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统一前西德经济刚开始转向良性发展的轨道,统一后国家被迫实施干预,由此给整个国民经济带来了“统一后遗症”。科尔时期正是这个“后遗症”得到全面展开的时期;施罗德为走出这个困境大胆抛开了意识形态方面的纠缠,实施国家福利政策的改革,结果得罪了自己阵营里的保守势力,最终被选下台;默克尔在施罗德的基础上继续了业已启动的改革,结果看到了这些措施的积极效应。但是,这些只是使德国经济摆脱了受到威胁的零增长,还远没有解决德国经济数十年来铸成的结构性困境。唯有解决这一问题,德国经济才有可能重新回到高增长,回到欧盟乃至世界经济的领头羊地位上。
关键词:德国经济;国家干预;市场机制;经济增长;投资环境
D751.6
苏联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经济由于只有计划,没有竞争,命里注定地必然一昧追求量的增长,忽略质的提升。20世纪70年代开始,随着世界经济产品换代升级的加快,苏联东欧经济的国际同比越来越下滑,到了80年代末,由于苏联东欧国家货币在世界市场上的大幅贬值,国民经济几近崩溃的边缘。但是,由于经济情报的封锁和社会福利进程的加大,西方国家谁都没有料到,苏联东欧体系会在80年代末那么快地一下子解体。当时,对于西德政府来说,东德自动解体来得那么快,以致还没有多少思想准备的西德政府必须抓住历史机遇,马上接管。没有充分的时间准备和酝酿,快速接管虽然在政治上给西德带来了举世瞩目的成功,但在经济上却给整个德国带来了不小“后遗症”,使得本来有待完善的德国经济马上下滑,一时从原来欧盟内处于领先的地位一下子下滑到末尾。直到进入新世纪后,情形才慢慢开始好转。如今,德国经济在欧盟范围内虽早已重返领头羊地位,但情况远低于预期,以致欧债危机袭来时,德国一直不敢推出一揽子救援计划。
一、科尔时期的经济道路
20世纪80年代末,已执政8年的科尔政府采取了不同于此前社民党政府的做法,开始减少国家干预,依托市场机制使一直亏空的国家财政状况明显好转,经济增长重又出现。但是,并没有达到预期:本应与经济增长同步的国内投资没有出现。于是,经济增长和高失业率并存;社会福利由于社会以及来自在野党的压力无法如愿地再缩减,以致国家财政开支无法降到预期水平。正当政府为激活内部市场,提高就业率寻找新出路时,东德解体。于是,接管毋庸置疑地成了当时的第一要务。根据1990年5月18日签订的二德“国家协定”,立即着手建立东西部经济、货币和社会统一体。早在该协定签订之前的同年3―4月,曾有不少东西部经济学家提醒:如此之快的经济统一体会使东部经济彻底垮台并连带影响到西部经济的发展。因而有人建议先建立东部经济区,然后慢慢过渡。但是,当时科尔政府或许为了快速兑现历史赐予的机遇还是在5月签订了协议,7月1日推出了执行该协议的政策。于是,东德马克作废,大量西德马克被运到东德,东德公民可以按照规定的1:1到1:3不等的汇率将手中的东德马克换成西德马克,而此前市场的兑换率是1:6.9。当时总共有2490.9亿东德马克换成了1560.6亿的西德马克,平均兑换率是1:1.58。这样快速的货币整合实际上使东德马克一下子升值4陪多,这使得本来就境况不佳的东德经济立马失去了任何竞争力,尤其在国际市场,原生产设备、能力等全部贬值。生产和就业率快速下滑,倒退率根据行业立刻呈现出13%-88%不等的情形,社会生产总值在1991年较之于90年下滑了30.3%。当时,占全德人口20%的东部地区,经济比重却只有7%。另一方面,由于个人积蓄一下子翻了4陪多,消费需求快速增长。但是持续时间不长,到了1991年下半年便开始出现增长放缓现象。
