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州邾城研究三题

2014-08-21 01:25董志伟
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城垣楚文化黄州

董志伟

(黄冈市黄州区文化局,湖北 黄冈438000)

黄州邾城又称禹王城,城址位于黄州区禹王街道办事处北1.2公里,东距黄(州)——团(风)公路30米,西距长江大堤3公里。邾城平面略呈长方形,周长4.8公里,面积1.26平方公里。城址为夯土城墙,城墙南北长约1700(西)~1870(东)米,东西宽约490(北)~630(南)米,城垣宽8~15米,残高2~8米,夯筑,夯层厚0.1~0.25米;城垣四角外有面积约150~250平方米、残高约5~8米的夯筑圆形台基,尤以西南角保存最好,俗称“望夫墩”,四垣有多个宽5~7米的缺口,应为城门遗迹。西部城垣大部被黄(州)——堵(城)公路覆压,北垣南侧有禹(王)——新(河村)公路穿城而过,东、南城垣外尚可见城濠遗迹。

战国晚期,楚国挥师北上灭掉邾国,并迁其君民于邾城,成为楚之邾县。[1]此后,邾城历为秦之衡山郡治、楚义帝封吴芮之衡山王都城、汉淮南国衡山郡治、衡山国都、江夏郡邾县以及两晋之邾县,经楚、秦、汉、晋近600年,沉淀一段厚重的历史沧桑(如表1)。

表1 邾城历史年表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以来,邾城之内及周边地域因工程建设或生产生活活动,经省、市、区文物部门正式考古发掘12次,清理墓葬200余座,累计获文物3000余件;文物考古调查勘探探明的墓群、遗址达24处,三十余年的文物考古收获,为深入研究邾城历史文化提供了丰富的资料(如表2)。

表2 邾城历次正式文物考古发掘表

笔者拟从邾城交通地理、城市地位和文化面貌三个方面试作探讨。

一、金池汤城交通便利

邾城的选址反映了明显的军事堡垒性质。

长江出三峡进入江汉平原后,一泄千里,东向直奔大别山南丘陵湖区,在鄂东黄州地段,被龙王山脉北部长条形山岗所阻,折而向南,又遇鄂州樊山峙立,方缓缓向东而去。楚人与北方迁来的邾国遗民,即选择了江东这段长条形山岗作为邾城的西城垣,稍稍增益,即成为耸立江岸的雄伟城垣;又在南、北、东三面围湖取土,层层夯筑,终于建成长方形城垣。墨子曾讲,三里之城大致可以容纳一万户人家[2],古者三里见方约相当于一平方公里多一点(秦汉量制每里约折417.5米)[3],正是邾城的建制规模,以每户三人计,邾城可居住3万人。邾城的选址符合三个条件:1、利用天然地形作屏障,西临长江,东临湖泽(今黄婆汊等湖区),同时避免附近有高山俯瞰城池;2、靠近水源,保障居民及守卫士卒充足的水源供应,还很好地解决了排涝问题;3、城外北面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南有龙王山脉为依托,城内西高东低,土地肥沃,水泽密布,可守可战。邾城的主体建筑城垣高出地表达8米以上,底部宽30—40米,上宽10——20米,内外有坡,外坡陡而内坡平缓,既有利于城垣的坚固,又使它易守难攻,斜切城垣的东北角,以消除防守中的死角,利于军事防御。城垣在四角均外凸,俗称为“烽火台”、“望夫墩”,实为当年屯兵了望的哨所(望楼);而内角则做成圆转角,利于守城士兵通行,也加固了城角,邾城东南角内转圆角尚存。城址虽未进行全面考古发掘,但在考古调查中发现,东、西城垣至少有各两处缺口,南、北各有一处缺口,应为城门遗迹。邾城东、南、北三面城垣外还保留有城濠遗迹,宽约20——30米,今为低洼水田或水塘。邾城水路可利用西、南长江天然水道,向北则陆行至举水入江口,溯举水而上;东南则有巴水亦可至大别山腹地。便利的水陆交通,最终使邾城成为楚国东南重镇。

