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雅诂林·叙录》中书目提要的文献价值

胡 涛

(湖北大学 文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62)

《尔雅诂林》是湖北大学古籍所创立人朱祖延教授主持、古籍所研究人员共同参与编纂的一部大型古籍工具书，是国家古籍整理“八五”规划重点项目。该书将历代研究《尔雅》的成果汇为一编，集“尔雅学”之大成。该书的编纂始于1986年，历时十余年，于1998年全部出齐。全书皇皇6巨册，前5册为“正编”，后一册为“叙录”[1]。该书1999年获“第四届国家图书奖”。对于《尔雅》研究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其中《尔雅诂林·叙录》(以下称《叙录》)包含有《尔雅》研究专著书目提要、序跋汇编、论文选编等。本文论述的即是其中书目提要的文献学价值。

一、收录《尔雅》研究著作最全面

古籍目录之学作用很大，清代学者王鸣盛在《十七史商榷·卷一》中说：“目录之学，学中第一要紧事，必从此问途，方能得其门而入。”目录之中，兼有提要或叙录者，又最为学者之便。最为学者推崇的莫过于《四库全书总目》。

但《四库全书总目》在乾隆时已经截稿，之后的著作完全没有涉及，即便是乾隆之前的著作也不一定收录完备。而且，小学研究在清乾嘉及以后出现了一个历史高峰，一系列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学术著作相继出现。相反，能助学者了解相关书籍、以窥学术门径的目录书却十分少。《叙录·书目提要》即是在《尔雅》研究方面进行了全面的梳理，树立了标杆。

《四库全书总目》正、存目中有《尔雅》研究专著4种，《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有《尔雅》研究专著48种，而《叙录·书目提要》正目中有《尔雅》研究专著142种，附3种，存目中有40种，时间跨度从汉代(如犍为文学《尔雅注》)延续至当代(如徐朝华《尔雅今注》)，类型从辑佚之作(如马国翰《尔雅辑佚》)到笔记、日记(如李雱《读雅笔记》、陆锦燧《读尔雅日记》)，篇幅从惶惶巨作(如刑昺《尔雅疏》)到篇章注释(如钱坫《尔雅释地四篇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叙录·书目提要》是收录《尔雅》研究著作最全面的目录提要之作，收书之全，无出其右者。

由此，《叙录·书目提要》有不少《尔雅》研究著作其他目录书皆不见载，在原书又不易得到的情况下，《叙录》的提要文字是学者了解该书的一个非常方便、有效的途径。如吴浩《尔雅义疑》、周春《尔雅直音正误》、沈朝《尔雅笺释》、唐文治《尔雅提纲》等等。

二、研究《尔雅》学史的绝好材料

“辨章学术，考镜源流”是目录之学很重要的一个功用。一部目录书若收录相关书籍数量少、不全面，用它来“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则是管中窥豹、盲人摸象，所得结论或有偏颇。《叙录·书目提要》在《尔雅》研究著作方面，收录书籍最为全面，几乎囊括了历代研究《尔雅》的所有著作，是研究《尔雅》学史的绝好资料。

首先，能从数量上直观反映历代《尔雅》研究的兴衰。将《叙录·书目提要》中的共185种著作按时代进行划分，就能全面而清楚地反映出历代研究《尔雅》的学术大势。

图1 《叙录·书目提要》收历代《尔雅》研究著作数量

说明：1.此表未列《叙录·书目提要》所收当代著作9种。2.存目中有4种佚名著作，写作时代也不确知，未列入表中。3.以王国维为清朝学者，之后的黄侃、刘师培等人算作民国学者。

此表反映出《尔雅》学是呈波浪形发展的，一个高峰出现后接着是低谷，接着再出现高峰，清朝以前，发展都比较平稳。清朝出现了一个《尔雅》研究的极高峰。相关研究著作数量激增，远远超出之前历史总和。清朝灭亡后，《尔雅》研究回归“正轨”，在民国重又趋于平稳。

