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生活方式与中式家具文化观照

■叶 聪 Ye Cong

(金陵科技学院艺术学院，江苏南京 211169)

在人类漫长的发展进程中，居室格局和家具形制随着人们生活方式的转变而演变。清代李渔认为：“凡人制物，务使人人可备，家家可用”。传统家具首要的任务是满足人们最基本的生活需要。家具形制的形成和变革与家庭人口、气候条件、地域、文化、民族习俗、生活习惯、社会经济状况有着直接的关系。可以说，家具文化及映了一个时代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基本情况。

1 家具文化与生活方式

家具文化是民族历史上各种思想文化、观念形态的总体反映。中国是一个“大杂居”和“小聚居”的多民族融合的国家。各地区家具文化在相互交融的同时，又始终保持着各自的地域特色。人们起居方式的变化对我国家具的发展起着主导作用，从家具的类型、功能和造型上，可以明显地看出它是生活方式的缩影。同时，经济和制作工艺也是制约其发展的因素。家具推动了民族生活方式的前进脚步[1]。

2 传统精神生活文化对中式家具的影响

中国传统家具起源和发展始终保持着民族特色。受中国古代儒家、道家等传统文化的影响和熏陶，家具展现了一定时期人们的审美意识、伦理道德、历史文化和情感等精神因素[2]。传统家具在设计上，更加强调以人文精神为本的思想。传统价值观念、造物思想、思维方式、审美情趣、文化心态、设计手法等独有的精神文化对中国传统家具的形成和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2.1 哲学思想与中式家具

（1）“道器结合”与“天人合一”的道家思想

“道器结合”与“天人合一”阐释着平衡、和谐、统一的整体观。道家运用“天道运行”的原理，开展了以自然义、中性义为主的“道”的哲学。遵循“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形之谓之通”的“道器结合”制器道理。这些造物思想对中式家具的设计有着深远的影响。

（2）依法治国的法家思想

法家在法理学方面做出了贡献，对于法律同社会经济、风俗习惯、伦理道德、自然环境等基本的问题都做了探讨。因此，家具的体量、形式、设计思想和使用中所体现的等级观念、伦理道德观念也受到法家的影响。比如，清代家具中的太师椅，座面和座背过于僵硬，在造型上并不符合人体工程学原理，这与圈椅所表现出的舒适性截然相反。然而，太师椅在清朝作为等级的象征却极为流行。

（3）封建礼制的儒家思想

儒家思想重视社会哲学，以道德意识及政治理想成为贯串中华民族历史的主流价值观。中国传统家具尤其是明式家具，无论是造型、装饰还是结构、品种、功能等方面都在倡导着一种简约的生活方式，充分反映儒家思想[3]。儒家传统的价值意识主导着道德信念与家庭伦理，对建筑设计、室内环境以及家具形制均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2.2 思维方式与中式家具

（1）等级文化观念

长期以来完整有序的等级观念以及“遵礼定制纳礼于器”的文化思想，形成了我国独特的家具体系。《周礼 考工记》中对室内空间及家具陈设有这样的描述:“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东西九筵，南北七筵。五室，凡室两筵。室中度以几，堂上度以筵…”。几与席的陈设与数量需按不同身份和地位来定。《西京杂记》中也有这样的记载：“汉制天子玉几，冬则加堤锦其上，谓之堤几。…公候皆以竹木为几，冬则以细羁为豪以凭之，不得加堤锦”。从中我们不难看出，“以礼定器尊礼用器”不可逾越的等级礼制，通过家具文化隐喻地体现出来。

（2）伦理道德观念

元刻《事林广记》插图中描绘了一幅主人接待宾客的情景。男主人和宾客分别坐在大厅正中的交椅上对话，其他侍从人等皆垂手站立。在元代，交椅是有地位、有权势的人使用的坐具，大多陈设在厅堂供男主人和贵客使用。女主人只能就坐圆墩类坐具或马扎。座次上，除主客外其他人则按长幼次序分别坐在大厅两旁。体现了男尊女卑、长幼有序的伦理道德观念。

（3）唯变所适的辨证思维

《周易·系辞传下》：“《易》之为书也，不可远，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即，适应实际情况的变化而变化的应变哲学的基本原则。这种思维方式也体现在家具设计上。根据不同的地域文化而变化，汲取外来文化元素运用到家具设计中。如，明代家具中的交椅就是源自少数民族传入的胡床发展而来的，见图1-2。

2.3 传统美学文化与中式家具

（1）中轴对称之美

对称均衡之美不仅体现在城市规划、建筑设计上，甚至体现在传统室内布局与家具设计上。根据建筑物的进深、开间和使用要求，考虑家具的种类、式样、尺度等进行成套配置，布局中规中矩、严谨考究。作为传统室内陈设主体的家具，常采用成套对称的方式陈列在厅堂中。配以成组的几、椅，或一几二椅，或二几四椅，柜、橱、书架等也多是成对的对称摆列[4]。此外，家具本身也遵循着中轴对称的设计原则。

（2）崇尚自然与追求意境

传统的哲学思想对人们的审美方式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中华民族崇尚人与自然、个体与社会、理性与感情、物质与心灵的交融与统一，讲究用极简练的艺术语言，隐喻地表达事物的内涵与外延。中式家具设计最显著的特点之一是崇尚自然的造物思想。如，明式家具充分发挥木材的纹理和色质，不加漆饰，不多装饰。材料、工艺、造型、装饰所形成的总体风格质朴、典雅，体现了崇尚自然、追求意境的审美价值取向。

