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宣言》定稿时间及初稿名称考

郑发展，张 涛

(郑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八一宣言》是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以中国苏维埃中央政府和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名义，于1935年10月1日在巴黎《救国报》上正式发表的。作为我党历史上的一个重要文献，其发表标志着中国共产党开始突破“左”倾关门主义的束缚和影响，推动了抗日救亡运动高潮的到来，促进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目前，学术界针对宣言的研究已经取得显著的学术成果，这些成果主要侧重于研究宣言的地位、作用以及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关系等方面。但是，关于宣言的初稿名称及定稿时间问题，笔者尚未见相关的学术研究成果。根据最新的档案资料和相关学术著作，本文试图对此问题进行考证说明。

一、宣言的定稿时间

长期以来，学术界关于宣言的定稿时间问题一直没有形成一个确切的定论。从当前出版的著作和发表的文章来看，学界对此或划定一个大致的范围或避而不提，因而也就谈不上对其进行相关的考证和给予明确的说明。对于宣言的定稿时间，黄修荣则表述道“王明回到莫斯科后，接受了吴玉章等人的建议，根据共产国际新的战略方针，在1935年6月用4天时间起草了《中国苏维埃政府和中国共产党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的初稿，接着，召开了中共代表团会议，经过7天反复讨论，才正式定稿”［1］(P204)。在书中，作者交代了宣言起草和定稿的过程，而对宣言定稿的时间却未提及。同时，翟作君在其著作中也没有说明宣言定稿的时间问题，只是说“当时吴玉章等一些同志从莫斯科打电报给在苏联基斯罗沃得斯克疗养的王明，要求他回到莫斯科商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问题。王明接受了吴玉章等人的建议，起草了《八一宣言》，经过中共代表团历时七天的讨论才正式定稿”［2］(P258)。孙武霞基本上与翟作君的表述一致，即王明回到莫斯科后，与中共代表团吴玉章等讨论，接受了吴玉章等同志的提议，根据共产国际新的战略方针，用四天的时间起草了《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 (即《八一宣言》)的初稿，接着召开了中共代表团会议，经过7天的反复讨论，正式定稿［3］(P267)。另外，申长友也持同样的说法，即王明回到莫斯科后，根据共产国际在即将召开的七大上提出建立反法西斯统一战线这一新的策略方针，用4天时间起草了《中国苏维埃政府和中国共产党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的初稿，接着，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召开会议，集体讨论7天，反复修改后才正式定稿［4］(P168)。显然，上述几位学者只说明了宣言起草和形成的一个大致过程，即宣言是王明返莫后根据共产国际新的战略方针用4天时间起草并经7天时间进行反复讨论修改而正式定稿的，而对宣言定稿的时间则只字未提。透过上文可知，王明执笔起草的宣言经过中共代表团会议讨论后正式定稿。

然而，有学者认为在中共代表团会议上只是确定了宣言的初稿名称，而没有确定宣言的最终稿。其中，向青在《共产国际和中国革命关系史稿》中指出，“王明返回莫斯科后，起草了《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的草稿，接着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会议召开，会议持续了几天时间，确定了宣言的初稿”［5］(P189)。在《〈八一宣言〉形成的历史过程》一文中，向青持相同观点，即王明从苏联的基斯罗沃德斯克回到莫斯科，起草了《八一宣言》的草稿，经过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会议讨论数天，才完成初稿［6］(P101)。同时，陈再凡在《共产国际与中国革命》中则谈道，“1935年6月中旬，王明回到莫斯科后，以共产国际的新政策为依据起草了《八一宣言》第一个草稿《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立即召开会议讨论修改，最后确定了《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初稿”［7］(P242)。另外，周文琪和褚良茹对此问题也认为，根据共产国际关于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的既定方针，由王明起草了《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的初稿草案，后经中共代表团会议研究讨论，制定了《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初稿［8］(P301)。刘文耀和杨世元主编的《吴玉章年谱》也记载，1935年7月14日，中共代表团会议讨论由王明执笔起草，准备用中华苏维埃和中共中央名义发表的《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草稿。7月中旬，中共代表团连日开会，讨论修改《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9］(P201－202)。由上可知，以王明为首的中共代表团只是确定了宣言的初稿(草稿)，而没有对宣言进行过正式的定稿。

