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炜
海明威是“作家中的第一个偶像”,他的影响力很大程度上来自其旅行和生活方式。年轻的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作者)和年轻的海明威一样,喜欢巴黎,他相信,巴黎属于海明威,非洲狩猎和西班牙斗牛也属于海明威——“他所描写的一切,他曾拥有的每一刻都永远属于他”。意大利、西班牙、古巴……大半个地球的地方,只要提过,就给他侵占了。这是文学大师的“灵晕”,他描绘过的地方,他生活和写作的地方,都因为他这个人本身而被罩上了一层“灵晕”,而后世的文学青年,对这种“灵晕”极其敏感。
作为海明威的粉丝,我曾专门去他的写作圣地——哈瓦那郊外的房子——朝拜。屋子里有许多纪念品,豹皮、木制珠子做的长颈鹿、威尼斯的贡多拉……这些零碎的收藏品看上去更像是小男孩藏在衣柜后面鞋盒里的私人珍藏。海明威在那里写出了《老人与海》。这本小说有一种幻灭气质,越是坚强,失败就越是彻底。但是,用猎枪轰掉自己脑袋之前,你可能需要走遍万水千山。
去大师的故地旅行,对文艺青年来说,这更像一种大师的加持。比如到了纽约,很多人总想去看看广场饭店,想一想《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描述。上东区的多家酒店都曾留下作家的痕迹,田纳西·威廉斯在东五十四街的Elysee旅馆中去世,他的剧作在百老汇大获成功,晚年陷入写作困境,终日酗酒,最终崩溃。西尔维亚·普拉斯曾在第六十三街的巴比松酒店写作。但所有这些追思,都比不上遇见一个活的大师。
两年前,我坐在卡莱尔酒店的吧台前,都不确定我能否看到伍迪·艾伦——他不拍电影的时候,每周一都和他的乐队在这里表演,座位费是95美元,最低消费35美元,通常要提前兩个月预订门票。那天我点了一条鱼,闷头苦吃,等着晚上8点45分演出开始,鼓手、大提琴手、小号手都已就位,猛一抬头,可爱的小老头儿正在两米之外的一张桌子上摆弄他的单簧管。在一层一层的艺术家轶事的覆盖之下,我终于看到了一位活着的传奇人物,听到了那响亮的充满爆发力的管乐,而后,他也长久地留在我脑海里,空空荡荡又嗡嗡作响。而我的灵魂,就像每个去过西藏的人声称的“受到了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