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的《福利资本主义的三个世界》

2014-08-15 00:24陈宇峰黄冠
证券市场周刊 2014年31期
关键词:商品化安德森阶层

陈宇峰+黄冠

在90后已经进入晚婚年龄的当今社会,讨论这样一本发行在上世纪90年代初的著作显得特别不合时宜。在日新月异的学术界,尤其是经历了本世纪前十年的资讯爆发,这样一本20多年前的老书是否已经过时得陈词滥调了?难道该领域的新近学者就没有可以把它比下去的著作?答案是:没有!

当人类历史行进到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的时候,欧美发达资本主义世界高速发展的经济为社会的全面完善提供了可能,起源于二战的“福利国家”在各资本主义经济体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随着其影响力的扩张,各国间彼此借鉴对方的福利政策和项目成为非常普遍的现象。

在学术界,鼓吹各个资本主义经济体所推行的“福利国家”从内容到规模早晚会实现“一致化”的学派也是高歌猛进,将主张“差异化”的学者们驳斥得节节败退,丢盔弃甲,虽然现实中的各个“福利国家”依旧千差万别,但是在当时的学术界却几乎只有“一致化”一个声音。

这种对立学派的影响力极端不对等情况的出现是从上个世纪20年代一点点积累下来的,但它的转变却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完成的。1990年的某天,一个叫做哥斯塔.艾斯平.安德森(G??staEsping-Andersen)的丹麦学者带着他的第一本专攻于“福利国家”的著作——《福利资本主义的三个世界》出现在了嘈杂的学术界,然后“一鹰入林,百鸟无声”,几乎是一夜之间,“一致化”学派辛苦经营了半个世纪的王朝,就这样突然被掀翻了。

《福利资本主义的三个世界》的出版从一个简单的学术行为,变成了一个标志性的学术事件。在它发行之前“一致化”独步天下,它发行之后“差异化”定鼎中原。

此后的学者无论对该书评价如何,在研究中都不可避免地要引用该书部分结论,参考该书的研究方法,借鉴该书的分类手段,改进该书的评价标准。甚至进而形成了“分类学”这一研究“福利国家”的分支流派。

与其他学术著作受到的待遇不同,对于该书的批评也都是对其可以进一步深化理论的建议,直接挑战其理论可靠度的批评竟从未出现。

三个世界的划分

《福利资本主义的三个世界》,仅从书名就可以看出其强调“差异”的内在属性。

1990年苏联解体前,冷战仍在继续,所以这本书从一开始就是以西方资本主义世界为研究对象的。虽然它也以“三个世界”命名,但是它和政治学中对政体进行划分的“三个世界”理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安德森的“三个世界”完全是站在西方资本主义视角对当时的资本主义阵营所推行的“福利国家”制度进行的分类。虽然其进行分类也采用了“意识形态”这种贴标方法,但是其使用的“社会主义、保守主义、自由主义”等分类全部都是在西方政治学范畴内讨论的,对于当时流行的“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对立则直接被其无视掉了。

作为政治和经济结合最为紧密的研究领域之一,在“福利国家”的研究中,无论如何试图摒弃政治的影响,保持经济研究方法的纯洁性,在具体操作中都不可避免地要将政治作为研究的关键变量。

安德森虽然在研究“福利国家”的经济面时采用了当今流行的“大数据”分析,得出了各个关键经济变量对“福利国家”发展的影响系数。而在研究“福利国家”的政治面的时候,安德森还是不可避免地引入了政治学的分析方法,以议会中处于主导地位的党派的意识形态属性为自变量,来对不同种类“福利国家”的产生机制做了解说。

依据其观点,当左派党团在议会中处于多数地位时,以北欧斯堪地那维亚国家为代表的“民主社会主义福利国家”得以诞生;当右派党团在议会中处于多数地位时,以德国、法国等欧洲大陆国家为代表的“保守主义国家”开始出现;而以英国美国等盎格鲁萨克逊国家为代表的“自由主义福利国家”的出现则是由于议会中左派和右派势力的均衡发展。

