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洁诚 潘健华
民俗文化中的图腾崇拜、灵魂观念、原生态的思维方式与心理趋向等,都归结于人们对天、地、人的自然敬拜。本文以山西童帽为例,对其造物理念中的敬拜意识进行考据。
目前,国内对于童帽的研究局限于“虎头帽”的民俗与传统制作工艺研究。
如苑国祥先生的《中国传统儿童服饰——虎头帽》,主要强调虎文化是中华民族民俗特色的传承。《风俗通义礼典》上说:“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也,能执搏挫锐,噬食鬼魅”,人们就用虎头帽的“虎”形象来抵抗无形的魔,也被认为是一种“以毒攻毒”的方法。张竞琼先生的《中原地区虎头帽的工艺》一文,主要介绍制作步骤、材料、工艺,并记录整个制作过程。许晓慧女士的《民间“虎”服饰的文化特征》针对民间儿童服饰中 “虎”纹样、“虎”造型以及现代服装设计对此的借鉴进行分析。但对于民间原生态千姿百态童帽的研究,还处于空白期,如童帽中的金银饰、各种仿生造型、特种工艺等。
山西位于黄河中下游,历史上晋北亦是华夏族地域与北方胡人地域相接的分界线,其民俗植根于深厚的黄河文化土壤之中,以汉生活习俗为主体,同时兼容游牧文化。山西民俗以农耕文化为特色,物质经济习俗、社会信仰习俗、岁时节日习俗乃至游艺竞技习俗等,都与农耕文化有明显的渊源关系。目前收集到的传世实物,以山西为中心,辐射到陕西、河北、河南,地跨 4大省,覆盖 71.94万平方公里,经历了清代末年、民国时期,直至解放初期,前后跨越 200年历史。每一件实物背后都有敬拜意识与文化故事,具有文物研究价值。
一、生命延续的期盼
我们祖先眼中,一切敬拜意识的本源来自对生命的敬拜。早在旧石器时代,山顶洞人安葬死者把象征生命的红色赤铁矿粉撒在死者周围,祈求生命的延续,这是早期人们对生命的一种敬拜精神。为了追求生命的延续,视生命是一个绵延不绝的过程,民间有很多器物或形象是可以帮助生命延续以及对生命的一种寄寓,如:葫芦、葡萄、石榴都是多子的寓意,希望生命的繁衍可以顺利,家族人丁兴旺,添丁旺财。
在民间,自孩子出生始,所有针对孩子的仪式、民俗都是长辈对其生命的寄寓。孩子需要穿百家衣、吃百家饭。百家衣是把多家要来的布片缝制成一件婴儿的衣服,不能胸前开口,要做成侧开口的大襟衫,寓意孩子多福多寿,并不能做完,要在底襟处留个口子,俗称“藏魂处”。待孩子满月,由孩子母亲将其缝住,表明已将孩子的灵魂留在母亲的身边。百家饭是正月初一,爷爷抱着未满周岁的孙子沿街乞讨,将讨来的馒头、菜、米煮在一起让孩子吃下,这样孩子可受百家庇护。
在研究山西童帽的造物的同时,能深深感受到制作者对生命的敬拜之情,这种敬拜,是发自内心的,而非刻意流露。如图 1,是一顶兽面童帽,其材质丰富,运用了棉、麻、丝等各种布料与装饰绳带,材质上的多元有百家衣的意思,把百家的布片缝到一起,做成的童帽,寄寓了父母对孩子健康成长延续生命的一种期盼,同时在求布片时,特别要向“刘”氏、“程”氏索要,因为“刘”、“程”的谐音是“留”和“成”,寓意“留住”、“成长”。而用兽面作为造型元素,兽的谐音是“寿”,是对孩子将来能长寿的寄寓。该童帽在造物时选用较多的红色作为穿插,红色在中国是喜庆的象征,一来得子是大喜,人们喜用红色;二来红色也是生命的象征,象征着活力与生长的力量,总体是对孩子长命百岁的祝福。由此,可以深刻感受到,长辈借助孩子的随身服饰表达的关怀与爱意,这种关怀与爱意是建立在对生命敬拜的基础之上的,长辈们很清楚,生命是本源,有了生命的保障,才有成长的过程。
二、人与自然的和谐
我们祖先的眼中,尊重自然便是尊重人类本身。只有人与自然在和谐的情况下,才能长期共存。自然界为人们的生存提供了生活资源,人们借造物的平台来回报自然。
中国文化天人合一中的“天”,是指天地自然万物、人的自然本性与自然规律。自然界中的现象是有活力和节奏的,会发生周期性变化,如自然界中的季节的变化、月亮阴晴圆缺、海水潮起潮落、动物冬眠与复苏、草木生长与枯萎等。人类若要与自然和谐共存,必须对这些自然现象产生敬畏,了解他们,尊重他们,才能适应他们并长期共处。 “人”是指社会化及群体化的人; “合一”是指二者互相融合、协和,彼此互为影响,相互依存,共同发展。天人合一的基本内涵反映在人和自然的亲和互融及人的意志、理想、品格、理想和自然规律的同体与共,在天道与人道、自然规律与人类社会规律的合二为一。因此人们对这些生存资源有着强大的敬拜之情。不仅珍惜,而且对这些孕育生命的自然环境还怀有崇敬之情。
人与自然始终遵循着“天人合一”的自然发展规律。早期原始时期人们对自然的敬畏之情尤为明显,通过对图腾崇拜、土地崇拜、原始神话、宗教仪式等方面凸现对自然的敬拜。