谈到《八一宣言》，季米特洛夫在共产国际七大上的报告则不得不提，因为这与共产国际反法西斯统一战线政策的正式形成直接相关。1935年8月2日，季米特洛夫在共产国际七大第十四次会议上做了《关于法西斯的进攻以及共产国际在争取工人阶级团结起来反对法西斯的斗争中的任务》的报告，报告正式提出了统一战线政策，并就统一战线的意义、内容、形式等内容进行了说明［10］(P383－392)，这是季米特洛夫第一次正式在共产国际大会中提出反帝统一战线的政策。至此，世界各国共产党的政策开始发生转变。作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中国共产党方针政策的变化无不受到共产国际方针政策的影响，因而，中国共产党不可能在共产国际尚未正式确定一项新的方针政策之前完全制定好自己的方针政策，由此推定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起草的宣言不可能正式定稿于1935年7月。

假定宣言定稿于1935年7月，则我们就不得不思考宣言定稿的时间与反法西斯统一战线政策确立的时间之间孰先孰后?倘若宣言定稿的时间先于反法西斯统一战线政策确立的时间，则以王明为首的中共代表团依据共产国际统一战线政策来起草和制定宣言就值得怀疑。因为王明一直以来都是共产国际路线的坚定执行者，虽然也曾对共产国际的某些政策持有过怀疑态度，但其最终还是对共产国际的相关指示给予贯彻执行，因而我们可以推测出以王明为首的中共代表团不可能在共产国际尚未正式确立统一战线政策的情况下起草和制定出宣言。如果我们将宣言的定稿日期确定在共产国际七大期间，那么，王明在共产国际七大精神指导下制定出宣言的观点就没有太多质疑的地方，但这却与目前已经公开出版的文献和著作中关于宣言定稿时间的相关论述发生了歧义。通过逻辑推理判断，宣言定稿于1935年7月和共产国际七大期间，均产生了逻辑上的“错误”或在某种程度上与部分学者关于宣言产生过程的论述之间发生了“打架”现象，因此，宣言定稿于共产国际七大之后这种假设在一定程度上更加符合逻辑判断。

根据共产国际、联共 (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5卷对宣言定稿过程及时间的记载，笔者发现上述论断是成立的。档案对于宣言的定稿时间记载为:1935年9月24日，共产国际执委会书记处再次召开会议，听取和审议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和中共中央告中华民族书草案》，并决定批准建议稿 (指《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最后稿)［11］(P3)。由此可知，宣言的定稿时间既不是在1935年7月，也不是在共产国际七大召开期间，而是1935年9月24日。

二、宣言的初稿名称

作为我党历史上的一个重要文件，关于宣言初稿的名称问题，长期以来，学界直接称其为《八一宣言》、《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或《中国苏维埃政府和中国共产党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这种记载方式不可避免地会使读者产生一种迷惑乃至误解，认为宣言初稿的名称与宣言最终定稿的名称是一样的，而真实的情况并非如此。

基于原始史料的限制，在共产国际与联共 (布)最新档案资料尚未公开之前，学术界对宣言初稿的名称问题一直都没有给予很好的考证说明，甚至一些学者直接将王明执笔起草的宣言称之为《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或《八一宣言》。比如，向青等人在《苏联与中国革命:1917－1949》中则说，“王明根据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的讨论起草了《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12］(P392)。戴茂林和曹仲彬在《王明传》中也说，王明回到莫斯科后，主持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召开了数天会议，然后由他根据共产国际的精神和中共代表团讨论的意见，执笔起草了《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即著名的《八一宣言》［13］(P194)。同时，杨云若也谈道，中共代表团根据共产国际确立的建立广泛的反法西斯统一战线新方针，经集体讨论起草了《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即《八一宣言》［14］(P117)。另外，朱玲和张先智认为，1935年6月，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根据共产国际的新方针，经研究由王明起草，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集体讨论制定了《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15］(P199)。翟作君也采用了此种说法，“当时吴玉章等一些同志从莫斯科打电报给在苏联基斯罗沃德斯克疗养的王明，要求他回莫斯科商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问题。王明接受了吴玉章等人的建议，起草了《八一宣言》，经过中共代表团历时七天的讨论才正式定稿”［2］(P258)。显然，学界一直存在将宣言名称直接称之为《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或《八一宣言》，而并未对其加以区别对待的情况。