本来,科尔政府是抱着这样的希望:原来由于西部地区工资附加成本高而不愿就地投资的西德企业会在统一后将投资需求大量向东部释放,因为东部的工资成本即便在统一后还是明显低于西部。但是,这样的预期没有出现,就连像德累斯登银行这样本来是从东部跑到西部去的大型企业,也没有再回到东部。原因很简单:1.西德企业由于数年来就地投资不旺,因此自身还有大量扩大再生产的空间;2.在东部地区投资的法律保障还不够健全。统一后随着私有化进程,财产的所属关系一时无法最终断定;3.管理一时无法跟上;4.交通设施还不够健全;5.旧设施的生态负担太大。[1]53 此外,由于东西部一时无法消除的差异,那些被看好的劳动力不会简单地就待在东部,尤其那些有一技之长和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开始离开东部地区,来到西部。据统计,仅在1990―1991年间就有2百万东德人来到西部。投资没有如期跟上使得统一后东部地区的失业率急剧攀升,随之,庞大的失业金和养老金负担一下子压在政府头上。这个强烈“结构断裂”(Strukturbruch)导致的不良局面和当时东部民众的普遍期待迫使政府马上改变策略,由依靠市场机制转向国家干预。本来,按照西德经济的成功经验,经济增长缓慢和失业率攀升并不来自市场机制失灵,而只是来自国家负债过多和过度干预。按照这样的理念,财政上就必须降低税率,减少企业的国有化程度,以增长企业的竞争力。但是,从1991年开始,政府根据东部地区投资不旺源于投资环境差的事实,放弃了原先预想的市场经济原则,逐渐加大了国家干预的力度。可以感受到的就是出台了“携手建设东部”(Gemeinschaftwerk, Aufschwung Ost)的资助项目,每年向东部地区注入资金,具体多少已经没有确切的数字,但估计每年在700亿―2000亿马克之间,重点帮助东部地区重新达到工业化水平,比如1992年投入东部地区的基础建设资金较之于1991年就提高了26.5%。[1]28 1991年下半年,东部经济虽然改变了上半年的下滑状况,但是,预期的投资还是没有出现。原因主要有二:1.那里的私有制关系一下子不可能完全理顺。二德统一后,很多原先被没收财产的人回去要求索回原先属于自己的财产,当时奉行的政策也是“返回优先于补偿”(Rückgabe vor Entsch?digung)。投资者担心投资之后,有人来要求索回财产;2.国家虽然制定了广泛吸引投资的政策,如减税,低息贷款,甚至直接资助。但是,仍存在不确定因素,投资者事先并不确切知道是否能得到这些优惠。
政府干预力度的加大一方面使得原先已慢慢被控制住的国家财政赤字急剧直上;另一方面也使该政策慢慢波及到西部。就前者而言,1990年欠下的国债(Staatsverschuldung)还是社会生产总值的39.2%, 1994年上升到50%,1997年超过了60%。为了减轻这个负担,于是采取了提高税收的方针,如1993年1月1日起将增值税提高到15%,并提高消费税(汽油和烟草税);1994年7月1日开始向每个有收入的公民征收“二德统一税”(Solidarit?tszuschlag),1998年将增值税又提高到16%。这直接显示了西部地区国家经济政策的改变。事实上,从1992年起科尔政府已开始告别了原来以供需关系为核心的市场经济原则而渐渐靠向了凯恩斯主义的国家干预政策。按照凯恩斯主义的经济思想,在企业投资不旺,失业率持续不降的情况下,国家可以用自己的财政结余或借贷进行干预。如果借贷,则可以提高税收来平衡,科尔政府1992年后的经济政策清楚地体现了这一思想。虽然当时政府清楚地意识到,国家干预是对一切自由主义者的打击,并认为国家援助不能随意、而且长期运用,只有在非常必要时才可运用,而且必须有时间限制。但是,不乐观的经济形势使政府没法看到加大国家干预的时间结点所在。