图腾崇拜一般选用吉祥造型进行敬拜,在造型过程中还结合自然环境融入意境化设计。如图 2莲童童帽,此帽中一个小孩坐在莲花丛中,寓意“连生贵子”,“莲”同“连”是谐音。因此莲花、莲蓬的造型、胖男孩的造型通常都被用作吉祥造型,他们之间的互为融合,彼此承托,互相协调的造物方式体现了“天人合一”的自然发展观。如图 3八卦童帽,此帽的图案很特别,围绕圆圈一周的是一横或二横三个一组组成的八个方向的图案,这其实是一个卦象。八卦表示事物自身变化的阴阳关系,“—”表示阳, “--”表示阴,三个成一组,八个方向即八个卦象,即“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基本卦象,这些卦象相互搭配又生成 64卦,用来占卜各种自然现象或人事现象。因此,周易的这些卦象是人类崇拜自然的产物,人们敬拜自然,希望自然能给予帮助与暗示,因而发明了《易经》,以便人们借助自然的力量,了解自然界中的周期性变化,实现自己的理想。其实占卜只是《易经》中的一部分内容,《易经》中蕴含更多的是天文、地理、科学、军事、文学等博大精深的知识和信息。人对于自然的敬拜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要在自然界生存,必须对其有敬畏意识,只有了解自然,掌握自然的规律,敬拜自然,才能与自然和谐相处,长期共存。
三、精神偶像的寄寓
人们除了对天、地、人等基本的敬拜之外,精神偶像是更深层次的敬拜。在敬拜过程中人们发现了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神灵,是无比敬仰的精神偶像,常借助于不同神灵物的各司其职,来寄寓神法无边,或祈福禳灾、或避虫避灾,进行心理托福。
中国传统民间神灵中典型的精神偶像便是八仙(图 4和图 5)。八仙是中国道教和民间神话中的传说神仙,是百姓们的精神敬拜对象。八仙有明八仙和暗八仙之分,明八仙指汉钟离(或钟离权)、张果老、韩湘子、铁拐李、吕洞宾、何仙姑、蓝采和及曹国舅。而暗八仙则是指这八位神仙的法器:芭蕉扇(汉钟离)、葫芦(铁拐李)、花篮(蓝采和)、荷花(何仙姑)、宝剑(吕洞宾)、笛子(韩湘子)、鱼鼓(张果老)、玉板(曹国舅)。芭蕉扇能起死回生,葫芦可救济众生,花篮能广通神明,荷花可修身养性,宝剑可镇邪驱魔,笛子使万物滋生,鱼鼓能占卜人生,玉板可净化环境。人们若是对这八仙进行敬拜,便可得到八仙的庇护,那么天——日月、星辰可通过神明庇佑、地——山川、河流、大地可通过万物滋生、净化环境获得永恒,人类的繁衍,可通过镇邪驱魔、占卜人生来趋避厄运,达到生生不息、代代相传,以此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艺术造物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天、地、人精神的统一。人类若能够掌握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大地的变化规律,就能活得更加舒适和坦然。对于神灵的崇拜是人们追求和愿望的更深层次的敬拜,对精神偶像的敬畏、尊重、崇拜通过艺术化手段造化出来,从而达到人们所需要的目的。
结语
设计离不开造型,造型离不开元素。如今,品牌服饰设计过程中对元素的运用越来越趋向于公式化和概念化,缺乏对元素的创新,更忽略对所用元素的内在文化意味、符号价值的深入思考。
第一,原生态艺术的研究。主要立足于对近代山西地区童帽进行研究,有大量的传世实物,这些研究对象都是原生态的,具有考据价值。通过实物的研究打破童帽就是虎头帽的传统误区,事实上虎头帽只是童帽的一种,中国传统童帽造型各异,式样丰富,设计奇特。为设计师提供原创设计素材。避免设计上的概念化的黏贴,造型生动,注重地域、民族、时代等鲜明记号。
第二,对鲜明的形象符号注意文化规定性。这些民国时期的童帽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具有历史意义和文化价值。该方向从未进行文化梳理和艺术传承,应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民俗艺术进行传承与保护。将非物质文化进行传承,如何将非物质文化创新应用并提升,并在建设中国特有的服饰品中引发思考。以点带面,以小见大通过载体传承祖国特有的民俗艺术,引发思考提供借鉴。
本文通过对生命敬拜、对自然敬拜、对精神偶像敬拜过程中元素的考据,提出设计部分所有的元素选用前、采用中、呈现后,都必须了解元素背后的意义。尤其是具有鲜明民俗、地域、历史价值的符号元素,更须谨慎。只有在不同的阶段保持敬拜意识才使这种元素在整体的呈现上不造作、不牵强、不唐突,而有深刻的意味和丰富的联想。通过对这些元素考据的深入研究与思考,唤回人们对服饰造型元素的敬拜之情。
参考文献:
1.苑国祥:《中国传统儿童服饰 ——虎头帽》,载于《饰》 2007年 3期。
2.许晓慧:《中国民间儿童服饰民俗的形式与功能》,载于《大家》 2010年 6期。
3. 孙宁宁、张竞琼:《民间“虎”服饰的文化特征》,载于《纺织学报》 2008年 4期。
4.王珍慧:《中国传统虎图腾文化与民间布艺》,载于《美与时代》(下半月 )2008年 8期。
5. 杨景平:《虎头帽小考》,载于《群文天地》 2011年 8期。
6.朱明:《戏谈儿童服饰》,载于《艺术百家》 2004年 2期。
7.张竞琼、张吉升、孙宁宁:《中原地区虎头帽的工艺》,载于《纺织学报》 2009年 1期。
8.聂元龙:《山西民俗文化资源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载于《山西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10年 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