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宇
《最蓝的眼睛》是莫里森的第一部作品。作为一位非裔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妮·莫里森在美国文坛上享有很高的名气。《最蓝的眼睛》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20世纪40年代,美国北方一个黑人小女孩佩科拉希望能够得到一双像美国白人一样的蓝色眼睛,日日夜夜都向上帝祈求,最终如愿以偿获得了一双蓝色的眼睛,但是仍然无法摆脱自己的悲惨命运。这是一个小女孩在文化冲突过程中的一个自我迷失、自我否定以及自我毁灭的故事。
这部作品在1970年发表以后就引发了深刻的反响。托妮·莫里森在进行文学创作的过程中一直都是致力于为黑人传统文化服务的。《最蓝的眼睛》作为她的处女作,其中的文化思识更为浓厚。小说体现了黑人心灵文化迷失的悲剧,导致这种悲剧的原因就是在异质文化环境中民族应该如何生存的问题。在当时的美国社会中,白人文化无疑是占主导地位的,这也导致生活在美国社会中的黑人出现了对自身文化身份认同的一种迷茫。因此,本文拟从如下角度控讨莫里森在小说《最蓝的眼睛》中的民族文化思考。
《最蓝的眼睛》这部作品彰显出了对黑人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发扬,其主要表现有二:首先,在写作形式上,小说展现了黑人口头文学的艺术形式。口头文学是非洲一种十分古老的艺术形式,也是非洲人进行文化传播的重要方式,承载了民族的历史、信仰、道德、文化知识等多方面的内容。莫里森从小就积累了大量的民间故事,她对黑人的民族文化十分熟悉,这也为她在创作过程中传统文化的应用奠定了一定的基础。她的作品始终都有黑人口头文学形式的特点,在阅读她的小说的过程中,就像是坐在课堂中听人讲故事,各种奇幻、鬼怪都有可能出现,而且也掺杂了现代的观点。在《最蓝的眼睛》中,托妮·莫里森甚至把黑人口头文学中常出现的自然、时间等手段成功地引入到了她的小说创作当中。在自然规律中,花儿是会开花的,鸟儿是要飞翔的,它们的成长都是因为获得了关爱和自由,如果缺少了这些,自然是不能生长的。莫里森在小说中将这种自然与人类活动的冲突进行了充分展示。在整部作品中,莫里森描述的自然是不变的,但又是瞬息万变的。通过对自然的隐喻,莫里森烘托出了社会颠倒的事实。在一个处于颠倒的社会中,佩科拉被黑人父亲强暴,因此,她对白人的蓝眼睛十分渴望,但是即使得到了蓝眼睛,她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生活。文章的悲剧色彩恰好就是在一种十分自然的状态和结构模式上得以逐渐加强的。
其次,在叙事策略上,小说采用了布鲁斯音乐风格。就其本质而言,该音乐其实是美国黑人的民间音乐风格,黑人们常常用它来抒发自己的郁闷之思或思乡之情。在典型的布鲁斯音乐中,唱歌的人常常是叙述故事的主体,并且经常以第一人称的形式来讲述自己的忧郁故事。在《最蓝的眼睛》中,托妮·莫里森将这种音乐手法运用到了极致。众所周知,该小说的主要部分都是柯劳迪亚以第一人称的身份在讲述故事,因此很好地展现了主人公佩科拉悲剧的生活:亲生父亲的强暴、母亲的谴责、自己信任的牧师的欺骗等。在小说中,佩科拉的故事就像是一首悲伤的布鲁斯音乐,任由柯劳迪亚这个歌手低声吟唱。通过这种吟唱,作者把读者带入到了美国黑人妇女边缘化的凄惨生活中。
很多时候,一个族群或者民族的文化身份往往只是部分由那个民族的身份来决定。在莫里森进行文化创作的时代,美国白人文化处于一种强势地位,因此,那些弱势群体的文化就被压迫、被冲击,最后处于逐渐消亡的状态。《最蓝的眼睛》揭示了由于当时的白人文化冲击所造成的黑人文化迷失的一种悲剧。在小说中,莫里森是以一种理想的家庭模式作为出发点的,“就是这幢房子,绿白相间,门是红色的。它非常漂亮……”一开始,作者以这种理想的家庭生活作为切入点,展示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个舒适的环境中,这表面看起来是一幅温馨的生活画面,但其实这只是拉开了佩科拉悲剧生活的序幕。佩科拉在学校被老师和同学嘲讽,在家里也得不到父母的关爱,这一切的一切,她都觉得是因为自己是一个黑人。在白人居多的环境中,她的黑人身份为她带来了这一切悲剧,所以她渴望有一双像白人一样的蓝眼睛,她觉得一双蓝眼睛就可以将她的命运改变。然而命运对她不公,她反而遭受了更多的痛苦。她被父亲强暴而产下一名死婴,但是却没有得到母亲和周围人的同情,因而最终疯癫。这个故事的情节并不复杂,但是寓思十分深刻。眼睛作为人心灵的窗户,是从内心来看待这个世界的,这也是小说的点睛之处。佩科拉不喜欢自己的眼睛,她在生活中得不到别人的认可,就连去便利店购买东西,店主都没有正眼看她。“然而这种真空对于她来讲并不稀奇。她在所有白人的眼中都看到了这种潜藏着的真空。”从这段话可以看出,佩科拉在别人的眼中始终都是一个虚无的个体,别人对她是不认可的,而正是这种不认可导致了她心灵的扭曲,导致了她厌恶自己和否定自己。当然,她不是生来就有这种情绪的,而是在她生活的白人环境中,外界的态度逐渐加深了她的这种感觉。
