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河西崇儒研究

2014-09-01 13:46:22
怀化学院学报 2014年7期
关键词:河西政权儒学

孔 军

(安徽大学 历史系, 安徽 合肥 230039)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河西崇儒研究

孔 军

(安徽大学 历史系, 安徽 合肥 230039)

河西儒学的兴起,首先得益于河西五凉国主们的政治支持。其次河西于民间既有儒生聚众讲学,扩张着儒学继承和传播的人群;又有世家大族的家传,世代不坠儒学精神内涵;更有大儒潜心著述,用文字延续儒学香火。正是得益于乱世之中,能有一套完整的从上到下的、官民一体的儒学支持体系,才最终使儒学于危亡之际得以延续并再兴。而儒学于危亡之时的发展模式,也是我们现代学术文化传承的重要借鉴和必由之路。

河西五凉; 崇儒; 官方支持; 民间推动

河西儒学是形成于西晋末,茁壮于东晋十六国,显达于北魏中原一统的地域学术。中国的儒学自孔子创建,曾经历了数百年与其他流派并存的局面。直到西汉武帝时,经大儒董仲舒建议,汉武帝决定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学才开始成为中国独尊的学术流派。并且历经两千年封建王朝,烙印进中国人的性格和思想。但是儒学的发展也并非一帆风顺,也曾经历危机,从三国分立后的西晋开始,玄学、佛学、道学开始在中国的社会中呈现出并起局面,而由于其明显的上升趋势,并且成为一种时尚,儒学开始变得边缘化。进入东晋十六国的乱世,少数民族对中原的入主,对中原儒学的发展更是产生了极其严重的破坏,只是与此同时地处河西的五凉政权,却由于偏安尚儒的特征与中原、江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河西儒学是随着五胡内迁而渐渐鼎盛起来的地域性学术,了解其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狭窄的学术环境中的发展特征,能够给我们更多关于学术保存、文化传承的启迪,让我们在后世中,无论是对于物质、非物质文化遗产,还是地方性文化的存续和发扬,都能够有足够的思考空间。

一、河西学术的官民共建

(一)河西诸政权的崇儒

河西五凉,其中前凉存在时间最久,自公元301年张轨据有河西,直至公元376年前凉灭亡,共存在了76年之久,也是崇儒最为明显的政权。

张轨于西晋末年据有河西,却并没有承认自己是割据政权,他一面遥尊晋室,死前留下文武将佐,咸当弘尽忠规,务安百姓,上思报国,下以宁家的遗训,使其得到了贤良文学的敬仰;另一面他又大加崇儒求贤,致使当时学术盛行,以至于“中州避难来者日月相继,”而张轨政权只能“分武威置武兴郡以居之。”[1]2225于是也就有了民谣:“秦川中,血没腕,惟有凉州倚柱观”[2]32之说。

而张轨于现实中对于儒学的重视,是有其一套法则的。首先是兴学,张轨主凉州之始就“征九郡胄子五百人,学校始置崇文祭酒,位视别驾,春秋行乡射之礼”[1]2222。将兴立学之务看的与别驾同等重要,可见张轨兴学之心。其次是招贤纳士,胡三省言:“永嘉之乱,中州避地河西,张氏礼而用之,子孙相承,衣冠不坠,故凉州号位多士。”[3]张轨据有凉州之后,不仅与河西大族之间形成了紧密的关系网,而且他还任用了大量的中原西来之士,充实了凉州的统治力量。

而这几个身处西北一隅的政权,其尊儒求贤的统治政策,无疑为贤良文学的生存提供了必要的土壤。使得河西贤良文学进可以入仕为官,退可以安心著书立说。因此陈寅恪先生有评价:“张轨领凉州之后,河西秩序安定,经济丰饶,既为中州人士避难之地,复是流民迁徙之区,百余年间纷争扰攘固然不免,但是较之河北、山东屡经大乱者,略胜一筹。故托命河西之士庶犹可以苏喘息长子孙,而世族学者自得保身传代以延其家业也。”[6]30足见当时的河西的儒学发展氛围之好。

河西政权的统治者在偏安的环境中,继承了前代对于儒学的重视,并且利用手中的权利建立起儒生进仕和推行基层儒家教育的环境,成为儒学兴盛的基础,而也正是如此一批又一批的儒生开始在河西政权和民间显扬。

