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耀邦三次视察青海

尹克升

青海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社会基础比较薄弱、经济发展相对滞后的地区；又是一个风光秀丽、资源丰富、发展潜力很大的地区。在1980年、1983年、1986年，胡耀邦先后三次到青海考察。我也先后多次面对面地聆听胡耀邦的亲切教诲。胡耀邦第一次到青海，我当时在柴达木油田；第二次到青海，我为中共青海省委常委、省政府常务副省长；第三次到青海，我任中共青海省委书记。从祁连山下到昆仑山前，从青海湖畔到黄河岸边，胡耀邦和干部群众一起，谈改革，论发展，话致富。他十分关心青海的经济发展，十分强调青海的民族团结，十分关注青海的干部队伍。他热爱人民的火热情怀，高瞻远瞩的战略家风范，平易近人的崇高品德和不辞劳苦的工作作风，始终是在我眼前闪亮的一盏明灯。

“一定要开发柴达木油田”

青海柴达木盆地，是中国陆地石油天然气勘探的重要地区，柴达木油田是我国勘探较早的一个油田。

1980年5月，时任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的胡耀邦，结束西藏考察后到了青海格尔木。中共青海省委通知我代表青海石油管理局到格尔木向胡耀邦汇报，我当时任青海石油管理局局长。当省委书记梁步庭向胡耀邦介绍我之后，胡耀邦关切地问我：“柴达木石油勘探的情况，中央很关心，这也是我们这次想要重点了解的问题之一，你讲讲柴达木石油勘探的前景究竟怎样？”我向他汇报了当时勘探的情况，列举了一些新发现的高产油井，并报告：“柴达木石油前景大有希望，关键是进一步加强勘探工作的力度，切实有效地做好勘探工作。”胡耀邦听后很高兴，连声说好。他问油田有多少人，使用的是什么型号的钻机，道路怎么样，住房怎么样，有没有菜吃等许多具体情况。最后关切地讲：“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解决什么问题，省上可以直接向中央书记处写报告。”

1983年7月，胡耀邦第二次来到青海。7月27日，胡耀邦在柴达木盆地的大柴旦镇考察时，当得知那里有一个青海石油管理局的基层单位时，马上通知这个单位的领导同志来，询问了柴达木石油勘探的有关情况，让这个同志转达他对油田干部职工的问候。

1986年8月，胡耀邦第三次到青海。在这次连续12天的考察中，胡耀邦先后六次在不同场合讲石油。其中在西宁和格尔木两地，又前后两次和随行的石油部负责同志以及青海油田的同志专门研究石油问题。从柴达木油田讲到其他油田，从国内讲到国外，从石油开发讲到天然气开发。他极富远见地提出“要搞天然气开发”。他说：“美国有7000亿方气，5亿多吨油；苏联有6亿多吨油，6000亿方气。他们有力量。我们就是要搞油，搞气。”他进一步提出，青海要根据本地的资源，建一些骨干工程，首先是石油、天然气。当时，青海石油管理局正在向国家计委申报“三项工程”（尕斯库勒油田120万吨产能建设、花土沟至格尔木429公里输油管道，格尔木100万吨炼油厂），胡耀邦严肃而风趣地说“你们不是向国家计委写报告吗？可以在报告里写上‘我赞成，我支持。一定要开发柴达木油田，决心老变来变去不行！你们让我题词，我还是题‘一定要开发柴达木油田！”在胡耀邦的关怀下，青海油田的事业蓬勃发展。如今，年产油气已经由原来的几十万吨提高到670多万吨（当量），正朝着1000万吨的目标努力奋斗。

“一定要做好畜牧业这篇大文章”

