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特约撰稿 / 斑步
不用再买的刀
本刊特约撰稿 / 斑步
维氏“瑞士冠军1.6795”
和钟表一样,这种盈盈一握,结实到“不用再买”的刀,早已成为瑞士骄傲。
上世纪末美国人心目中的梦幻英雄是谁?不是《007》中的詹姆斯·邦德,也不是《夺宝奇兵》里的印第安纳·琼斯,而是电视剧《百战天龙》的主角马盖先。这位被美国报章评价为“比邦德更有办法,比琼斯更具勇气”的英雄,善于利用身边任何不起眼的材料化解危机,而且从不使用武器:在7季共139集中,助他除暴安良的,只有一把瑞士军刀。
与现实相比,这剧情一点都不夸张。1988年,一位美国海军上将在飞越大西洋的途中,就是用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修好了损坏的氧气面罩,才免于葬身海底。2010年新西兰克赖斯特彻奇地震后,医生愣是凭着一把瑞士军刀和一把钢锯,现场为一名卡在废墟中的男子实施截肢手术,挽救了他的生命。就连1969年阿姆斯特朗在月球上留下的“人类的一大步”中也有瑞士军刀的功劳,如今,它已被美国航天局列入宇航员标准装备,被称为“太空探险袖珍工具箱”。
时间倒回1884年,24岁的鞋匠之子卡尔·埃尔森纳在瑞士中部小镇伊巴科创办自己的刀具厂时,怎么也没想到日后他的产品会登上太空。他操心的是失业率:小镇周边几乎没有工业,很多年轻农民被迫移民他乡。为了创造就业机会,卡尔于1891年创建了瑞士刀具行业互助会,并成功赢得军方订单,从此改写了瑞士军队从德国进口配刀的历史。
不过,真正让瑞士军刀风靡全球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国人的一个“乌龙”。1940年代,卡尔开始接到美国军队的大笔订单,驻欧洲的美军相当喜爱这种多功能的袖珍小刀,却不会念它的德文名称“Offiziermesser”(意为“军官刀”;瑞士中部官方语言为德语),索性直呼“Swiss Army Knife(瑞士军刀)”—尽管它与传统意义上用于对战的“军刀”一点关系都没有。当初,卡尔设计出了学生刀、农民刀、士兵刀等等,军官刀不过是其中的一种,没想到,这一将错就错的称呼竟成了它们的统称,并传遍了全世界。如今全球有16个国家的军队将瑞士军刀定为官方口袋刀,昔日的军刀出口国德国则成了仅次于美国的全球第二大市场。
二战结束后,顺应军事用品向民用领域转变的风潮,瑞士军刀开始开拓民间市场,亦迅速成为全球最受欢迎的男士礼品之一,甚至公司收到的绝大多数投诉都是关于商店卖断货。美国第36任总统林登·约翰逊就曾将刻有他姓名的4000把袖珍刀分赠给客人,后来里根和布什也遵循了这一传统。
但并非所有同类产品都能被称作“瑞士军刀”。全世界只有两个军刀生产厂商得到了瑞士政府的授权,可以在产品上使用瑞士国旗的十字形标志。其一就是卡尔创办的Victorinox(维氏),这个名称是其母亲的教名“Victory”与英文单词“inox(不锈钢)”的组合,其标志性的红底白十字盾牌已成为瑞士军刀的象征;另一个则是1893年诞生于瑞士西北部工业小镇克特泰勒的Wenger(威戈),以圆角正方形中嵌十字为商标,创始人是机械表制造商阿希勒·梅特。两个品牌每年将2570万把军刀销往150多个国家和地区,仅在美国市场就占据了近四分之一的份额。
不过,除了铁杆军刀迷,很少有人能说清楚它们之间的差别。这无可厚非—单从产品来看,无论在设计上还是品质上,二者区别不大。事实上,一个多世纪以来,它们都在做同一件事:以不断的创新和无可挑剔的品质,让这种盈盈一握的小刀与钟表、巧克力和奶酪一道,成为瑞士的骄傲。
1891年的第一款“瑞士军刀”只有螺丝刀和开罐器两种工具,甚至没有现在最常用的瓶盖起子,因为瓶盖这种东西在一年后才诞生。到1897年,卡尔发明了新型弹簧,开始不断拓展新功能。首先添上的是木锯和剪刀,不久,大螺丝刀上加了一个瓶盖起子,开罐器上则摞了一个小螺丝刀,接着又有了指甲锉、牙签、镊子、钥匙圈、放大镜……如今,瑞士军刀已经拥有上百种型号,能满足几乎所有人群的使用需求,如针对野外旅行的“露营者”、为登山而设计的“攀登者”、用于钓鱼的“捕鱼人”等等。