二、军事堡垒楚东重镇

战国时期,楚国商业十分发达,各国之间、城邑之间的商贸往来日益频繁,对水陆交通要求很高,在当时道路不发达的情况下,尤其依赖长江水运。邾城正处于东西向的长江水上航道与南北向的陆上驿道交汇处。向西溯江而上,可通云梦、汉水,到达楚国政治中心郢都;向东沿江而下,直达吴越,有盐铁之利;向北沿举水过大别,接淮泗可至楚国后期政治中心陈郢、巨阳、寿春;南则连通江淮与湘沅,调运南方矿产及稻米,地理位置优越,使邾城成为楚国水陆交通枢纽之一,其地位在鄂君启所从事的商业活动中可见一斑。

邾城地处长江北岸,与长江南岸的鄂邑(今鄂州市)隔江相对。鄂是楚国最早的封国之一,其地在今鄂州市。在战国时期,鄂邑是楚国最重要的商贸集散中心之一。鄂君启是战国中期楚怀王的鄂邑封君,启在鄂既享受封君待遇,又竭力从事长途商业运输活动,并且得到楚怀王的支持和保护,楚怀王还赐给鄂君启通商节符,享受关税减免。1957年和1960年,安徽寿县先后出土鄂君启节等文物,鄂君启节为铜质,铸造于楚怀王六年(前323年),节文对启的经商活动范围、往返时间、载运物资已经所走路线均做了明确规定。邾城是鄂邑开展水陆运输的交通中心之一,鄂君启在鄂境所行商路以水路为主,实行水陆联运,而邾城是水运线路上重要的沿江护卫城垒。

由于交通的便利,邾城还是楚国获取鄂东南铜矿资源的重要通道。早在春秋中晚期,楚国就已开始控制邾城及江南地区[4],这一点也得到了考古资料的印证。[5]进入战国时期以后,楚国加大了对鄂东南铜矿资源的控制,并在铜矿运输的交通要道设立军事堡垒与驿站,从而保证青铜这一国家资源得到持续供应,铸造生产工具、生活用具和武器等,维持国家经济和军事地位。战国晚期,楚人派重兵驻守江北的女王城(邾城)和江南的鄂州,以确保南方与陈郢、寿郢之间的联络。[6]春秋战国期间,为楚所灭的国家和部族约有六七十个之多[7],除史料所载楚灭邾迁置外,邾城北部的韦家凉亭还出土一件有铭文的许国铜器,引发学者对楚、邾、许国历史的探索,也反映了东周时期邾城或有楚国高级贵族镇守。楚国实行灭国为县制度,县的设置,对于楚国的发展和壮大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县作为地方政权组织,军事性质十分明显。楚县具有军事重镇的性质,同时也具有地方行政组织萌芽的性质。县的长官称县公或县尹,直接统属于楚王,地位极高,仅次于令尹、司马[8],其级别不低于大夫一级官职。黄州邾城周边墓葬出土了大量的青铜兵器如剑、戈、戟、矛、殳、箭镞和漆盾、漆甲、箭箙等,较高等级的棺椁墓葬还出土了有作战用途的车马器,即使是众多墓圹较小、单棺或无棺的小型墓,一般都随葬有青铜剑、青铜戈或箭镞,其身份是军人无疑,表明邾城在春秋战国时期曾是重兵驻守的军事堡垒。

三、楚风汉韵四方融汇

文物考古资料反映,战国时期邾城文化面貌之主体为楚文化。东周时期,周王室衰微,诸候恃强并弱,地处周室南土边缘地带的今鄂东地区,受到了强烈的政治冲击以及随之而来的文化冲击。这一地区商代和西周时期即深受中原文化影响,而且与南方百越文化有着一定程度的交流,在楚人势力和长江下游吴越邦国的交锋争夺下,又融入了吴越文化和楚文化。政治区域的分割变动、大规模人群的迁徙流动和同一族群不同阶层命运变化,都给这一地区的文化交流融合带来了多层面的影响。墓葬作为反映时人生活和文化面貌的重要载体,是今天研究当时社会文化生活的重要参考。[9]墓葬发掘资料显示,春秋中晚期,邾城地域除具备一些楚的共性特征外,接受中原文化影响较大,到战国中期以后,邾城楚墓中仿铜陶礼器全面流行,其文化内涵已进入与楚国核心区江陵地区所代表的楚文化圈。[10]

