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秋
皇上大婚,各地官员争相进贡,其中以庐州府进贡的“紫薇珍珠盘”最为珍贵。但没想到,珍珠盘才离开庐州府境内,就遭到了大盗“惊天猫”的劫掠。皇上知悉后,龙颜大怒,下令名捕杜轩追查此事。据说皇上为了此事,还亲自接见了杜轩,赐予他一根名贵的“缚猫索”,力图将惊天猫抓捕归案。
三天后,与庐州府比邻的松山县锫珠宝行,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珠宝行老板董钦赶紧迎上去,笑着说:“这位客官,请问有什么关照呢?”
不速客压低声音说:“据说贵行有一件宝物,那是最近蜚声江湖的‘紫薇珍珠盘,我想见识一下。”
董钦一愣,但马上否认。不速客冷笑:“老板莫非在担心什么?请看这个。”说着,把一个令牌递给了他。
董钦看了,马上堆起笑脸说:“原来是咱们的熟客,请等等。”说完,转身返回内间。
原来,那块令牌名叫“尊客令”,只有尊贵客户才能拥有。这里常常会有些非法的勾当,如果没有出示令牌,老板是不可能把“紫薇珍珠盘”这类宝物轻易露底的。
很快,董钦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托盘。揭开托盘上的黑布,名贵无比的珍珠玉盘露了出来。三十三颗紫色珍珠,分别镶嵌在玉盘之上,紫光氤氲。据行内人士估摸,这件宝物起码的价值,应该在三千万两以上。
不速客眯着眼欣赏了半晌,终于抬起头来,说:“老板,这是真的?真的是要作为贡品上贡的‘紫薇珍珠盘?”
董钦笑了:“如假包换。”他话音刚落,突然从门口、窗户、房顶上拥进了十几个人,全都是身穿皂衣的捕快。为首的人身材魁梧,豹头环眼,正是负责追捕惊天猫的九城名捕杜轩。
不速客小心地把珍珠盘递给杜轩,说:“禀告总捕头,赃物已经缴获。”原来这不速客是衙门中人,他在杜轩的授意下,手持“尊客令”前来锫,正是要查找失踪的赃物,
杜轩盯着董钦,这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脸如土色,低着头,不停地擦着汗。杜轩冷冷地说:“说吧,是谁把这个珍珠盘卖给你的?惊天猫?”
董钦“嗯啊”了两声,终于大声喊道:“大人明鉴,小人,小人招了。这,这个珍珠盘,它,它是假的,”此语一出,全场的人均被吓了一跳。
董钦告诉杜轩,原来几天前,确实有个黑衣蒙面人手持“紫薇珍珠盘”前来出售,但由于他的出价太高,董钦不能接受,那黑衣人悻悻而去了。锫还有个秘密,时不时会出售一些假货,由于往来的货都见不得光,所以有些人也因此吃了哑巴亏。这“紫薇珍珠盘”的仿制品店里早就有了,有人来问价,董钦当然也不含糊,想把这个假货趁早出手了。
杜轩脸色越发阴沉,冷哼一声说:“你以为说出这番谎言就能骗到我吗?休想!”
董钦赶紧说:“小人哪里敢骗大人,这珍珠盘,它,它的确是假的。你看,这盘底还有一条裂缝,真的哪里会有这样的败笔呢?”
杜轩一看,果然如是。他狠狠地甩出一根牛筋索,“啪”的一声:“我姑且信你一次,如果你敢骗我,我这根御赐的缚猫索,随时可以取你性命。”
董钦连说不敢,瞥见那根流光溢彩的缚猫索,却不觉流露出贪婪的眼神,心想这御赐的宝物,到黑市上出售,也该赚个盘满钵满的。正这般想着,杜轩却话锋一转,说:“不过,你这次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开这个珠宝店,却干些违法的勾当,我要把你拿下,交给地方官惩处。”
董钦吓得跪下求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人,要不这样,我给你提供追捕惊天猫的信息,你这次饶了我,好不好?”
