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红店”对景德镇陶瓷彩绘发展的影响

任莹玲

（福建莆田学院艺术系，福建莆田 351100）

回顾历史，中国陶瓷艺术的发展经历了从陶到瓷，从素瓷到彩瓷，从青瓷到白瓷，从满足人们生活日用到几上玩物，成为人们艺术审美、鉴赏、收藏的珍品，陶瓷经历了化茧成蝶、脱胎换骨的种种蜕变。时光荏苒，景德镇千年的辉煌与沧桑，成为少有的以陶瓷产业支撑的城市，在面对昔日的辉煌与光环中，依然能找出她为陶瓷彩绘的发展奠定的基础——红店，也可以通过它读懂陶瓷彩绘以及陶瓷彩绘相关的故事。

陶瓷彩绘的历史久远，早在新石器时代就出现了陶器加彩，所使用的色料为红色和黑色，此后的各个时期陶瓷彩绘都有所发展。唐代，出现了“唐三彩”；元代出现了“五彩”；明代五彩达到历史最高水平，斗彩也独领风骚；清初，粉彩称为彩绘“新秀”，倍受青睐；清末民国初，法国“洋彩”被引入中国，珐琅彩斑斓生辉，这已然使得洁白的瓷器表面呈现出万紫千红的色彩，还创作了形态各异的纹饰，独创性地开创了陶瓷彩绘生生不息的陶瓷工艺和文化。景德镇以瓷闻名，许许多多的品种和难以统计的画面，成为了景德镇留给世人的一份弥足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这种文化、这种历史，又主要体现在红店之中。

一、红店释义

明代，景德镇就呈现了“匠从八方来”的繁荣制瓷局面，陶瓷生产、制作出现了明显的分工，以专门在白胎上进行彩绘的行业，经营这一行业的店铺，被称为“红店”，而在瓷器白胎上进行彩绘加工这种繁杂的工作被俗称为“画红”。至于为什么景德镇陶瓷彩绘的店铺被称为“红店”，笔者查阅了霍华所著《陶瓷述古》、傅振伦所著《景德镇陶录》以及李知宴所著《陶瓷发展的历史辩伪》等文献资料，大致有以下几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是，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最喜欢红色，以红色代表吉祥、祥和、喜庆，在当时，出现了许多红色彩绘瓷器，如在人物绘画中，除了眉眼和头发用黑色外，其余全部用红色，甚至背景颜色也为红色，红色为陶瓷彩绘的主色调，因此，冠以红店之称谓。第二种说法则是红色排在诸色之首，如毛泽东1933所作词《菩萨蛮·大柏地》有：“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赤色为红色，以红指代彩色，陶瓷彩绘中，因所绘对象不同需要选取不同色的颜料加以绘制，红店因此而得名。

从景德镇明清史料记载看，明清两代，景德镇红店业发达，至民国年间，仍然兴旺红火，有资料表明，民国26年前后，红店开业者超过1400余家，从业人员近万人。此时，白天红店画瓷工人足不出户，埋头画瓷；夜晚，窑火冲天，夜如白昼……数以万计的瓷器，经过红店彩绘以后，远销海内外，其中不少精品，流传至今，成为传世珍宝。

从事红店行业的陶瓷绘画者大多有着良好的美术绘画基础，众多的红店大致分为三个业别：美术彩业、写意彩业、古彩业。在这三种业别中，美术彩业与现当代陶瓷彩绘最为接近，专画瓷板、瓷瓶、薄胎之类，画工精致细腻、水平超群。在红店走出来的陶瓷艺术家中，“珠山八友”中王大凡、徐仲南、何许人等均为红店艺徒出身，他们全面地继承了浅绛彩文人瓷艺家的艺术追求和审美旨趣，并通过粉彩这一艺术形式加以弘扬和发展，珠山八友作为对当代陶瓷艺术有重要影响的艺术家群体，在陶瓷彩绘发展史中留名青史。