青海是全国的五大牧业区之一。全省面积72万平方公里，95%是牧区。有5亿亩可利用草场，有良好的发展畜牧业条件。胡耀邦按照他“先跑老、少、边、穷”的目标，从1983年7月到1986年8月这三年时间内，胡耀邦又接连两次到青海。这两次考察，他走遍了青海除了玉树、果洛两个自治州以外的所有州、地、市，会见了包括玉树、果洛在内的全部州、地、市和17个县的干部，走访了工矿企业和农牧民家庭。在深入细致的考察中，胡耀邦除了深入研究青海的矿产资源开发和重点工程建设之外，研究得最多、讲得最多的就是畜牧业生产。

胡耀邦说，就全国来说，畜牧业还是一条短腿，畜牧业生产的许多问题我们还没有摸透。畜牧业的前途大得很，青海作为全国五大牧区之一，一定要做好畜牧业这篇大文章。他指出，发展畜牧业，首要的是抓草场建设。他说，就你们全省范围来说，牲畜过冬的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人的温饱问题要解决，牲畜的温饱问题也要解决。解决了牲畜的温饱问题，才能更好地解决人的温饱问题。而解决牲畜的温饱问题，最根本就是抓草场建设。要多搞人工种草，扩大草场面积；要搞好草场保护改良，防止草场沙化。草场建设搞不好，畜牧业就不可能有大的发展。草场建设搞好了，就为今后的畜牧业大发展准备了条件。他告诉我们，新疆阿勒泰种草搞得好，内蒙古草场改良也抓得比较紧，你们可以去看看，学习人家的先进经验，建设好自己的草场。胡耀邦还强调了发展畜牧业的畜种改良问题。我们向他汇报，青海有的县过去牲畜品种改良搞得很好，后来倒退了。针对这个问题，胡耀邦说，走新路不会走，不习惯走，总是想走老路，所以，改革不容易。牲畜品种改良要一年一年地去抓下去，不要急功近利。埋头苦干十年、二十年，一定会大见成效。牲畜品种质量提高了，畜牧业的发展就会提高到新的水平。胡耀邦还提出，发展畜牧业要抓畜产品的加工。原料产品价值低，加工之后，特别是精加工之后，产值就提高了。可以先搞专业户，由点到面，由低级到高级，干他十几年，产值翻番就有办法了。

胡耀邦向我们提出，全省党政领导干部，都应懂得畜牧业。

“不管你是哪一个州，哪一个县，哪一个乡，不管你是哪一行，都要支持畜牧业的发展，都要为发展畜牧业做贡献。”他还引用毛主席关于农、林、牧三结合的观点，要我们处理好农、林、牧三者之间的关系，努力建设欣欣向荣的青海新农村、新牧区。

按照胡耀邦对我省发展畜牧业的指示，我们提出了“立草为业，调整结构，提高质量，增加商品”的畜牧业发展的指导思想，使青海畜牧业沿着科学发展的路子，不断取得新的成就。

“要从爱护的观点帮助干部”

胡耀邦在青海考察期间，直接接触的县处以上的干部就有100多人。每一次座谈会，每一次汇报会，每一次走访，胡耀邦总是亲切地询问每一个干部是什么地方的人、多大年纪、在青海工作多少年、上过什么学等一些具体情况。他慈祥谦和的态度、平易近人的作风和渊博的学识、超强的记忆力、敏捷的思维以及极富风趣的谈话艺术，都是我们学习的典范。

1985年下半年，在中共中央的关怀下，青海省从省到县顺利地进行了新老干部交替。到1986年8月，我任省委书记的职务刚刚一年。中央把我安排到这样重要的岗位上，深感责任重大，能力有限，生怕由于自己工作的不周而辜负中央和全省各族人民的重托。正是在这个时候，胡耀邦到青海考察，深切地希望老同志，特别是退居二线的老干部要支持新班子的工作，帮助年轻干部尽快成长。他勉励青海各级新班子，既要朝气蓬勃地前进，又要保持谦虚谨慎，力求减少失误。他在全省党政军领导干部会议上发表讲话时，拿出了一张刊登有我署名文章的《青海日报》，念了那篇文章的标题《更新观念，提高认识，加快青海经济发展的步伐》和文章中的10个小标题，说“这十个问题讲得好，我全部赞成”。胡耀邦的肯定，让我深感不安。我十分明白，这是胡耀邦对我的鞭策，更是对我、也是对全省各族人民的关怀和信任。

