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碧仪
一位酒店经理和我讲了一个笑话,一对香港夫妇到新西兰的海边去玩,没过多久就回酒店,他们害怕地去问经理:“海边出了什么事?怎么一个人也没有?”经理淡定地答道:“人多才是出事啊。”
香港是千万人的大都市,24小时车水马龙。居住空间严重不足,以致要将海洋填成陆地来住人。而新西兰是个羊比人多的国家,仅仅有400万人口,国境内有超过一半的地区都是国家公园。
差别这么大的香港和新西兰,在饮食上却有一点相同。这两个地方的快餐里,都住着大英帝国的亡灵。
提到英国食物,大多数人都会想到炸鱼薯条。虽然没有炸鱼薯条那么红,但肉派配马铃薯泥,也是英国的代表性食物。这源于维多利亚时期,东伦敦附近工业多,污染严重,空气中都是煤炭的粉尘,煤矿工人为了让食物不沾上尘,发明了用油酥派皮包着肉吃的妙招。
新西兰到处都买得到炸鱼薯条,是各地的海鸥纷纷超重的元凶。而巴掌大小的肉派更是澳洲和新西兰的国民食物。不但大人小孩都爱吃,还有每年举行一次的全国最优秀肉派大赛!
在超级市场的冰柜里有最便宜的冷冻派,在咖啡馆和餐厅,会有加入香草的私房派。街头小卖部,甚至是麦当劳,都能看到派的身影。1977年就建立的乔治肉派,曾经是开遍新西兰的传奇品牌,于1996年被麦当劳收购。而直到现在,“传奇肉派的回归!”这广告语言,再配上一个肉汁四溢的方形牛肉派,还是新西兰麦当劳里常见的看板。
酥皮加肉,一听就热量满满。口味多元,又很方便,加上价格不过3块钱左右,上班族和学生都爱它。一旦遇上了全民狂热的橄榄球赛时,销量还会往上升一大截。以林业和畜牧为主的小镇,可能比城市消耗的肉派还多。许多伐木工人从早到晚都在吃派和糖果,派不但是他们的早饭和午饭,有些还没有家庭的,甚至连晚餐都吃派。
虽然香港与新西兰一样有着许多和英国同样的地名,比如维多利亚公园和云咸街,但香港的大英帝国鬼魂比新西兰的要本地化。在香港茶餐厅里,那些被番茄味精汤泡得发软的意大利面,浓郁的港式奶茶和各种多士,是许多香港人的身份认同和乡愁。烤得香脆的厚面包片上,放有一厘米厚的牛油,再大方淋上一大堆炼乳,这种淀粉、油脂和糖分的三重攻击,唯有港式茶餐厅才能体验。
英国的下午茶习惯也在香港留下蛛丝马迹。虽然黄瓜三明治已经不再,但趁午饭时,又或是下午溜出去,和朋友同事来个tea break,是常见的事。300岁的英国鬼魂穿上了最普通的当地服装,和面泛油光的白领、疲劳的工人或学生同处一台,既显眼,又和谐得仿佛隐形。
殖民地的心,是很纠结的。提到被殖民的历史,大多数的殖民地居民都觉得屈辱愤怒。但英国带来的进步、先进的体制和文化,却又让人仰慕。
在香港出生长大的学者马家辉,在《对照记》中写道,他最怀念香港火车站的时刻,并不在香港,而在英国的国王十字火车站。他和女儿仰望这个1852年就启用的英国车站钟楼,却恍然回到60年代的香港,小时候记忆中的尖沙咀火车站,错把他乡当异乡。
殖民的阴影已经远去,唯有食物中的鬼魂,飘飘荡荡,人人视而不见,却顺着食道,经由胃,潜入血脉里。
(赵彩丽荐自《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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