董钦告诉杜轩,这惊天猫急于把珍珠盘脱手,已经联系上了县里另一个买家,那是城东的老鲁。听说,他们约定今天晚上三更时分,在城郊的五里坡接头。
杜轩精神为之一振,马上派人去部署,当然也就不再为难董钦了。
入夜,城郊五里坡只有鸣虫的叫声,四周一片漆黑。突然,一个灯笼幽魂似的出现在大树底下,没多久,不远处传来了“布谷布谷”的声音。那灯笼开始向声响处游动,很快,两条人影接上了头。
“古道西风瘦马!”
“鸡声茅店月!”
两边低声地用暗号接了头,接着,提灯笼的把一张纸递给了对方,对方则给了他一个篮子。那人还没来得及打开篮子,四周突然一声唿哨,一群捕快饿虎似的扑了出来,把两人团团围住。他们手举的灯笼,把四周照得恍如白昼。
这两人脸色顿时大变,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拼命地逃窜开来。但说时迟那时快,杜轩手中的缚猫索甩出,那长索像长了眼睛似的,“嗖”地缠住了其中一人的脚脖子,硬生生地把他给拖了回来。另一个逃得远点,但也不能幸免。
众人一看,这两人一个年长点,满脸的胡子;另一个白白净净的,是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地,二人开始喊起冤来。
杜轩冷笑:“你们还冤?看看这篮子里的是什么?”他把篮子提过来,揭开上面的黑布,却登时愣住了。原来篮子里装着的,只是一件普通的瓦瓮。那胡子叫了起来:“我跟小叶子说好了,用一两银子买下他祖传的瓦瓮,难道这也犯法了?大人。”
那叫小叶子的年轻人,手上拿的,果然是一张一两的银票。怎么了?他们不是进行珍珠盘的交易吗?难道这董钦说的,不是真的?
杜轩满腹的疑团,问:“买个普通的瓦瓮,居然要三更半夜的跑到荒山野岭来交易?还有暗号来接头?你说你冤枉,谁信?”
那胡子大声争辩:“怎么啦?我喜欢三更半夜这也犯了王法?还有那什么暗号?谁说是暗号的,我们不过是吟了两句诗而已。”那小叶子也赶紧申辩。
杜轩不好处置这事,只好下令把这二人给放了,众人像斗输了的公鸡,神色怏怏地撤了。
走到一半路,耳听着山间的溪流声,杜轩有点出神。他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总是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呢?”身边的捕快安慰他说:“总捕头,这次没抓着他们,不用泄气,我就不信这些人没有任何的破绽。”杜轩恍若未闻,这时,那捕快也自顾着自言自语:“这鸡声溪的声音晚上可特别的响啊。”
杜轩奇了:“鸡声溪?那是什么地方?”那捕快说:“这条小溪就叫鸡声溪啊,小的是松山县人,对这里的地况也就比较熟悉了。”杜轩问:“那……这附近有没有一家茅店呢?”那捕快说:“有啊,总捕头你也来过这里?”杜轩来不及跟他解释,让他赶紧带路。
到了小溪边的茅店,杜轩四下打量,搜索着什么,突然,他看到了悬挂在厅子正上方月牙形的镜子,他终于全明白了……
几炷香过后,那叫小叶子的年轻人偷偷摸摸地走进了茅店,瞥见四下无人,摘下了厅子上的镜子,从镜子背后掏出了一张银票。正笑得开心,背后突然传来杜轩的声音:“让我看看——这回,总不会还是一两银子了吧?”小叶子飞身穿窗而去,没想到正碰上埋伏的捕快,“砰”的一声,被捕快们摔了个脚朝天。
这时,另一群捕快跑回来禀告,说已经抓住了那胡子,并缴获了“紫薇珍珠盘”。有人想不明白,问:“总捕头,你怎么知道银票和珍珠盘的下落的?”
