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希
最初听到“女汉子”这个词,是去走访一家公司。他们的销售总监是一姑娘,迎面走来,一股劲风扑面,笑起来有京剧里花脸的效果。一个下属来向她讨个主意,她拿着计算器,一边以每分钟350字以上的速度数落下属,一边用手指在按键上翻飞,得出数字,把计算器往下属怀里一扔,“去吧!”走廊上我遇见这位下属,问他跟着这位领导感觉如何。小伙子沉吟半晌:“她就是个‘女汉子。我们没人觉得她是女的,也就是上厕所的时候她走另一边。”
把能干的女子说成“汉子”,这位姑娘当真当得这几个字。只是从外形、说话,到行事作风,都有胡同糙爷们儿的风范。
我有一位近亲的妹妹,年过30,在平常人中是出类拔萃的相貌,早在23岁时就有了自己的公司,但婚事却成了家人忧心的话题。一起去外地,飞机上但见她单手提起沉重的行李,一声低吼,举起来塞进行李舱。坐下后,妹妹说:“你看见前排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了吗?她的行李比我轻得多,她只是扶着箱子等了5秒钟,就有个超级帅哥帮她抬上去——我为什么不会呢?”我问她:“你需要吗?”她低声说:“嗯。”
我见过的一个最不像“女汉子”的“女汉子”,温和娴静,说话柔声细语。她跟同学结婚,生孩子,打算一辈子就做个贤妻良母。她确实做得很好,老公第二天穿的衣服头天晚上一定笔挺地挂在固定的地方,袜子和鞋也配好,孩子老人从没让老公操过心。直到一天,老公说遇见了真爱,要离婚。震惊之下,她默默在屋里坐了两个小时,然后牵着孩子的手离开了,兜里只揣了两百块钱。
从带着孩子住办公室,再到换工作,租房子,只在一个星期内完成。后来她念了博士,做了客座教授,在专业领域内声誉卓著。孩子被教养得非常好,爱妈妈,也不怨恨爸爸。前夫的生意下滑得厉害,20年后求助于她,她立刻出手相帮。“他遇到了难处,就像一个熟人向我求助,我想不出不帮忙的理由。”
她认真听别人的抱怨,轻吐一口气:“有什么事是不能的呢?无非不想吧。”认识她这么久,也就属这句显得有些霸气,又安详得让人信服。
如果说“女汉子”像一座宅院,这三位就像三重门。那位销售总监必是那座临街的院子,飞扬夸张,但尚处于初级阶段。一个老辣的“女汉子”,不仅很少咆哮,也从不向人声称她无所不会、无所不能,这恰是内心虚弱的传达。再往里探,我那妹妹则更精致些。她遇事从不逃避,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知不觉,求助功能已经从系统里删除了,只是偶尔看着别人撒娇耍赖,也怪眼馋的。第三进院落不起眼,推开一扇隐蔽的小门,才撞见阔大的气象,在一盆盆景上,就能看到深峻的崇山,不怨不求,自然简静。
人们给“女汉子”下各种定义,我倒觉得,“女汉子”身上无非是“担当”二字,能坦然接受一切猝不及防的安排,并逐步扭转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能屈能伸,屈时未落下创口,伸时也从不轻狂。
(姚冬青荐自《读者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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