90年代开始,世界范围内的经济全球化进程加快,国际化程度很高的西部经济随之也快速出现结构重组:服务性行业快速发展,传统经营方式越来越失去意义,生产越来越多地转移到低工资国家。同时,迫于来自国际市场的竞争压力(低工资),越来越多的西部企业也开始将老员工、没有技能的员工裁掉,这又从另一个角度加大了国家的社会开支。90年代中期,整个德国经济困难重重,没有活力。这使得原先在欧盟经济体内起到领头羊作用的德国经济一下子滑到了最后(经济增长率)。但是,德国作为向欧盟提供最大财政支持的国家却没有丝毫改变。对于德国经济在欧盟滑至最后这一点,有德国学者认为,90年代西北欧,西班牙,美国房地产市场的繁荣,德国基本没有参与,也是使德国落后的一个因素。[2] 但这只是一个因素而已,而且应该不是主要因素。主要因素应该在于:二德快速的经济、货币和社会一体化迫使政府进行国家干预,而这个干预又遏制了整个德国经济活力的释放。本来,科尔政府自1982年上台后已行之有效地在降低国家社会开支方面采取了一系列改革,德国经济总体上已开始出现活力。二德统一后,这种改革无法再进行下去。本来,二德统一后东部经济增长一直理所当然地快于西部,1997年却低于西部。于是,社会上出现了对政府的普遍不满。难怪1997年德国社会将“改革堵车”(Reformstau)选成是这一年出现最多或令人印象最深的词。当时,德国上下谁都明白:二德统一在政治上是成功,经济上却是失败。1998年大选时,已连续执政16年的基民盟/社民盟与自民党得票数降到了战后德国史上除1949年外的最低,而以施罗德为领导的社民党得票数又跃至其执政期一直拥有的40%以上。结果:科尔政府下台,以施罗德为首的红绿政府上台。
二、施罗德和默克尔时期的发展困境
1998年施罗德是靠着“第三条道路”或“新中间道路”(die Neue Mitte)的政策上台的。当时德国,科尔政府接管东德的方式在经济上留下的严重后遗症使得基民盟/社民盟,包括自民党一向看重的以市场经济为主导的思想在民众中开始失去不少原有的光泽;而社民党一向看重的社会建设更是由于多少年来庞大的国家开支和巨额国债对经济,乃至社会福利本身造成的不良影响也在民众中失落了不少原有的公信度。于是,出现“新中间道路”:一方面将福利国家的关键因子(Determinanten)确定为实行人人平等的正义,继续贯彻由国家强制实行的社会再分配和社会保障;另一方面又保证社会上所有人,包括在经济上都具有彻底的自由,国家不会由于干预而使经济发展受到限制。但是,筑基于供需关系的市场经济体制必须以整个社会的福利为目标。这个思想被当时红绿政府展现为全球化时代的改革方案,二党联合执政协议的标题就是“繁荣与改革”(Aufbruch und Erneuerung)。如此兼顾社会和经济的方针一时激起了社会上下新一轮的期盼。
然而,理论上兼而有之的“中间道路”实践上却面临着极大的风险。本来,红黑二党由于各据一端在德国民众中各有自己的追随者,如果离开自己原据的那一端就有可能失去原来的追随者,科尔在90年代向国家干预的转向便是一例;而“中间道路”由于兼顾二端,弄不好二头不讨好。红绿政府上台后尽管信誓旦旦想进行一系列兼顾二端的政治改革,但在很多无法兼顾而必须拿出立场的具体问题上马上面临到底左还是右的问题,比如在1999年3月的巴尔干半岛危机时,红绿政府首开纪录地将联邦军派往作战,这引起了社民党内部左倾力量的不满。时任社民党主席和财政部长的拉封丹(Oskar Lafontaine)便一气之下辞去了这二个职位。作为总理的施罗德接替社民党主席一职后,又开始偏向社民党的一贯方针:从国家角度维护民众的社会保障,比如马上将科尔当政时有所松动的“解雇保护法”(Kündigungsschutz)又重新变得严格,限制企业不能随意开除员工;同时又将前政府开始实施的员工休病假时不能获得全额工资的规定又重新取消。这些政策显然在提升工人的就业保障度和社会福利度,但同时却将企业自主决定的空间弄小了,并增大了企业的工资开支,这直接导致失业率攀升,同时又引起经济界不满。经济界不满问题倒不大,那时德国社会已经习惯了社民党维护社会保障系统的做法。但是,面对高涨的失业率和巨额国家财政赤字,红绿政府对缩减国家开支没有任何可行的方案。这引起了社会的广泛不满,尤其经济界。于是,施罗德又开始与经济界接近,试图展示自己对经济增长的关心与在行。