二、“红店”对景德镇陶瓷彩绘发展的影响

1、“红店”极大地促进了陶瓷彩绘所需物质条件的完备

陶瓷绘画，离不开必要的工具设备。随着科技的日益成熟，陶瓷彩绘的物质条件也逐步得到了完善，许多科技进步成果不断地运用到这一行业中来。原来的红店设备较为简单，一般为二层式的砖木结构推板屋。屋内一侧排放着画桌，另一侧摆放用于陈列展示的瓷橱，这可方便边卖边画，是一种小规模作坊兼商铺的模式。在红店进行陶瓷彩绘所需的工具与设备大致包括：画桌、瓷器橱柜、擂料台、小擂钵、颜料、颜料笔、铁针笔（用于扒出花朵筋纹、衣服纹饰皱褶、鸟的羽毛纹路和人的毛发纹理等），竹针笔、调色刀、调料盘、颜色碟、油盅（贮存乳香油）、横贡纸、靠手板、洋金盅（也叫金蒂子）、玛瑙刀、马架等。

时至今日，彼时红店所用工具设备还被陶瓷艺术家沿用，他们进行陶瓷绘画时所用的工具设备依然包括擂料台、小擂钵、颜料、颜料笔、铁针笔、颜色碟、油盅和洋金盅、玛瑙刀、马架等。在科技进步的今天，从事陶瓷彩绘的艺术家借助科技的进步，不断完善与之相应的设施和设备，譬如在进行大件瓷板绘制时，人们运用滑轮原理和杠杆原理发明了电控移动画板，极大地方便了创作人员合理调整高度和角度。

2、“红店”极大地促进了陶瓷彩绘人员分工合作

进行陶瓷绘画是一件繁杂的工作，需要分工合作，红店的技术工种很少，只有画工和填工两种，其余都是辅助工。进行陶瓷彩绘前，需要将各种颜料研细调合，用白瓷片绘制试烧，必须熟练地掌握颜料和火候。调色有用芸香油、胶水和清水三种方法。用油调色便于渲染，胶水调色便于拓抹，清水调色便于堆填。按照器物大小和所画部位，绘画者有各种操作姿势，但都要做到眼明心细手准。

所谓的画工是指经过严格的训练，有高度技能的陶瓷艺人，在红店一般被称为“师傅”。这种师傅一般又各有专长、有的擅长粉彩，有的擅长古彩；其中又有专攻人物，或山水、或花鸟、或图案纹饰的。而填工也叫填笔，专门负责填色工作。工作职责是在画工画好各种线条后，填上玻璃白，再用颜色洗染出明暗面。有的只需罩上一层“死色”，即用画面颜色平涂则可。在今天，许多从事陶瓷彩绘行业或与之相关的行业都自成体系，既分工，又合作，但整个行业都围绕陶瓷艺术创作为中心，即使存在因分工形成的不同工种，但这些工种之间仍然存在必然的联系，例如，画粉彩人物的，画工负责画头，包括五官、须发、并用陶瓷颜料画出明暗面，其他部分，如衣服、背景，只用生料勾出线条，接下来由“填工”负责完成，最后画工进行“收尾”工作，即在填颜色后再描衣纹、须发等。

3、“红店”极大地提升了陶瓷绘画艺术的历史地位

陶瓷彩绘技法是进行艺术陶瓷创作的重要工艺基础，红店作为景德镇陶瓷彩绘特有的创作形式，为陶瓷彩绘表现形式的创新提供了充足的能动力。可以说，红店在历史达900年之久，以工艺瓷为主的陶瓷艺术中创造了新的艺术表现形式。“红店”重彩绘，并以传统人文画表现在瓷器上，蔚然成风，也标志了景德镇“瓷上人文画”的兴起，也标志着历代皇家制瓷根深蒂固的审美理念得到一次彻底扭转。红店成为“匠从八方来”陶瓷彩绘的一种群落模式，竖起了陶瓷绘画张扬艺术个性的大旗，自此，以中国文人画为核心的新粉彩艺术取代了工艺瓷，成为时尚、主流文化。