最让人叹为观止的一款当属威戈在2006年推出的“16999”。这个长23厘米、重1公斤的“巨无霸”集合了曾出现在威戈产品目录中的所有87种工具,包括7种不同的小刀、高尔夫球鞋清理钳、自行车链铆钉调整器、一只测距达300英尺的镭射笔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它的作用,大概是让一个打完高尔夫球的人在清理完自己的球鞋以后,能够马上把脚踏车调校好,然后骑到一个人烟罕至的树林里去探险。
最畅销的则是维氏的“瑞士冠军1.6795”。它将64个独立零件、32种常见功能藏在仅9厘米长的迷你刀身中,总重量只有185克。就连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和在慕尼黑的德国实用艺术博物馆都将其视为“工业设计精品”而收藏。
事实上,任何一把瑞士军刀都堪称工艺品。两位匠人出身的创始人将瑞士民族精湛的机械制造工艺发挥到了极致,一把军刀包含几十个零件,每个零件都有单独的生产流水线,威戈最复杂的一款产品要经过306道生产工序,而对“瑞士冠军”,这个数字是450。
以最常见的主刀为例,从重达1吨的大卷钢片变成10万片完美的刀刃,首先要经过160吨压力的冲压成型和离心滚筒磨光机的抛光,然后是最关键的热处理。在维氏的工厂里,每小时有2000片刀刃在火炉里接受火焰的洗礼,温度越高钢越硬,但也更脆、易碎,因此这个过程需要精妙的平衡:1040°C时冷淬,160°C时退火,才能达到抗磨损性和韧性都刚刚好的56HRC(硬度单位)。这个数值是自行车骨架钢材的4倍,普通铁丝的6倍。接着,刀刃要被打磨到精确的厚度,以保证组装完成后的军刀能顺利开合。最后加上一把刀最重要的部分—刀锋,但这部分制程属于商业机密,外界至今无人知晓。
为了使用时稳固,螺丝刀必须与刀体成89度角;为了保持长久锋利,钢锯与钢锉在表面硬化处理后,还要再加一层电镀膜……这些近乎苛刻的细节正是瑞士军刀的安身之本。卡尔的后人曾傲娇地声称“不屑打假”,因为即使有人肯花功夫造出一模一样的仿制品,成本也会高出正品许多。
为了保证品质,两家品牌始终坚持“瑞士制造”,从未在其他任何地区设立代工厂或加工厂。在群山环绕的伊巴科小镇上,维氏当初20多人的手工作坊如今已成为欧洲最大的刀具制造厂,有1000多名员工;威戈规模稍小,只有200多名工人,位于瑞士西北边陲小城德莱蒙,白色大楼上印着一柄巨大的红色瑞士军刀,远处是终年积雪的阿尔卑斯山。
卡尔·埃尔森纳
瑞士军刀之母
美国最近展出一把“瑞士军刀之母”,它宽8.9厘米,长22.9厘米,制作于1880年,比第一把瑞士军刀还要早11年。它具有100多种功能,其中令人难以置信的多样化工具包含钢琴调音器和0.22口径左轮手枪。这种便携的小拆刀是19世纪绅士的身份象征。
2013年,当参观工厂的中国游客问及“200多工人能否供应全世界的需求”时,威戈现任CEO彼得·胡格一本正经地回答:“军刀很结实,买了的人不用再买。”
实际上,这个产业才刚刚经历一场大危机。2001年“9·11”事件后,航空禁令使得瑞士军刀的销量持续大幅下降,威戈甚至一度濒临破产。2005年,维氏出手将其收购,两大巨头合力自救。
挽救它们的依然是实用化的设计理念。锋利物品无法带上飞机?那就推出“无刀飞行版”。办公时间比户外运动多得多?那就配上激光笔、蓝牙遥控和U盘的组合,让你能够随时随地放映和讲解PPT。担心数据安全?那就加入指纹识别系统,只有通过生物传感器认证,才能读取文件。
维氏现任CEO,也是卡尔的重孙查尔斯笑称:“曾祖父看到这些一定会感到惊讶”。但事实上,令人惊讶的改造一直贯穿着瑞士军刀的历史,其中之一便是降低了主刀的锋利度—他们意识到,对通常用于削皮的主刀来说,“太锋利”并不必要,反而会增加割伤手指的危险。这亦可以用查尔斯对曾祖父的评价来解释:“他的目标是制造对生活有用的工具。”■
威戈“16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