为了振兴经济,红绿政府在2000年5月按照竞选时的承诺推出了降税方案,同年6月获得议院通过,2001年1月1日正式执行。该项税改由于奉行了兼顾的原则,即低收入和高收入群的收入税都得到了减少,但幅度都不大。结果,这样的税改对民众无法起到预期的刺激作用,进而刺激经济增长的效果也微乎其微。因此,红绿政府第一任期内的经济数据远远低于预期:1999年总体经济增长率与98年科尔政府的最后一年持平,为2%;2000年虽然超过3%,但这个增长与当时红绿政府的经济政策并不怎么直接相关。2001年经济增长率大幅下降,连1.5%都没有达到,2002年更是明显降到0.5%以下。与此同时,高居不下的失业率没有任何好转,2001年后甚至继续上升;国家财政赤字又持续上升。那时,民众便将施罗德戏称为“媒体总理”(Medienkanzler),意指在媒体前讲得很好,但事实上做不到,缺乏明显可行的方案。2002年大选时,政府面临被选下台的可能。可是,大选前东部地区面临水灾时,施罗德表现出了大国家的姿态,积极投入救灾和安顿工作;在紧接着的伊拉克战争问题上,他又迎合社会倾向地表现出强硬的反战和反美姿态。这使他赢得不少百姓的好感。于是,大选结果并不如人们此前所预料的那么糟。得票数同比虽有明显下降,但并没有使其下台。
红绿政府进入第2期执政时,面对严峻的经济形势,开始往右偏,准备下力气将国家社会开支往下压,以改善总体经济环境。于是,施罗德专门聘请时任大众汽车公司人事总裁的哈茨(Peter Hartz)先生制定消减由高失业率导致国家庞大福利开支的方案,于2003年3月14日出台了“2010改革议程”(Agenda2010)方案。该方案的主要内容是将失业救济金与社会救济金合二为一,统称为“第二套失业救济金”(Arbeitslosengeld II),又被称为“第四套哈茨方案”(HartzIV)。根据该方案,失业救济金只能领一年,第2年如果再找不到工作,马上降为社会救济金。在德国,失业救济金水平与最后一份工资收入相差无几,而社会救济金则下降到维持最简单日常生活的底线。与此同时,还严格了申领失业金和社会救济金的手续,比如2003年规定:失业后必须马上到申领救济金的劳工局报到,然后规定一段寻找工作的时间,再找不到工作后才能拿到失业救济金。2005年又将失业后寻找工作的时间提高至3个月。这就有效遏制了靠高额失业救济金过活的长时间失业人员的数字,并消减了故意失业而不积极再找工作情况的出现。这个政策显然大幅降低了政府的福利开支,遏制了高福利催生的慵懒现象,从劳工市场角度制止了失业率的恶性上升。但是,这一向社会福利体制开刀的政策虽然在民众,尤其经济界引起了积极的反响,但在社民党内部却引起了强烈的不满。党内那些执着于传统和原则的社民党人开始退党,这给作为党主席的施罗德带来了巨大压力;另一方面,这个从福利体制角度刺激就业的政策虽然使失业率有所降低,使经济增长从2003年的近乎零上升到了2004年的1.5%以上。但是,由于经济面临的根本性问题如结构更新、投资环境改善等没有明显进展,这个增长到了2005年又马上放缓,失业率又开始上升,而且国家财政支出不仅没有在“2010改革议程”(Agenda2010)方案实施后出现下降,反而不断上升,以致欧盟规定的新增国债不能超过国民经济总额3%的“国家稳定指标”(Stabilit?tskriterien)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逾越。科尔在其16年的执政过程中2次逾越这个指标,而施罗德在其7年的执政期内却4次逾越,2003年甚至达到了4%。这在欧盟范围内明显居后。经济政策上的不成功更加剧了社民党内部对施罗德社会福利政策上偏右方针的不满,于是他在2005年任期未满时出于党内压力,被迫解散议会,提前进行大选。这时,虽然他的政策得到了不少非社民党追随者的赞同,但是,由于经济长期不振,失业率攀升,国家财政开支继续上升等因素,得票数明显下降,以默克尔(Angela Merkel)为首的基民盟/社民盟以微弱优势胜出。在绿党不愿与其联合执政的情况下,基民盟/社民盟与社民党在战后德国历史上再次联合执政,于是,默克尔上台。