其次，能从书目提要中探究各个时代《尔雅》研究的具体情况。如上图所示，清代是《尔雅》研究的极高峰，在学术史上具有特殊的地位，具有较大的研究价值。但前文提到历代目录书对此一时间段的《尔雅》研究著作涉及不多、不够全面。《叙录·书目提要》的文献学价值在这里就突出地体现出来了。

目前专门研究清代《尔雅》学史的专著还没有，通代研究的著作有所涉及，但也仅限于介绍一些著名的作品，如郝懿行《尔雅义疏》、邵晋涵《尔雅正义》，其他的大部分著作则略而不谈。窦秀艳的《中国雅学史》[2]295指出清代出现了新的《尔雅》研究文本——日记体。但仅此而已，没有更多的论述。《叙录·书目提要》中列出此类著作8种，每种皆指出现有版本，以资学者寻觅。然后对其篇幅、内容、条目多寡进行介绍，之后客观论述其优劣得失、或因循或创新，最后对其价值进行评价。从中，初步可以概括出这种新出现的文本的特点：①篇幅长短不一，从十数条到一百余条不等；②从新的角度思考问题，解决前人未确之处；③多运用新出现的理论。

三、对辑佚之作的详细分析

郭璞《尔雅注》行世既久，其前的汉注则渐渐消亡。清人辑佚大家黄奭、马国翰、王仁俊等“网罗群言，左右采获”，今人由此堪可略窥古注原貌。《叙录·书目提要》中当然也收有此类辑佚之作。其文献价值体现于提要文字列表对一种作品的多个辑本详加比勘，区别同异、优劣。比其他的目录书更加深入。

举马国翰的《玉函山房辑佚书》为例。

《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也收有此书。写有一篇提要，内容全部都是从整体上介绍《玉函山房辑佚书》。《叙录·书目提要》则不同，先分而说之：将《玉函山房辑佚书》中所辑各单书(《尔雅》研究方面的)分别撰写提要，有犍为文学、刘歆、樊光、李巡、孙炎等多人著作。各单书的提要中不仅罗列出现存的各种版本，其后还分别附有一张表，详细比较该单书的不同辑本，标出各篇(《尔雅》共19篇)条目多寡，写出特有条目。如犍为文学《尔雅注》，《叙录·书目提要》对比了黄奭与马国翰的辑本，转录其部分表[1]3如下：

《叙录·书目提要》在做了如此细致、深入的工作之后，其提要的内容的准确性更高。《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总括《玉函山房辑佚书》说“经部《尔雅》类十三种，大都为臧氏《尔雅汉注》、黄氏《尔雅古义》所有。”[3]1007笼而统之，未能给学者提供更有价值的信息。但从《叙录·书目提要》一系列单列的提要、表格中，可以确知此“十三种”特有条目有98条。

在各书单列提要，分而细说之后，《叙录·书目提要》也有如《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那样总括性地介绍《玉函山房辑佚书·尔雅辑佚》的提要，做到了分而能合，体系完备。其提要内容除介绍成书、篇目外，还探讨了辑佚《尔雅》的历史源流并概括出马氏之书的四个特点，这也是其他目录书所未能做到的。

四、提要内容全面、准确

中国传统目录书与学术史的关系太过密切，在“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追求下，目录著作呈现出几种不同的风格，有的专重版本，如《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有的关注刻地，如《古今书刻》。当然也有综合性的目录提要，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有这些书目提要都具有相应的文献价值，但客观地说，传统目录提要内容往往不全面，首先表现在传统书目提要忽略了最基本的一块——介绍书。