在今天看来，尽管“红店”在陶瓷历史的长河中就像一捧浪花，没有太大的波澜，但这朵浪花为中国陶瓷彩绘艺术增色不少，为提升陶瓷彩绘艺术的历史地位立下了汗马功劳。

首先，“红店”将诗、书、画三者结合在一起的绘画的理念对同一时期陶瓷艺人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红店是当时景德镇陶瓷彩绘瓷的“生产基地”，从这里创作出的艺术瓷，将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景德镇陶瓷彩绘最高水平。红店所画的题材、作品内容，无论是山水、花鸟抑或人物，都是这一时期和后期瓷艺人所经常表达和创作的内容，从红店流传至今的作品，已然代表了当时景德镇经典的陶瓷彩绘精品。红店不仅把文人画的品格传承到陶瓷艺术上来，倾注在自己的笔端，更重要的是红店的画工把个人的思想感情，对人生、对艺术的感悟和理解，倾注于笔端，一挥而就。

其次，“红店”对传统工艺瓷进行了历史性的超越。红店画工所追求的审美价值取向是他们个人艺术风格的反映。红店画工大多将自己的一生默默地埋在了陶瓷彩绘事业上，“精于此业，乐于此道”，无怨无悔地耕耘于瓷坛数十载。他们形成了苍劲、老辣的笔法，清新、淡雅的设色，深幽、绵延的意境，新颖的画面。这极大地突破了传统工艺绘画的局限性，一改沉闷、僵硬、古板的陶瓷彩绘格局，红店的彩绘对传统工艺瓷也作了一些延伸，如九宫格画瓷像，使得景德镇陶瓷肖像绘制技法日臻成熟；落地彩绘画人物的衣服纹饰，衣袂飘飘的神韵跃然瓷上……红店将传统工艺瓷来了一次历史性的超越，实现了脱胎换骨的蜕变，使得陶瓷彩绘呈现风格独立、鲜明，各种流派的艺术追求应运而生。真正实现了“一支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的艺术繁荣新气象。

再次，“红店”开创了陶瓷彩绘现代发展形态。不可否认的是，景德镇陶瓷艺术经历了千年的沧桑与蜕变，始终保持了发展与创新。从实用到审美的升华，一定程度上是景德镇陶瓷彩绘艺术经历了岁月的凝练与各个历史时期陶瓷工匠的辛勤努力，从而形成工艺上的变革与创新，艺术表现形式的丰富多彩，才有百花齐放的行业盛况。“红店”在这一系列过程中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将传统中国文人画“搬”到了瓷器上，这看似简单，实则是一个充满艰辛和挑战的过程。以“红店”为依托的陶瓷工匠进行了伟大的创新，摆脱了传统工艺瓷的束缚，充分将艺术家自己的才华、思想和艺术追求表现在陶瓷彩绘中来，从而催生了陶瓷彩绘的现代化发展形态。

三、结论

溉古泽今，见物思贤。“红店”文化古已有之，始于明代，盛于清代，是景德镇独有、极具本土特色的陶瓷文化。景德镇陶瓷彩绘有着悠久的历史，红店只不过是见证了景德镇陶瓷彩绘在历史长河中的某个阶段，它作为承载了许多景德镇陶瓷老艺人记忆和追思的一处遗迹、一个符号，对景德镇陶瓷彩绘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一是对完善和完备陶瓷彩绘所需的物质条件，创新创造新时期陶瓷彩绘的新工具新设备提供了基本的思路；二是极大地促进了陶瓷彩绘从业人员的分工与合作；三是极大地促进了陶瓷彩绘创作方法，即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创作方法的互相渗透和相互借鉴。希望现当代陶瓷艺术创作者通过更多地了解红店以及红店现象，从中获得艺术创作、创新的灵感，为景德镇陶瓷彩绘继往开来贡献力量。

[1]王婷婷.回归与嬗变——景德镇单栅门红店一条街的田野考察[J].内蒙古大学艺术学院学报，2009，（02）.

[2]霍华.陶瓷述古[M].上海文化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