默克尔的上台由于所据票数并不理想以及个人方面的因素(东德背景),一时使外界对她的能力产生怀疑。上任后,她一反施罗德政府高调改革、创新的风格,低调进入政府工作。所谓低调也就是基本继续执行前政府的有关政策,尤其是继续推行“2010改革议程”方案。其实,在施罗德的第二任期内,为了刺激经济,他已经在政策取向上靠向了基民盟/社民盟的思路,正因为此才引起了党内部分人士的强烈不满。默克尔上台后就自然继续了他已经制定的方针。该年德国经济由于上半年就出现的不景气,结果,经济增长率同比下降为0,8%。这个增长与以往一样主要来自出口,内部市场丝毫没有变化。此前收入税的降低虽然使人们手中的钱多了,但还是被能源价格的提高消化掉,所以内部市场没有起来。面对如此低下的增长率新政府没有采取什么新措施,而是坚守前政府的方针。同时又将缩减政府开支,改善国家财政状况放在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上,于11月制定了新的“财政稳定计划”。2006年3月底,默克尔政府又出台了“八点规划”(das Acht-Punkte-Programm):1.进行联邦制改革;2.消除政府机构的官僚作风;3.鼓励科研创新;4.革新能源政策;5.缩减政府财政开支;6.关注家庭;7.激活劳工市场;8.推进卫生改革。所有这些不仅给人们不夸夸其谈而是埋头干实事的印象,而且还抛开了政党理念的束缚直接面对了实际需要解决的问题,以使这些领域内束缚经济发展的瓶颈得以渐渐消除,比如为改善德国投资环境将雇主和雇员各承担一半的失业保险金率从工资收入的6.5%降到4.5%;将企业投资货物折旧率从20%提高至30%,这些措施明显为企业减轻了经济负担。因此,这一方针由于开始务实和真正改善了德国的投资环境,得到了包括经济界在内的广泛赞同。德国经济在2006年随即出现了新世纪以来的最高增长:3%。这一年不仅出口在欧元坚挺的情况下依然达到了二位数的增长,建筑业开始走出了近10年的低增长,而且国内投资和私人消费都有明显增长。这直接导致了失业率降低,政府财政状况好转。该年总失业人数4年来首次低于4百万,税收明显增长,财政赤字率继连续4年超标后首次降至3%以下,从原先欧盟内国家财政状况最差的国家之一一下子跃入最好的国家行列。该年德国经济的明显好转虽与德国企业国际竞争力的进一步提高和全球化进程的深化有关,但也与政府为企业松绑、刺激企业国内投资积极性的政策分不开。2007年内部市场消费虽然同比略有下降,但外贸依然快速增长,从而使全年的增长率达到2.5%,而且由于前几年连续的经济增长,这一年国家财政自统一以来首次出现结余,尽管数额不大。2008年由于整个世界经济在这一年开始下滑,欧元进一步升值最终使出口增长放慢,国内个人消费也下降了0.1%,因此该年经济增长率为1.3%。但是,由于国内投资环境的实际改善,失业率则继续下降,国家财政基本拉平。此间2008年秋开始的世界金融危机也无例外地使德国经济增速放缓。但是,这一年德国的出口总额还是略微领先中国,依然全球第一。2009年初,金融危机对德国经济的负面影响开始显著出现,使得德国经济增长率迅速下滑,失业率上升。可是,这种迅速下滑也只延续了一个季度。2009年第二季度开始,德国经济又出乎意料地出现了增长,为0.3%。欧元区16国此季度经济下滑虽然也都放缓,但平均增长率依然为﹣0.1%。可见,德国经济在欧盟范围内又表现出了其曾拥有的良好抗危机能力。当2008年秋世界金融危机爆发时,各国政府纷纷采取救市措施,但德国政府在救市方面行动缓慢,犹犹豫豫,一时引来了一些非议。但是,这种犹豫又一次表明了默克尔政府不愿对经济采取过多干预的政策。欧债危机来临时,默克尔政府一直不愿出台爽快的救助计划,也主要与此相关。德国基民盟―社民盟的成功就在于一贯奉行不靠国家干预,而是主要靠市场机制的经济政策,德国经济自默克尔执政以来持续出现的良好势头就主要在于此。