(二)诸儒贤良集聚凉州

由于有了河西五凉诸政权对于儒家学术和教育的重视,使得河西地区出现了诸儒贤良文学的聚集,而聚于此地的儒家学者的人数也为各地儒生之最。

东晋十六国时期的中原由于十六国战乱,儒家学者或者囿于家族,或者避地他所。而身处河西的贤良文学,名儒世家在当时的十六国中可谓是首屈一指的,他们或是在河西政权中官居重要职位,或者为政府所保护,著书立说,广施文教,让贫瘠土壤上的文化骨骼绵延而续。

据不完全统计,在十六国时期名闻于河西,并且进入史传显赫于后世的名家大儒就有20多人,而不见于史传记的,仅仅是几位大教育家的弟子就有六七千人[7]。他们有的是自东而西来的世家大族,如程骏、常爽、江琼、李皓,他们避难河西,以图日后安定后东归。他们的资料在《魏书》和《北史》中多有记载:

“常爽,字仕明,河内温人,魏太常卿林六世孙也。祖珍,苻坚南安太守,因世乱遂居凉州。…爽少而聪敏,严正有志概,虽家人僮隶未尝见其宽诞之容。笃志好学,博闻强识,明习纬候,《五经》百家多所研综。州郡礼命皆不就。爽一生不事王侯,独守闲静,讲肄经典二十余年,时人号为“儒林先生”[5]1848-1849。

这些东来的世家大族在河西扎根之后,大多以家学的形式,世代相传,不坠家学,在相对安定的环境下继续着自己儒学文化传承。而他们也最终等到了自己东归的时机,重归显赫之族。

“郭荷,字承休,略阳人也。六世祖整,汉安顺之世,公府八辟,公车五征,皆不就。自整及荷,世以经学致位。荷明究群籍,特善史书。不应州郡之命。张祚遣使者以安车束帛征为博士祭酒,使者迫而致之。及至,署太子友。”[1]2454

二、河西学术的崇儒特征

(一)河西学术与中原、江左学术的比较

东晋十六国时期的中国,由于大统一环境的结束,地区间统治者治国思想和信仰上的不同,造成了地区学术的异化。另外世家大族对于政治的控制,造成朱门竹门之别。学者开始崇尚清谈,而由此造就的则是中国学术版图的明显变化。卢云先生曾绘制过关于魏晋时期中国各地区文化特色的分布图,我们通过拆分组合,可以明显的将全国的地区文化分为三部分、三种文化环境:

1.河西独敬儒家经学:河西学术由于地处偏僻,始终保持继承了汉魏经儒特色。而河西的繁盛显现出了高于他地的优势,这里的文学既有西来大族的家学,又有河西特有的教育模式的培养,因此得以笃定儒学,让河西之学可以绵绵不息,影响后世。

2.中原山东并存的儒玄杂学:中原地区儒学藏于家,玄学也异军突出。而永嘉之乱后河东中原已为胡人所乱,各政权之间为了争夺土地、人口和财富而征战不休。《晋书》中就有:人力凋敝、百姓愁悴、上下离德、百姓思乱的形容。此时中原学术虽存,但在战乱环境中已边缘化和去儒家化。

3.江左独重三玄之学:江左的学术由于学者追求精神上的满足,已经脱离了经儒的轨道。当时的士大夫把道家的《老子》、《庄子》和儒家《易》并称为三玄,开始空谈玄理,“风俗淫辟,耻尚失所,学者以庄老为宗,而黜六经,干宝晋纪,刘弘教曰:太康以来,天下共尚无为,贵谈庄、老,少有说事。谈者以虚薄为辩,而贱名俭,王隐晋书曰:“王衍不治经史,唯以庄、老虚谈惑众。”[9]2562而社会上的普通大众也“莫不崇饰华竟,祖叙虚玄,摈阙里之典经,习正始余论,指礼法为流俗,目纵诞以清高。”[1]2346以谈玄论虚为乐。

图1 魏晋中国各地区文化特色分布图[10]

(二)河西诸家的传儒之策

河西世家大儒的集聚和偏安一隅的安定,给儒学的传承留下了难得的生存空间。由于当时安定的环境和政权的扶植,其展现了异于他地的风采。而由于众多儒生的集聚,其对儒家文化的传承方式也呈现出了多种多样的局面。

第一,聚众兴学。由于当时的兴学之风,很多名儒大家都兴聚徒讲课授学。他们隐逸于山,与诗书学子为伴,像当时的名士宋纤、祈嘉:

