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冬林
春日酽酽,能与一盘马兰拌豆腐相遇,是一场素素清欢。
喜欢自己去野外,挎一个小竹筐,把自己放牧。放牧在满野的风日里,在春天。这是一件动心的事。
这时候,最向往春日田野上的马兰头。长在田野与心上的马兰头,清凉湿润,好像那是一个无关风月的知己,可以一起在垄上御风而行、而歌。
在水泊浅滩上生长的马兰头,长相雍容,好比是唐画里的仕女。一根根,亲手挑来,它们的嫩叶里,有春风的柔,春日的柔,春水的柔。
挑个半篮一筐的,黄昏回家,觉得自己也在春风里盛开了一日,是盛开了一日的好心情。一个人挑马兰,在这么浓酽的春光里,觉得日子过得盛大庄严又邈远。
回去,清水洗马兰,一水又一水。野外野生野长的马兰,因为野,泥沙草屑,沾满茎叶。它们好像隐居在民间的士,既风雅,又有一种难得的草莽气。
洗净的马兰,在篮子里,千枝万叶,朵朵生动,那么彻底的绿。就让它们继续待在篮子里,滤水。
滤好水的半篮马兰,开水里打滚焯一趟,然后捞起,摊开;待凉后,攥成一团,挤掉水分,切碎;横切竖切,切得碎碎的,然后倒进盘子里,等待赴一个情意淡远的约。
后半场,是豆腐的戏。一块新鲜豆腐,清水洗过,再用开水过一趟,稍微滤下水,然后切它。
先削出极薄的豆腐片,尽量控制在两毫米的厚度,再把豆腐片切成豆腐条,最后豆腐条切成豆腐丁。就这样,慢慢切,终于有了一盘支离破碎伤心欲绝的豆腐。
在最深的痛楚与最久的等待里,终于有了豆腐和马兰的睹面相逢。是啊,是睹面,深深地相对,相谈,而不是擦肩而过。
将早已切碎的马兰,和豆腐丁放到一起,倒进深口的大碗里,放适量盐。然后,继续放作料,适量的白糖,还有蒜末,一起拌,拌到马兰和豆腐贴心贴意地贴到一起。
拌匀拌透后,在碗口蒙上保鲜膜,放进冰箱保鲜冷藏格里,略略冷一冷。豆腐和马兰,它们都有一种清远寂静的格调,清凉是它们的体温。
最后是上桌,将凉透了筋骨的马兰豆腐再次倒入一汤匙的陈醋,一汤匙的芝麻油,再次拌匀,转身倒入一个浅浅平平的盘子里。
在向晚,独上高楼,临窗远眺。看芳草迷离,行人如芥,忽生了一种幽幽远思。彼时,想要喝一盏半盏的清酒,想要和一个静气的人一起对饮,想要一盘清凉芬芳的菜肴在话语之间。
在一盘马兰拌豆腐面前,我们,享一场清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