三、当前德国经济的发展状况
从某种意义上说,二德统一给德国经济带来的后遗症在所难免。虽然当初有人提出不马上建立经济、货币和社会统一体,而是先建立东部经济区。这听上去会给国家财政减少不小负担。但是,从实际角度看很难实施。不仅当时东德人不会接受,而且经济边界的存在会严重延缓二德最终统一的速度。好在经过20年的磨砺,二德地区的经济差异越来越小,所谓的统一后遗症对整个德国经济发展的负面影响也越来越被消化,以致如今德国经济的发展总体上已经不再直接受其影响,而是由德国经济本身由来已久的特性决定。
总体上,德国经济是在出口的带动下成长起来的,因此,它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世界经济形势的变化,尤其是欧元经济区,因为德国出口有一半以上来自该地区。撇开这些外在因素暂且不论,就德国经济本身来看,发展首先取决于经济政策的走向。就目前默克尔政府的经济政策而言,无论是在减低企业利税负担和工资附加成本方面,还是在激活劳动力市场方面,主要是有利于经济发展的。正是由于她在这方面的成功,使得她在2009年9月进行的大选中稳操胜券。至今,这一支持经济发展的政策显然没有发生变化,而且,当今德国社会经过自科尔政府以来二十多年的宣传和努力,举国上下已基本形成共识:德国经济近二十多年来的发展瓶颈来自政府干预过多,结构更新过缓,投资环境由于高福利而在全球范围内缺乏吸引力。本来,这样的观点一直得到以社民党为主的社会另一股势力的相左。但是,自施罗德当政以来,社民党在经济政策上也多多少少地开始偏向以刺激经济发展为主导的方向上,这就使得近几年德国经济发展的大环境明显有所改善。但是,就像战后德国从没有实施过英美式的自由主义市场经济一样,即便现在也不会在德国出现这样的经济体制,而且这样的体制也不一定会在德国凑效。就拿一直坚持尊重经济规律,减少国家干预的基民盟/社民盟来说,在08年大众汽车公司收购保时捷而经济界有人提出确保下萨克森州政府能够行使干预权、持有20%公司股份的规定应该消除时,不仅执掌州政府的州基民盟,而且执掌联邦政府的联邦基民盟都坚持州政府不能放弃这个干预权,默克尔本人也同样如此。因此,市场经济在德国必定会受到某种社会性制衡。现在的问题是社会福利太高,并且确实某种程度上遏制了经济的进一步发展,所以才出现对之要有所削减的共识,旨在为经济发展助力。为此,德国上下各界已基本认同这样的观点:1.为减少失业率不能单纯依靠企业提供新岗位,而且失业者本身也必须为重新就业作出努力。因此,国家必须制定政策,为失业者重新就业提供帮助和施加压力,以消除高福利所诱发的故意失业现象;2.社会福利方面减少国家干预,以使公民不要太依赖国家,而国家只提供最基本的养老、医疗和失业保障。其余必须每个公民自己为自己的生活而努力;3.雇员工资增幅应该与整个国民经济增长水平一致,不能一昧迁就雇员的增资期待而无视经济原则;4.国家财政方面要继续缩减开支,不仅在社会福利支出方面,而且也在各种(包括经济)国家救助方面,减少国家干预的力度,尽量让对象依靠自身力量走出困境。这不是因为国家退缩而不愿帮助了,而是不能因此破坏社会经济机制。