这里以《钦定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介绍的4部《尔雅》研究著作为例，以说明之：

(存目)《尔雅补注》·六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国朝姜兆锡撰。兆锡有《周易本义述蕴》，已著录。是注多以后世文义推测古人之训诂。如《释诂》：“在，终也。”则注曰：“凡物有定在，亦有终竟之意。今人云不知所在，亦云不知所终。”又好以意断制。如《释训》“子子孙孙”三十二句，则注曰：“每语皆以三字约举其义，与经书《小序》略相似，而又皆以韵叶之。此等文疑先贤卜氏受《诗》於圣人而因为之也”云云。盖因《诗序》首句之文而推求及于子夏。然考《周易·象传》全为此体，王逸注《楚辞·抽思》诸篇亦用此体，是又安足为出自子夏之证乎？[4]572

这篇提要主要只是指出了《尔雅补注》的两个缺点，其他的信息略而不谈。另外3部的提要也都未将其书介绍清楚。《叙录·书目提要》的提要文字更加全面、准确，转录其提要的要点如下：

姜兆锡《尔雅注疏参义》

六卷。卷一《释诂》；卷二……

姜兆锡(公元1666-1745年)，字……除本书外，还有《礼记章义》、《周易本义述蕴》、《周易蕴义图考》……(笔者按：共13本)等，均传于世。事迹见……

《尔雅注疏参义》，简称《尔雅参义》，又名《尔雅补注》……著此书动机是……

该书对于……详加考辨；一反……惯例……有……的作用。条目下的补注，有确当的，如……，但……有的流于皮傅。

版本有：……[5]62、63

通过这篇提要能对姜兆锡的《尔雅注疏参义》有详细、深入的了解。书目提要的功能得到更好的体现。另外，此书《四库》记成《尔雅补注》，《续修四库》、《中国丛书综录》记成《尔雅注疏参义》，同书不同名，可能导致读者误解，唯有《叙录·书目提要》指出此书的正名、简称、又名，消除误解。

除了内容全面，《叙录·书目提要》还能补前人之失、订今人之讹。如《尔雅音图》一书，北京市中国书店1985年出版题为“郭璞《尔雅音图》”。《叙录·书目提要》作“佚名《尔雅音图》”，并考订其音、其图非郭璞所作。今人李运益《新印郭璞著〈尔雅音图〉质疑》[6]一文也做出证明。《叙录·书目提要》所录、所考是正确的，《尔雅音图》当是宋元间人作。

对于一本书的评价，《叙录·书目提要》由于编撰时间靠后，所见材料增多，往往与之前的目录书有所差别，可资互相参考、辨订。如罗愿《尔雅翼》，《四库》评价“其书考据精博，而体例谨严，在陆佃《埤雅》之上。应麟《后序》称其即物精思，体用相涵，本末靡遗、殆非溢美。”[4]532《叙录·书目提要》则说“《四库提要》称此书考据精博，而体例谨严，在陆佃《埤雅》之上。王应麟后序称它即物精思，体用相涵，本末靡遗。但黄侃以为‘以鹑为淳、以鸠为九，皆不脱王氏《字说》之恶习。虽援据载籍极多，治《尔雅》者，亦只能等之于《埤雅》之流；以视陆机《毛诗义疏》、陶宏景《本草注》，固不逮远甚矣’。(《尔雅略说》)由于此书得失相参，瑕瑜互见，故殷孟伦要求‘读是书者又当善于别择为是’。(《尔雅简说》中)”[5]57。

编撰《叙录·书目提要》的前辈学者，以其金针度人的美好情怀，搜罗文献，编次目录：“晨光才启，缃囊已散；宵漏既分，绿帙方掩”,乃至“如独入古墓，如长征沙漠”。他们苦学精究，辛勤撰述，成就了一部传世名著，让人钦佩。

参考文献：

[1] 郭康松．《尔雅诂林》评介[J]．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3)．

[2] 窦秀艳．中国雅学史[M]．济南：齐鲁书社，2004．

[3] 中国科学院图书馆整理．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经部(上、下册)[M]．北京：中华书局，1993．

[4] 纪 昀，等．钦定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97．

[5] 朱祖延．尔雅诂林·叙录[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8．

[6] 李运益．新印郭璞著《尔雅音图》质疑[J]．西南师范大学学报，198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