胡耀邦对干部深情关怀，特别是对犯过错误的干部更是百倍体贴。1986年8月19日上午，胡耀邦由北京乘飞机到西宁。在飞机场，当我向他介绍了迎接他的几位负责同志之后，胡耀邦问：“海峰同志没来？”我告诉他赵海峰前几天去了海西，到柴达木盆地去了。第二天，省委向胡耀邦汇报工作，会议开始前，胡耀邦又问：“海峰同志什么时候回来？他情绪怎么样？”胡耀邦惦念的赵海峰，曾担任青海省委书记、青海省顾问委员会主任。因为发生在青海的“杨小民案件”，赵海峰受到党的纪律处分，他不再担任顾问委员会主任的职务，保留中央委员。按照胡耀邦这次在青海考察的日程，8月23日要到海北州政府所在地门源。于是，我们请赵海峰直接从柴达木经河西走廊于8月23日赶到门源，与胡耀邦会面。那天吃中午饭时，胡耀邦亲自安排赵海峰单独和他在一起。以后，他在讲话中又特别讲了赵海峰。他说：“海峰同志在青海工作三十几年，成绩是主要的，是有过贡献的。有关杨小民案件就这么处理了，我建议你们再不要议论了。在我们党内提倡讲公道话，是就是，非就非。对一个人，一件事的处理，都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共产党员，特别是党的高级干部，任何时候都要顾全大局，讲团结。站在正确方面的同志即使受了点儿过头的批评，也不应该有怨言。在这个问题上大家要学习周总理，学习小平同志。”

胡耀邦十分强调民族团结，充分肯定我们提出的“青海经济要振兴，民族团结是保证”的决策思想，勉励各级干部、各族群众要互相学习，互相帮助，和睦相处，亲如一家。他尤其关注少数民族干部的培养。1986年8月21日，胡耀邦在尖扎县考察时，当他看到出席座谈会的人员名单中有一位土族干部时，就立即想到青海土族自治县的吕存姐同志，真想不到他对边远山区的一位农村土族姑娘是那样的熟悉。他询问了吕存姐的情况，并在以后的几天内，先后又在四个地方讲吕存姐。他说：“你们土族唯一出了她一个中央委员，还下去了。她参加了‘九大，我是投了她的票的，她是个劳动模范，支部书记，而且是个少数民族，我们自己把她提起来的，现在放在互助县当妇联干事，这个安排不对头。说她文化低，让她学习几年嘛，先要把待遇问题给她解决一下。”胡耀邦的心里始终装着全国各族人民，更装着少数民族的干部和群众。

“你们剥夺了我的权利”

1986年8月19日的晚上，我们在胡耀邦到达西宁后的住室里向他汇报这次到青海考察的日程安排。我们知道，全国30个少数民族自治州，胡耀邦在此之前已经考察了2 8个，剩下没有去过的两个自治州就是青海的玉树、果洛。因此，胡耀邦提出考察日程中要去玉树州政府所在地结古镇。结古镇海拔3700米，距西宁726公里。由西宁去玉树，只能坐汽车，中间要翻越海拔5080米的巴颜喀拉山口。当时的公路状况不好，汽车不停地跑，一般也要18个小时。在这样的情况下，胡耀邦去玉树的意见我们无论如何是绝对不敢同意的。我们说服不了胡耀邦，就请秘书李汉平和胡耀邦的警卫、医生一起做工作。大家异口同声地不同意他去玉树。胡耀邦幽默地说：“你们剥夺了我的权利，看来我只能少数服从多数了。”玉树不去了，胡耀邦又提出考察后期要乘火车沿青藏铁路由西宁到格木尔。考察日程就这样定下来了。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年过70的胡耀邦马不停蹄地在平均海拔3000米以上的青海土地上整整奔波了12天。