邾城及其周边地域发现了大批精美、珍贵的楚文化遗物,形成鄂东楚文化遗存的探寻中心,成为高堂邃宇的楚文化和楚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从邾城发掘的200余座楚墓来看,明显为楚文化特征。概而言之,这批墓葬无论从墓坑、棺椁制度、丧葬礼俗,还是从随葬器物的组合来看,都与本省的江陵、襄樊、宜昌以及邻近的几省相似,体现出独树一帜的楚文化在其统治区域内文化面貌的一致性;随着楚国势力对东南的控制力度变化以及吴师入郢、秦人东进等历史事件,也在不同时期表现出部分吴越文化、秦文化和邾城本土蛮民文化“四方融汇”的特征。

邾城考古发掘资料还反映了汉代社会生活面貌。西汉前期,本地区还延续保留着一定的楚文化的色彩,西汉中期以后,国家机器臻于完备,大土地所有制急剧发展,家族茔地、凿石为室的岩坑墓、小砖券墓、穹窿顶墓等应运而生。礼乐制度衰微,伴之而来的是陶质仓、灶、井、住房模型明器,猪、狗、牛、羊家畜陶俑等表现封建庄园经济的新葬俗普遍流行。[11]由于社会经济的发展,即使是普通平民百姓,也能在死后随葬一定数量的生活用品或明器,延续“视死如生”的思想观念。

东汉时期的邾城城池之外主要有南、北两片墓地。1992年,黄州——团风公路扩宽工程中,市、区考古队东湖街道办龙王山村曹家岗墓地清理了一座大型东汉砖室;1998年,市、区考古队黄州果园场基建工地(今黄州国贸大厦址)曾发掘了三座大型砖室墓;2002年,省市区联合考古队在黄州中环路西段清理了三座汉代砖室墓,其中以对面墩一号墓最为宏大,墓室保存完好。此外,专业员在文物调查中分别发现了在邾城东南、西北部的两处墓(群),一共约12座砖室大墓,其顶部均采用无梁的穹窿顶、券顶结构,不仅能承受顶部较大压力,还保持了室内空间无障碍,虽历经2000年,除少数因被盗造成坍塌外,多数墓室较为完好,出土时仍旧坚固如新。在邾城内,还多次出土有汉代瓦当、筒瓦等建筑材料,其烧制火候及装饰均臻成熟,反映了汉代砖瓦烧制和建筑技术的高超。考古工作者对邾城南部对面墩墓群三座墓葬的规模和分布情况进行了分析,认为它们“处在一个东西向岗地上,均为双室(墓),规模较大,朝向一致,南北相近,可能属同一家族。”[10]由于汉代统治者的提倡、宣传,使“同地而居,同族而葬”的观念代代相传,影响深远。

邾城作为黄州历史文化名城之根,蕴涵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是研究中国古代城市建筑、楚文化、汉魏六朝时期长江流域社会面貌的实物遗存,是黄冈、湖北乃至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古代先民为我们留下的珍贵文化遗产。它传承着久远的历史,成为社会发展与进步最重要的精神支撑,唤起人们高度的时代责任感,守望精神家园,传承华夏文明。

[1]郦道元:《水经注·江水》

[2]王军,朱瑾.先秦城市选址与规划思想研究[J].建筑师,2004,(1).

[3]陈梦家.亩制与里制[J].考古,1976,(1).

[4]丁兰.试论春秋中晚期楚国在鄂东地区的军事存在[J].中南民族大学学报,2006,(5).

[5]黄逢春,洪刚,刘焰.湖北黄州楚墓[J].考古学报,2001,(2).

[6]朱继平.鄂东楚文化的历史进程与特征[D].武汉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5.

[7]何光岳.楚灭国考[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

[8]谭黎明.春秋时期楚国的县制[J].吉林师范大学学报,2005,(2).

[9]宋怀祥.东周时期鄂东地区文化融合与变迁[J].中南民族大学学报,2012.

[10]田桂萍,吴晓松,刘焰.湖北黄冈市对面墩东汉墓地发掘简报[J].考古,2012,(3).

[11]李如森.西汉墓葬及其反映的社会面貌[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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