杜轩大笑一声,告诉他们说,原来,他对这两人三更半夜接头的事深感疑虑,知道他们绝不会买个瓦瓮那么简单。但如果是进行其他非法的勾当,他们互相是怎么会知对方的呢?他原来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捕快告诉他,这里的小溪居然叫“鸡声溪”时,他突然灵机一动,既然这接头的暗号里有“鸡声茅店月”一词,那么与鸡声溪相关的,“茅店”和“月”就可能是具体的藏宝地方了。
同理,沿着古道找去,那里有个西风亭,亭边有个马的雕塑,珍珠盘就藏在雕塑的肚子里。
经过审讯,这不起眼的小叶子果然就是惊天猫,他急于在松山县出手“紫薇珍珠盘”,没想到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杜轩押着犯人,带着珍珠盘回到锫珠宝行,请董钦鉴定珍珠盘的真伪。董钦一接过珍珠盘,两眼发出了炽热的光,连声说:“啧啧,这,这可是真正的贡品哪!”
杜轩问:“你确认无误?这个是真的‘紫薇珍珠盘?”
董钦指点给他看:“你看这盘底,白璧无瑕,这可是如假包换的贡品啊。”杜轩大笑,谢过董钦,说他准备押解犯人,带着贡品回京复命去了。董钦连声说好。
没想到杜轩才走了两天,又折了回来,苦着脸对董钦说:“董老板,这回不妙了。”
董钦问怎么回事,杜轩说:“我御赐的缚猫索不见了,这回可坏了。”原来,杜轩他们在一家客店留宿,就一顿饭的时间,居然就发现缚猫索不见了。
董钦连说坏了坏了,这回皇上知道了可怎么办。
杜轩却狡黠一笑,说:“不必担心,我知道这长索在谁的手里。”
董钦愕然了,杜轩指着他,说:“长索,就在你手里。你才是真正的惊天猫。”
董钦连忙说:“大人,千万别开这种玩笑。”杜轩冷笑:“谁开玩笑,你看看你的手。”他早在缚猫索上染了一种染料,这染料越是用水洗,颜色越明显,现在看董钦的手,果然是一团红色。
董钦还想狡辩,杜轩说,从一开始他就在怀疑这位珠宝行老板。因为出门前,杜轩通过各种渠道,已经弄清楚了“紫薇珍珠盘”的具体特征,在盘底有一条细纹,这是确确实实的。可董钦却凭借这一点,居然就咬定说这珍珠盘是假的。一个真正的行家,居然会弄错这么简单的事实?杜轩对这位老板顿时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再到五里坡的追捕,看似有追捕的曲折,但杜轩怎么看都觉得那小叶子和胡子在演戏,他们似乎早知道有人在埋伏,所以弄了个瓦瓮和一两银子的银票来掩人耳目。至于他们为什么知道有人埋伏,答案不言而喻了。
为了引蛇出洞,杜轩故意跟董钦告别,装作此案已结,让董钦放松警惕。然后故意在客店放松警惕,引蛇出洞。一件皇上御赐的兵器摆在面前,如果董钦是惊天猫,他必定会心动的。果然,这惊天猫改不了贪念,趁着这个机会,把“缚猫索”给盗了过来。
董钦叹了口气说:“原本是想让你押解个假的惊天猫上京,还加上一件假的贡品,那糗可大了。而真的惊天猫则盗取了‘缚猫索,那该是多解气的事。没想到……唉!”
杜轩笑了:“还有你更想不到的呢。这‘缚猫索的事,本是子虚乌有的,我是把自己常用的一条长索,给装饰得华丽些,然后让人到处宣扬说这是皇上御赐的。为的,就是要钓你这只馋嘴的猫。哈哈。”
董钦听了,嘴角抽了抽,软瘫在地上了。世间众多的人,摆脱不了的,还不是这种名与利?因此落入陷阱的,又何止惊天猫一个呢?
选自《上海故事》20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