8月19日，胡耀邦由北京乘飞机抵西宁，下午参观青海省首届商品交易会，晚上研究考察日程安排；

8月20日，上午听取青海省委工作汇报，下午和省有关领导研究重点工程建设；

8月21日，上午考察化隆县园艺场，下午考察尖扎县解放村，晚上住黄南州府所在地隆务镇；

8月22日，上午听取黄南州委工作汇报，下午参观同仁热贡艺术馆，晚上返至西宁；

8月23日，上午由西宁出发，翻越海拔3940米的大坂山，至海北州政府所在地门源，下午听取海北州委汇报；

8月24日，早晨离开门源，经仙米林场，中午至互助县，下午听取海东地委汇报，晚上返回西宁；

8月25日，上午听取青海石油管理局汇报，下午听取玉树、果洛两个藏族自治州的汇报；

8月26日，听取西宁市委汇报；

8月27日，在青海省党政军领导干部会议上，发表《为开拓青海省建功立业》的重要讲话，整整讲了两个小时；

8月28日，早饭后由西宁乘火车出发，沿青藏铁路西行，穿越长4010米、海拔3697米的世界海拔最高的铁路隧道，下午在火车上听取祁连县委的汇报，晚上火车行至德令卡车站，在火车上听取海西州委汇报。当晚停车德令卡，在火车上过夜；

8月29日，清晨离开德令卡西行，继续在火车上听取锡铁山铅锌矿的汇报，穿越世界最大盐湖察尔汗盐湖，又在火车上听取了钾肥厂的汇报，中午11时44分抵达格尔木，下午考察格尔木市区和准备建设的格尔木炼油厂的厂址；

8月30日，早饭后继续和有关同志研究资源开发、经济发展的问题，随后会见了格尔木地区17个单位的负责同志，中午乘飞机离开格尔木回北京。

我亲历胡耀邦在青海高原这一次12天的考察，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他“心在人民，心在党”，为了人民富裕，为了国家强盛，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在8月23日去海北州的途中，翻越海拔3940米的大坂山时，透过车窗俯视升腾在山腰之间的团团云雾，远眺天上的白云和山下的草原，胡耀邦兴奋不已，吩咐将车停下，走下车在路边照了相，又拿起望远镜，遥望那被冰雪覆盖的逶迤崎岖的层层山峦。因为车内外温差太大，结果胡耀邦感冒了。8月23日以后的几天内，胡耀邦一直带病工作。火车穿越关角隧道，胡耀邦在火车上听取天峻县委的汇报时，连年轻的列车员都因高原反应而感觉头疼得厉害，更何况胡耀邦还患着感冒呢！就是这样，他却又在火车上听了海西州委的汇报，当时已是满天星斗。

在离开格尔木前，胡耀邦又一次说到要开发柴达木的石油、开发天然气，进而又谈到整个国家的经济发展。他说：“不把经济搞上去不行啊！今后二三十年，平均没有7%-8%的速度增长，我们的就业问题就解决不了。搞得好，每年9%-10%，最低不得少于7%-8%，太多了我们也没有这个能力。”他又拐回来再谈青海，说：“你们不要老讲这里缺氧呀、高原反应呀、头疼吃不下饭呀，应该讲你们富饶的草原，讲你们丰富的资源，要吸引外地的人来到你们这里投资办厂，安家落户。事业发展了，你们才能欣欣向荣呀！”离别前的深情嘱托，温暖着我们每个人的心。胡耀邦最后说：“青海我已经来了三次了，事不过三，恐怕以后再来不了啦！”万万没有想到，胡耀邦在1986年8月30日离开青海之后，仅仅两年零九个月，就永远和我们分别了。

每每回忆起胡耀邦在青海考察的情景，回忆他对青海各级干部和各族群众的勉励：“立下愚公志开拓青海省”，我总是思念无尽，感慨万千。

（编辑 王世英）

（作者是中共青海省委原省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