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群,贡德英
(杭州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浙江 杭州 311121)
表征是指事物信息在心理活动中得到表现和记载的方式,是外在事物在有机体内部的心理呈现.相较于感知觉的形成加工,抽象概念的建立与表征要复杂得多.莱科夫认为,人类的抽象概念直接起源于具体概念以及生活经验;通过隐喻, 抽象概念可以在具体概念基础上形成并获得表征,这种认知模式,可以通过把已知的具体概念投射到抽象范畴的概念, 从而形成隐喻性表征[1].
空间隐喻是通过“隐喻性映射机制”, 将物理空间的经验信息象征性地投射到抽象概念的意义表达中.莱科夫的概念隐喻理论以及众多语言学领域的研究结果指出,人的认知表征结构中存在上—下意象图式隐喻,即在垂直维度上存在空间方位概念应用于抽象领域的映射机制:“向上”的方位词被投射到抽象的积极词汇,而“向下”的方位词被投射到抽象的消极词汇[2].
一些实证性的研究表明诸多抽象概念的认知中均存在上下意象图式隐喻:积极和消极的情绪词汇会激活上—下垂直方位表象[3];人们对权利感知受到空间垂直维度信息的影响[4];吴念阳等发现,人们对时间的表征包含了水平和垂直方向的空间特性[5],对褒贬义形容词的表征则包含了上下垂直方位表征的空间特性[2].Chasteen等的研究发现,当探测目标出现在与宗教概念线索“兼容”的空间位置上时,被试的反应更快.具体来说,对线索词语是与“God”相关的宗教词语的判断会引起注意向上方和右方的视野转移.类似的,对线索词语是与“Devil”相关的宗教词语的判断会引起注意向下方和左方的视野转移[6].因此,激活宗教抽象概念的内部表征会引起注意向与其空间隐喻一致的外在方向的转移.
可见, 研究者们已在一定程度上揭示, 抽象概念与空间垂直维度感知具有关联性.为了进一步证明上下意象图式隐喻是否存在于普遍性的词汇中,本研究实验1探究在道德行为动词的语义理解中,是否存在空间隐喻表征.同时,为了探究不同类型的极性词汇(包含积极和消极)在空间属性上是否存在差异,本研究同时选取了已被证实包含空间属性的情绪词汇作为对比.
大学本科生30名(女17人,男13人),平均年龄为21岁,其中两人为左利手,其余均为右利手.所有被试均裸眼或矫正视力正常,母语为汉语.
36个常用词语(由两字词语和四字词语匹配组成)作为线索词语材料, 包括12个道德行为词语、12个情绪词语和12个中性词语(所使用词语均为常用词),其中道德行为和情绪词语均是积极、消极各6个.
实验为2(探测刺激的呈现位置:上方、下方)×2(词语词性:积极、消极)×2(词类:道德、情绪)被试内设计,因变量是被试对探测刺激的选择反应时.被试坐在离屏幕60 cm的位置上,将双手食指分别放在键盘的F和J键上,主试呈现指导语之后,被试进行练习,之后开始正式实验.
图1 实验1单个试次流程图
实验程序如图1:首先屏幕中心呈现注视点800 ms, 然后出现线索刺激的词语1 000 ms,要求被试对其词性进行判断以决定接下来要作出的反应(积极与消极分别按相应的键进行反应,中性刺激不作反应),之后会在词语的上方或者下方呈现探测刺激,时间为1 500 ms.被试的任务是在保证正确率的前提下,在注意到探测刺激的出现时尽可能快地作出相应反应.
实验对被试的按键反应进行平衡.整个实验包含96次反应,探测刺激出现在上方和下方各有48次,线索材料的呈现顺序、探测刺激的呈现位置由程序随机安排.正式实验前有10个练习让被试熟悉实验任务.
将反应错误、反应时大于1 000 ms或小于100 ms的数据视为无效数据,据此删除了4名被试的数据,将剩余26名被试在各种实验处理下对探测刺激的反应时数据进行三因素重复测量方差分析(图2).