以上是国家经济管理层面的状况,就经济界本身来看,德国经济曾经在世界范围内展现过令人瞩目的奇迹,只是80年代以来,这种奇迹不太明显。但是,在西方发达工业国的横向比较中,德国经济依然不差,这主要是因为德国经济赖以存活的强项:汽车制造、机械制造和化学工业虽然在世界范围内渐趋饱和,但并没有失去意义,尤其第三世界还具有强大的发展空间。可是,欧盟内经济领头羊作用的曾经失落以及国内失业率长期居高不下已清楚地表明德国经济存在严重的结构问题:一方面企业在继续盈利;另一方面总体经济的自身基础没有得到扩充,就业岗位不但没有增加反而减少,科技与经济界,尤其与中小企业的合作不明显。这些显然与国内宏观经济环境相关,德国现有的货币、税收、薪水政策、劳工市场状况、繁琐而落后的行政管理等都影响了企业在国内投资和研发新产品的积极性。2006年以来德国经济虽然又呈现出了较好的势头,但这些增长主要来自自身经济的传统强项,而且增长幅度还没有达到其领头羊角色时的水平。未来德国政府如果不明显在货币、税收、薪水政策和劳工市场等方面改善的话,未来德国经济总体上还将在原有的结构框架内运行。经济即便有增长也只是来自企业的理性化管理,而不是占有了新的市场。这种模式由于导致生产率的提高快于生产本身的增长,因而国内就业岗位只会减少不会增加,而且企业盈利也只在有限的范围内,不会达到愿意大量投资新产品研发的程度。这样的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僵化,无法快速适应变化了的国内和国际市场,比如汽车工业近几年来已经呈现出了生产能力超过市场实际需求的问题。于是,生产出的汽车便遇到销售不出去的困难;机械制造领域也只是销售一些基础性的机械而没有考虑生产一些其他国家无法生产的新机械;出版业更是由于没有及时关注互联网的出现而开始陷入困境,新近法兰克福汇报传媒集团的倒闭就是一例。所以,未来德国经济的发展不能再一味恪守原来的格局,而必须快速适应变化了的市场竞争状况,及时推出新产品,占领新市场,尤其在信息,通讯,第三产业,生物技术,医疗技术,金融,旅游等领域必须加快发展速度,而这些领域又是会创造新就业岗位的新经济领域。美国自1991年3月开始出现的经济持续增长和高就业率就是靠这些新经济推动的结果。
当然,经济结构的改造必须由庞大的盈利和政策框架作为支撑,否则不会凑效。如德国社会数年前鉴于社会老龄化早就看到了保健业(Gesundheitswesen)将是未来有发展前景的行业,而且可以增加就业岗位,因为该领域的很多岗位无法由机器代替。但是,迄今一直步履艰难。这一方面是由于投资费用高,很少有企业愿在这领域投资;另一方面由于国家没有明显有效的刺激政策,因为人们长期在该领域不太信任私人公司,而是信任国家,这就使得在该领域建立市场性运作碰到了困难。所以,未来德国经济如果要保持持续发展,甚至重新达到高增长,已不能再单纯驻足于传统领域,而必须占领新产品市场,尤其在目前德国不太强的电讯、信息技术、软件、半导体、光电子学、生物技术、平板显示器领域必须加大发展速度,而政府必须制定有利于这些领域发展的框架政策。2009年德国经济在国际金融危机的冲击下之所以出现二战以来最严重的衰退,衰退幅度达4.7%,远高于美、英、法,很大程度上由经济结构的僵硬所致。而2010年以来德国经济出现的强劲反弹,又主要归功于政府09年出台的一系列经济刺激政策。可惜的是,政府在刚刚看到经济复苏时,为了节省开支,又开始考虑退出一些经济刺激政策。殊不知,治理德国经济增长缓慢的问题,需要强有力和持久的政策支撑,任何短视行为都只能解决一时的滞胀而于大局无补。
参考文献:
[1]Frank Pilz und Heike Ortwein. Das vereinte Deutschland, Wirtschaftliche, soziale und finanzielle Folgeprobleme und die Konsequenzen für die Politik[M]. Stuttgart 1992.
[2]Dieter Brümmerhoff. Nutzen und Kosten der Wiedervereinigung[M]. Berlin,2004.
作者简介:王涌(1961―),男,上海人,华东理工大学外语学院副教授,法兰克福大学哲学博士。
(责任编辑:李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