谁，结果我又回答乱套了。舅妈说三天后还要考我，如果都认对了，就奖励我一套衣服，一个书包。我最后着眼于小处，她们的眼睛一样大我就细看眉毛，耳朵一样大我就细看耳垂，嘴一样大我就细看牙齿……终于我有了新的发现。大姐的右眉毛里长着一个小小的痦子；二姐的左耳耳洞打得往上偏了一点，三姐有一颗门牙稍稍突出一点点。我十分高兴，舅妈又考我时，我打了满分。

王小利说，莎莎，你是不是说远了，还是说你是怎么辨认出肇事车的吧。

莎莎接着说，我受了辨认同胞胎三位表姐的启示，对这台肇事车的录像仔细看了多遍，侧重看的是风挡玻璃后面的内容，结果有了新发现。一是这台肇事车的左侧的风挡玻璃上，竖着贴了三个年检贴，其中中间那个贴歪了点。二是车里还放着一瓶歪脖子的绿色香水。我抓住这两点，对几百台红色夏利出租车进行了认真观察。结果发现了有三十八台车的年检贴和肇事车的年检贴贴得相同，三个横贴的年检贴都是中间那个贴歪了点。同时还发现了在这些车里，其中有十五台也放着和肇事车一样的绿色歪脖子的香水瓶。这十五台车肇事的嫌疑很大，到底哪台是肇事车？我蒙了。于是，我又一遍遍地看录像，察看年检贴贴的上下左右的具体位置和间距，察看香水瓶放的具体地方和瓶的脖子往哪面歪。经过筛选，有八台车像肇事车。这又把我难住了！我又反复地看录像，结果又有了新发现，虽然司机肇事时的脸看不清楚，但我发现肇事司机紧握方向盘的右手背上，好像有一小块发亮的皮肤，我怀疑他有白癜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于是我就轮流雇这几台车坐。雇第一台车时，没发现什么；雇第二台车时，也没发现什么；一直雇到第六台时，还没发现什么。这时，我的心又没底了，如果那台车肇事后换司机了，可就不好找了。我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又抱着一线希望，雇了第七台车。这个司机打方向盘时，我眼前豁然一亮，发现了秘密。虽然他右手背上没有白癜风，但却有一块闪亮的伤疤。年检贴、香水瓶、手背，三点成一线了，我断定有可能这台就是肇事车。我下车后，急忙到交警队报案。交警把这台车扣回到交警队后，司机还不承认他肇过事。后来交警给他放了录像，一个线索一个线索地对照询问，他见铁证如山，不得不招供了！

选自《民间故事》20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