图2 不同词类(道德或者情绪)、不同词性(积极或消极)词语线索的探测刺激在上下位置的反应时
结果表明:词类的主效应显著(F(1,25)=16.469,P<0.0001);词性的主效应显著(F(1,25)=4.297,P<0.05);位置的主效应不显著(F(1,25)=0.582,P>0.1).这就否定了反应时的差异是由刺激呈现位置的不同造成的可能.
词性和位置的交互作用显著(F(1,25)=62.478,P<0.0001),进一步的简单效应检验发现:对于不同词性的线索词,刺激位置这一因素的差异显著(t=-2.867,P=0.05;t=2.081,P<0.040),反应时在刺激呈现位置上的差异受词性(积极、消极)影响:词性为积极时,被试对出现在上方的刺激的反应时要比在下方时短;词性为消极时,被试对刺激出现在下方时的反应时要比在上方时短.词类和位置的交互作用不显著(P=0.172),即无论是道德行为词语还是情绪词语,反应时在刺激上下呈现位置上差异不显著.
根据以上分析可知,无论是道德行为还是情绪词语,以积极词语作为提示线索时,被试对出现在上方的探测刺激的反应要明显快于下方,而消极词语则相反.
为了进一步探索实验1中词语的空间属性是否存在于内隐层面的自动联结,实验2采用内隐联想测验(Implicit Association Test, IAT),比较道德行为和情绪词汇在空间属性上是否存在同等程度的内隐联结.
大学本科生40名(女23人,男17人),平均年龄为22岁,利手均为右利手.所有被试均裸眼或矫正视力正常,母语为汉语.
使用词语均为常用词,并经过属性等级评价,在备选材料中选取方位属性或两极性均显著的词语作为材料.
属性词:20个方位属性的两字词语(上、下各10个,均一一对应), 包括10个名词性方位词和10个动词性方位词.靶目标词:20个带有明确极性的两字词语(积极、消极各10个,均一一对应), 包括10个道德行为词语和10个情绪词语,其中两种词语均是积极、消极各5个,且这些词语都是在实验1中使用过的词语.
实验为2(靶目标词的词性:积极、消极)×2(靶目标词的词类:道德行为、情绪)被试内设计.因变量是被试在两类联结任务(相容:积极和向上方位词语联结,消极和向下方位词语联结;不相容:积极和向下方位词语联结,消极和向上方位词语联结)中对词语刺激的选择反应时之差:IAT效应值.如表1所示.
表1 IAT程序实验任务示例
表2 IAT效应及t检验
实验剔除没有完成全部实验和错误率超过20%的被试,最后得到33份有效数据(男生13 人,女生20人).反应时低于200 ms或高于1 500 ms的数据,无论正确与否,均不记入正确反应.按照Greenwald[7]提出的记分方法,计算出各个反应类型的IAT 效应值和总IAT 效应值(表2).
从总体上看,被试表现出明显的选择偏向,IAT 效应显著 (P<0.001 ),被试在相容联合任务中的反应时明显小于不相容联合任务.
对被试在两类词语的不同联合任务中的反应时进行配对t检验,发现被试在初始联合任务(相容联结)中平均反应时明显小于相反联合任务(不相容联结)的平均反应时,两类词语均有显著性差异,如表3所示:道德行为词语(t=13.491,P<0.001);情绪词语(t=9.860,P<0.001).
表3 不同类型词语在不同联合任务中的平均反应时比较(n=33)
为了检验词类和词性对IAT效应的影响是否有显著差异,以IAT效应值为因变量,对这两个因素进行方差分析,结果发现,词性(F=1.034,P=0.310>0.05)和词类(F=0.147,P=0.701>0.05)的主效应均不显著,两者交互作用不显著(F=0.631,P=0.428>0.05),表明IAT效应的产生不受词语类型及词性的影响.