（3）审美与实用

家具形制的审美，正是一个时代审美观念的物态表现。家具形制和人类审美观念同步发展的规律，也是由设计艺术实用和审美的双重功能所决定的。韵、秀、雅、润分别构成中国家具形、饰、色、质的主调,也是中国家具审美的主要特征[5]。家具在满足使用功能的同时，针对不同的部件施以不同的艺术造型，运用各种手法，对构件表面装饰各类纹样，使器物既具实用性，又具观赏性。如：隔扇、屏风、罩以及博古架、书架等家具陈设，创造出的变化丰富、隔而不断的流动空间，体现了实用功能与装饰美化的和谐统一。

（4）趋吉避凶的审美思想

《周易 系辞》曰：“吉，无不利”。预示祥瑞、吉利之意。传统吉祥图案是在数千年的造物活动中，不断融合中国的道释玄儒、民情风俗和历代能工巧匠的智慧而发展起来的，最具民族特色的装饰艺术造型设计体系。

中国传统吉祥纹样题材广泛，多以几何纹样、写实纹样、组合纹样等方式，运用象形、谐音、隐喻等手法构成艺术语言。比如，运用“蝙蝠、鹿、寿桃、喜鹊”等组合纹样的谐音寓意“福、禄、寿、喜”。传统吉祥纹样充满祈愿、祥瑞的感情因素，符合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极具现实意义。

3 物质文化与中式家具的文化联系

每个时代出现的新科学、新工艺、新材料、新技术，必然会带来新品类、新造型、新装饰，产生新的艺术风格。家具的发展亦是如此，从铜制、髹漆、硬木工艺到各种装饰工艺的运用都体现了当时科技发展的水平。家具的产生是人类物质生活的需要，而家具形制的发展也和物质生活的发展同步。

3.1 科学技术的发展与中式家具

在社会变革中，最富有时代性的设计艺术，实际上都是科学技术与艺术相结合的产物。在家具设计上，突出表现为对家具的空间感、体积感、重量感的认识，以及对造型和尺度的把握。

科学不仅具有物质功能和经济功能，还具有文化功能。宋徽宗在《听琴图》中描绘了琴桌这一家具：“桌体不大，仅容一琴。面下四围装板，有花纹。下有底。…琴桌弹奏产生共鸣，常在桌面下设一夹层，密闭成一个空箱，在桌上放琴弹奏，弹音铮铮然。”琴桌留出的透气孔，形成了音箱，它能与琴声产生共鸣，提高音色质量。从该段文字的描述可以发现，古人对声学特性不仅有了较为深入的研究，而且反映在家具的设计和制作上。

3.2 以农为本的生活方式与中式家具

家具产生于“家”这一概念的形成,家具的发展主要是根据人们起居方式的变化而向前发展。所有家具的功用可以体现为“致用利人”。即使用器物的目的都是为了更有利于人的生活[6-7]。

以农为本的生活方式塑造着中国人的自然观。在原始社会时期，穴居或巢居生活是当时的主要方式。在食不果腹的条件下，并无家具这一物质生活的要求。进入了氏族公社阶段，人们开始从事农业生产，逐水而居，有了定居生活，形成了“家”的生活空间，才产生了家具。中国五千年农耕文化形成的对土地强烈的归属感，是传统“内向型”围合式建筑的成因，随着物质生活的改善，家具形制也变得越来越丰富。

3.3 起居方式的变化与中式家具

一种家具形式或是多种家具形式的结合都是具有时代性和地域性特征的,这种形式的演变与社会生活方式密切相关[8]。我国家具形制发展的重要特点是人们的生活方式由“席地而坐”向“垂足而坐”的演变。唐代后期出现了桌椅等家具，品种和形式逐渐增多。在《韩熙载夜宴图》中就描绘了：长桌、方凳、靠背椅、带屏风的大床等家具，见图3。宋代，垂足而坐成为主要的形式，家具逐渐向成套系列化、高型化发展。人们更多的室内活动从床上移到地面，反映了当时社会物质生活发展的变化。

中国家具鲜明的地域特征,也导致了苏式、京式、广式等地域家具风格的出现和千姿百态的民俗家具的形成。尤其是起居方式的不同导致家具设置有所差异。北方地区气候干冷，人们吃饭、会客、聊天、休闲和休憩等大部分活动都在炕上进行，形成了以炕为中心的传统居室活动习俗。家具形制上也演变成炕几、矮柜等家具系列，见图4。南方地区气候湿热，建筑上多采用天井式格局和前堂后寝的形制。房屋内部采用轻巧的木质材料为隔断，使用通透的架子床，有利于通风和采光（图5）。

4 结语

家具是人们生活方式及其居室文化的重要载体,它反映了特定时期的哲学思想、传统美学文化、思维方式和生活习俗，同时也表达了科技的进步及文化的认知。传统家具在满足生活需要的过程中,创造出独具地域性、人文性、时代性、民族性的家具文化，体现出独有的人文体会和文化观照。

当代家具设计的可持续性发展趋势必然立足于本土文化和现代生活方式的基础上，对传统文化整体性把握,将传统设计理念融汇于现代思潮中，以期对传统中式家具的现代传承与创新具有启迪和借鉴的作用。

[1]胡文彦,于淑岩.中国家具文化[M].河北美术出版社.2004.

[2]陈琦.明清家具在园林建筑中的陈设角色[J].温州大学学报 自然科学版，2008，29(2):43-45.

[3]王玲.中国传统家具的现代传承与发展[J].家具与室内装饰.2010(2)：28-29.

[4]许平.造物之门[M].西安: 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98: 31.

[5]胡俊红.中国家具设计的民族性研究[D].中南林业科技大学，2007.

[6]钟玲.古代中国设计思想与现代家具设计[J].家具与室内装饰.2010(6)：14－15.

[7]邵琦等.中国传统设计思想史略[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9.

[8]徐胤.中国古代生活方式与传统家具设计[J].中国科技博览.2011(3)：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