“宋纤,字令艾,敦煌效谷人也。少有远操,沈靖不与世交,隐居于酒泉南山。明究经纬,弟子受业者三千余人。”[1]2453

“祈嘉,字孔宾,酒泉人也。少清贫,好学。贫无衣食,为书生都养以自给,遂博通经传,精究大义。西游海渚,教授门生百余人。在朝卿士、郡县守令彭和正等受业独拜床下者二千余人,天锡谓为先生而不名之。”[1]2456

除此之外,常爽、郭荷等河西大儒也聚徒教学,桃李满园。

第二,世传家学。与聚众兴学平行的方式,西迁大儒和一些地方士人往往以家学形式世代传承其精通的儒术,例如当时西迁至凉州的好训诂的江式和一门大儒的张湛家族,这些在《魏书》和《北史》中有云:

“江式,字孟琚,陈留济阳人,晋冯翊太守,善虫篆,训诂。永嘉大乱,琼弃官西投张轨,子孙因居凉土,世传家业。收藏经史诸子一千余卷,琼及子孙显于北魏。”[5]1960

“张湛,字子然,一字仲玄,敦煌深泉人也…兄铣,字怀义,闲粹有才干,…怀义孙通,字彦绰,博通经史,沈冥不预实事…通四子,澈、麟、俭、凤,皆传家业,知名于世。”[8]1265-1266

教育是普及性传播,而家学的形式让一些儒学经典和学术有了深入细致和全面探讨的机会,促进了儒学发展的深入性和绵延性。

三、河西崇儒对文化传承的启示

河西儒学的发展是中国儒学发展中无法忽视的一个环节,其对于儒学的发展有着承前启后的功用。而作为儒学得以延续不断的模式,河西人对于儒学的保护,也给我们在当今文化的传承保护中以重要的借鉴和启迪:

首先,官方的支持和保护是文化得以不断传承的政治基础。河西五凉政权中有三个政权突出的表现了其对于儒家经学的支持和推崇,政治上给他们施展才华的机会,教育上给他们塑造了办学、著述的环境,宽松而不尽的支持是学术所必备的基础。而这对于其他文化传承的保护同样适用,政府建立的保护机构如能实现专职专管、立法如能实现有责必纠,宣传如能尽可能的影响周围人群,就能形成文化传承保护的政治基础。

其次,民间信仰人群的扩大,则是某一特定文化得以恢复活力的重要手段。儒学在河西的发达,关键在于习儒人群的庞大。郭荷、祈嘉、宋纤等人政治上并没有多少显达和成就,反而是造就了一批能够在政治上成为翘楚,在儒家学术上能够延续儒学之根的门生和弟子,扩大了儒学的生存人群和地域范围。在文化传承的保护中,文化源地及周围人群是保护的主体,他们对于这一特种文化的态度决定这种文化最终的生存或毁灭,只有让他们切实体会到保护和传承的效益才是应有之策。而像非物质文化遗产这样的文化保护,则需要不断扩大传承人群,让人民体会到这种文化遗产的魅力,才能产生更久远的影响力。

[1]房玄龄,等.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2]朱瑜章.历代咏河西诗歌选注[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7.

[3]胡三省.资治通鉴胡三省注·卷123[M].北京:中华书局,2011.

[4]施光明.五凉政权“崇尚文教”及其影响述论[J].兰州学刊,1985(6):60.

[5]魏收.魏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6]陈寅恪.陈寅恪集·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

[7]黎尚诚.五凉时期的河西文化[J].西北师范大学学报,1985(3):126.

[8]李延寿.北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9]萧统.文选·卷四十九·晋记总论[M].北京:中华书局,1977.

[10]卢云.三国两晋时期的文化区域与文化重心[J].历史地理第六辑,1988(9):180.

TheResearchofConfucianisminHexiwhenSixDynasties

KONG Jun

(DepartmentofHistory,AnhuiUniversity,Hefei,Anhui230039)

The rise of Hexi Confucianism benefit first from many west political support the main five cool country,then West on both the folk scholars lecture,expansion of Confucianism inheritance and propagation of the crowd;and aristocratic family from generation to generation,not falling Confucianism spirit connotation;more great painstaking works,words continue Confucianism incense.It is thanks to chaos can have a complete set of the officials and people to the development of Confucianism under the support system,finally saved the Confucianism incense,and can in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 unified the Central Plains,the ruler should be sometimes on demand to the doctrine of confucianism.The development pattern of Confucianism in time of peril for our modern academic cultural heritage is an important reference and the route one must take.

Hexi five liang; Confucianism; official support; civil promotion

2014-05-24

孔 军,1987年生,男,山东滕州人,硕士生,研究方向:历史地理学。

k235

A

1671-9743(2014)07-00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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