实验1利用词语线索提示的刺激探测任务范式,来探讨道德行为和情绪词语线索对空间选择性注意的影响.实验结果表明,对积极词语的表征会引起空间注意向上方转移,对消极词语的表征会引起空间注意向下方转移,而这种效应不受具体的词类影响,因此,我们认为这种空间隐喻性可能存在于所有具备正负极性的词语中.
在语言理解中,普遍存在的文化差异会影响空间表征对注意转移的作用大小,但源于不同文化和语言的隐喻所包含的某些空间元素还是有其相似之处.有语言学家认为,某一些语义元素可能只能由具有空间特性的“表象图式”来进行表征[8],而这些“表象图式”很大程度上会和情绪的空间表征一样具有跨文化的相似性,例如,人们生活中通常以低头默哀的形式表达哀伤的情绪,那么悲伤很有可能就隐含了一种向下的空间联系.
以往研究指出,在动词理解过程中,对空间视表象的加工的空间表征的激活是自发产生的[9];在我们抽象思维水平中,形容词的褒贬义表征有其固有的内在垂直方位属性:“好对应上,坏对应下”的上—下意象图式,这种方位信息的激活也是自动的[2].本研究实验2中,我们通过反应时范式的内隐联想测验检验道德和情绪词语与空间属性的联合是否是自动的.结果表明,不同词性与词类的目标概念词语都产生了显著的IAT 效应,且因素之间的差异不显著.据此可以说明,被试所表现出来的空间表征对注意转移的影响是存在于内隐层面的空间隐喻的作用,并且被试对不同词性与词类的道德行为及情绪词语的空间隐喻作用均可以与垂直方位属性建立相等程度的内隐联系.
附录
实验1线索词语:
道德词语(积极):守信 助人 奉献 尊重 孝顺 拾金不昧
道德词语(消极):欺诈 攻击 偷盗 侮辱 忤逆 以权谋私
情绪词语(积极):欣喜 自豪 愉悦 开心 自信 满意
情绪词语(消极):愤怒 厌恶 痛苦 伤心 绝望 恐惧
中性词语:瓶子 信封 苹果 铅笔 同学 书籍 杯子 雨伞 电灯 电脑主机
课堂 本子 森林 相机 西瓜 凳子 声音 书包 纸巾 旅游大巴
花朵 绳子 视频 杂志 电影 火车 手机 手表 文件 桌子
实验2线索词语:
道德词语(积极):守信 助人 奉献 尊重 孝顺
道德词语(消极):欺诈 攻击 偷盗 侮辱 忤逆
情绪词语(积极):欣喜 自豪 愉悦 开心 自信
情绪词语(消极):愤怒 厌恶 痛苦 伤心 绝望
方位名词:头顶—脚底 飞机—地铁 天空—地底 上游—下游 山顶—山脚
方位动词:仰视—俯视 抬头—低头 举起—降落 日升—日落 爬山—跳水
[1]Lakoff G, Johnson M. Metaphors we live by[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2]吴念阳,刘慧敏,徐凝婷.褒贬义形容词的垂直方位表征[J].心理科学,2009,32(3):607-610.
[3]Meier B P, Robinson M D. Why the sunny side is up, associations between affect and vertical position[J]. Psychological Science,2004,15(4):243-247.
[4]Schubert T W. Your highness: Vertical positions as perceptual symbols of power[J].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2005,89(1):1-21.
[5]吴念阳,徐凝婷,张琰.空间图式加工促进方向性时间表述的理解[J].心理科学,2007,30(4):853-856.
[6]Chasteen A L, Burdzy D C, Pratt J. Thinking of god moves attention[J]. Neuropsychologia,2010,48(2):627-630.
[7]Greenwald A G, McGhee D E, Schwartz J L K.Measuring individual differences in implicit cognition: the implicit association test[J].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1998,74(6):64-80.
[8]Talmy L. How language structures space [M]// Spatial orientation : Theory , research and application. Pick H L, Acredolo L P. New York: Plenum Press,1983.
[9]伍丽梅,莫雷,王瑞明.动词理解中空间表征的激活过程[J].心理学报,2006,38(5):663-6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