这部小说是极具象征主义色彩的,莫里森将蓝眼睛作为白人文化的标志,揭示了佩科拉的命运悲剧。这使我们可以看到白人文化对黑人文化的冲击,甚至是一种统治。白人文化对黑人的价值观是一种奴役,最终导致黑人自身的文化逐渐丧失。当然,这种民族文化身份的缺失不仅仅来源于白人的文化殖民,也来自于黑人自身。黑人种族层次观念以及传统文化上的断层是造成黑人文化缺失的一个根本原因。对佩科拉而言,她缺乏的正是家人对她的关爱以及周围人的认可,一双蓝眼睛就象征着那些东西,因此她始终都在渴望一双蓝眼睛。在黑人文化的传承上,爱没有被正确地传承,比如父亲对佩科拉,那可以说不能叫爱。母亲也是如此,她生养了佩科拉,但是没有给予她应有的关爱,反而还在她的面前表现出一种对白人孩子的喜爱之情,母亲也是一个丢失了民族灵魂的个体。正是周围的一切,比如父亲的残忍暴力、母亲的漠视与厌恶、周围人的嘲讽将佩科拉推向了崩溃的边缘。造成佩科拉悲剧命运的原因,白人文化的冲击是一个方面,但更多的是来自于黑人文化自身的缺陷,黑人民族对自己的文化没有坚守,反而使得民族文化身份缺失,这才是更加深层次的原因。
莫里森一生的创作都是基于黑人文化这个话题的,她认为黑人民族的生存与发展不仅要有政治经济方面的独立,文化的独立更是不可少的。文化身份的认同体现了一种主观性。文化身份是一个族群存在的根本,她在小说中揭示了当时白人文化对黑人文化的冲击、黑人心理的扭曲等多种现象,可以看出她对黑人民族文化生存的一种深刻的反思。
然而,小说中对于麦克蒂尔一家以及黑人妓女的描写则让人看到一点希望。这些人虽然生活在艰难的环境中,但是却始终坚守着自己的民族文化,坚守着自己与生俱来的一些黑人特征。莫里森将几个妓女刻画成反对白人文化的弱势群体,她们没有为了融入那个大环境而改变自己,一直都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在生活。《最蓝的眼睛》中刻画的一些黑人都是活得比较沉闷的,但是这几个妓女并不是,她们活得很乐观,不随波逐流。于是佩科拉经常去找她们,在她们那里,她获得了很多安慰与关爱。她们可以维护自己的生活,但是由于她们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的,所以也无法帮助像佩科拉这样被白人文化冲击的受害者。麦克蒂尔一家也给人一丝希望,他们虽然生活清贫,时常在为生计挣扎,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家庭之间的和睦,这个家始终洋溢着一股温暖的气息。虽然家境的贫困会导致母亲生气,但是母亲对孩子的关爱却一直没有停止过。父母的关爱对孩子而言就是一个很好的榜样,教他们要树立自信、自尊、坚强不屈的性格。与佩科拉的母亲不同的是,麦克蒂尔太太很坦然地接受自己是一个黑人的事实,黑人的身份并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活;此外,麦克蒂尔一家还对传统音乐和社区责任感这两项民族文化传统进行了良好的传承和发扬。这与佩科拉一家是一个鲜明的对比。
因此,要在一个异质文化潮流中保持自己的文化,最根本的还是在于要自爱、自重,关爱自己的民族文化身份,并且要对自己的民族文化传统进行传承和发扬,只有自己的灵魂不迷失,才能促进自己民族文化的发展。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不难看到莫里森对黑人民族文化的反思与忧虑。一方面,《最蓝的眼睛》展现了白人强势文化对黑人文化的侵蚀与影响;另一方面,小说从黑人民族文化缺失的角度,含蓄地表明了对黑人民族文化传统进行传承和发扬的重要性与必要性。正如刘晓真所言,“小说《最蓝的眼睛》寄托了作者对受白人文化奴役的黑人同胞的深切同情,同时也为被白人文化侵蚀而人性遭到极度扭曲的黑人同胞敲响了警钟,它警示人们:从白人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为价值取向出发,观察世界、审视自身,只会给黑人带来思想上的混乱和价值观上的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