至此,我们可以看出,安德森的这部著作是只专注于传统的西方资本主义世界的,其经济基础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而无论主导的意识形态有何不同,其政权诞生和组织形式都是民主制的。

非商品化与非阶层化

在讨论安德森的三种不同类型的“福利国家”的具体内容之前,我们必须先介绍一下安德森最具创新性的两个用来评估“福利国家”效果的标准:非商品化(decommodification)和非阶层化(destratification)。

非商品化实际上是针对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造成的人的“异化”问题提出的(马克思的《资本论》作为西方学界普遍认同的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进行批判的最有力著作,其研究价值至今无人能出其右)。非商品化实际上也是“福利国家”制度对起源于德国的“社会保障”制度的一个最根本的发展(考虑到“福利国家”(welfare state)这个名词是英国在二战时针对德国的“战争国家”(warfare state)提出的,而英国也确实用“福利”把“保障”做了全面的提升。虽然双方在二战时都采用了大规模的政府干涉来保证国家运转,但是最终“福利”战胜了“战争”,这不能说不是“修文德服远人”的良好例证)。同时,也要避免以为非商品化就是排斥市场,避免就业,实际上,非商品化做得最好的斯堪地那维亚国家恰恰是充分就业实现最好的国家。非商品化的真正目标是使公民摆脱对市场的生存依赖,转而真正让劳动变成自我实现的需要。

非阶层化的主要目的则是为了纠正市场竞争产生的负的社会效应。“福利国家”不再像“社会保障”一样,只是保证起点的公平,而是通过“再分配”这一手段努力的实现着终点的公平。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在现代资本主义国家,把生产和发展交给市场,把生活和公平留给“福利”。

这两个标准不但被用来评估和衡量各个“福利国家”的工作效果,更是被做成象限来对不同种类“福利国家”进行分类。

依据安德森的论述,民主社会主义(socialism-democracy)福利国家在“非商品化”和“非阶层化”两个方面都做到了最优。这个类型的国家真正关注个人的自我实现和福利状况,注重实现社会的平面化发展。与之相对,保守主义(conservativism)福利国家在“非商品化”方面做得较好,但是在“非阶层化”方面却做得很糟糕,这是因为其推行“福利国家”的目标是保障传统社会的延续,其提供福利也主要是面向家庭单位。而创造了“福利国家”这个名词的盎格鲁萨克逊国家却更加关注市场自由,一方面认为“商品化”是市场经济的需要;另一方面认为“阶层化”是市场竞争的结果。据此,其主张任何过度的修正都是对市场自由竞争的破坏,所以其提供福利的目标是保证市场结果不会破坏再生产,也因此使其成为三种“福利国家”中将臭名昭著的“资格审查”(mean-test)手段运用得最出神入化的一极。

勿盲目比照

除了上面这些闪光点外,安德森的这部著作常被指摘的两点是:1.对“非商品化”和“非阶层化”这两个关键性的标准定义不清楚,尤其缺乏可检验的量化标准,经常有学者跳出来质问:“你这两个标准是怎么来的?!”很遗憾,这至今仍是个谜。估计安德森自己对这两个标准的量化也是头疼不已,因为这两个定性标准的相对性和变动性都太强了,想对其进行量化,不但需要大数据的积累, 还需要对其可靠性进行论证,而这样的论证则是最为困难的。2.安德森一直没有回答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同类型的‘福利国家采用了不同类型的福利项目,不同类型的‘福利国家却采用了同类型的项目?”这个问题其实是很枝节性的问题,但就因为前面两个根本性的标准可应用性不够强大,才造成了这个枝节问题被放大。

最后,安德森的这部著作对于今天的中国社会保障和福利的研究依旧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对于普通读者来说,这样一部深入浅出的学术著作对全面了解西方“福利国家”,形成整体印象都是不可多得的助臂。尤其是其以“福利国家”为切入点,对政治和经济互动的论述,对于读者形成正确的政治经济观念都有很大的帮助。

当然,千万不要拿书中所描述的“福利国家”同中国的社保福利进行比较,因为“比不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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