除了未区别对待宣言名称的情况，学界也有学者认为王明只是起草了宣言草稿 (案)或初稿。如向青在书中说，“王明从苏联疗养地基斯罗沃德斯克回来后，起草了《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 (八一宣言)的草案，接着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会议召开，会议持续了几天时间，确定了《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的初稿”［16］(P136)。同时，陈再凡也持此种观点，他在书中说，1935年6月中旬，王明回到莫斯科后，即以共产国际的新政策依据起草了《八一宣言》第一个草稿《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立即召开会议讨论修改，最后确定了《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初稿［7］(P242)。另外，马红霞和马熙敏也持相同观点，即王明回到莫斯科，他与中共代表团吴玉章等人讨论，接受了吴玉章等人提议，根据共产国际的新的战略方针，用四天时间起草了《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即《八一宣言》)的初稿［17］(P188)。此种观点在一定程度上有力地辩驳了直接将宣言称为《八一宣言》或《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这种说法，但是仍没能说明宣言初稿究竟叫什么名称，这在很大程度上与相关原始史料尚未公开有关，因而学界也就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定论。

伴随着共产国际档案的逐步翻译出版，有关宣言初稿名称的史料开始得以披露。近期，戴茂林在新书《王明与莫斯科》中谈道，“为适应共产国际政策的转变和国内日益高涨的抗日救亡运动，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也于1935年6月召开了数天会议，研究起草一份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委会和中共中央名义发表的《为抗日救国告全体的呼吁书》，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于1935年7月14日在代表团会议上通过了这份呼吁书”［18］(P183)。在这次会议上成立的宣言草案修改委员会，于7月15日完成了文件的修订工作，并在1935年7月19日将草案呈送给米夫［11］(P33)。王明在给米夫的信中写道，“这个呼吁书 (指《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委会和中共中央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初稿)是我和出席［共产国际］七大的中共代表团一起起草的……因此，请首先注意文件的基本思想和含义。此外，恳请你腾出一点时间，以［我］在两天内能得到你的指示和修改意见，好尽快结束文件的审定工作并把它发下去”［11］(P44)。根据共产国际和联共 (布)档案文献资料及最新学术著作对此史实的记载可知:《八一宣言》初稿的名称为《为抗日救国告全体的呼吁书》，而不是大家所熟知的《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或《八一宣言》。

通过对相关著作中史实记载的比较分析，同时依据最新公布的档案资料，我们知道《八一宣言》的初稿名称为《为抗日救国告全体的呼吁书》，其定稿时间为1935年9月24日。但是，关于宣言的研究仍存在一些值得去探讨的地方，如斯大林和季米特洛夫何时见到俄文版的《八一宣言》?斯大林和季米特洛夫在审阅《八一宣言》后是否针对宣言的内容提出了相应的修改意见?如果二人对宣言提出了修改建议，这些建议又是针对宣言的哪些内容所提出的?针对二人的修改建议，以王明为首的中共代表团是否就宣言的内容又做了进一步的完善和修改?诸如此类的问题，笔者尚未见到相关的学术成果，这就有待学术界对其做进一步的研究和探讨。

［1］黄修荣．共产国际与中国革命关系史(下)［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

［2］翟作君．共产国际与中国革命关系史研究荟萃［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0．

［3］孙武霞．共产国际和中国革命关系史纲［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8．

［4］申长友．毛泽东与共产国际［M］．北京:党建读物出版社，1994．

［5］向青．共产国际和中国革命关系史稿［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8．

［6］佚名．党史资料丛刊第3辑(总第12辑)［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

［7］陈再凡．共产国际与中国革命［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

［8］周文琪，褚良茹．共产国际和中国共产党［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科研办公室发行，1986．

［9］刘文耀，杨世元．吴玉章年谱［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

［10］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编译室．共产国际有关中国革命的文献资料(第2辑)［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

［11］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苏维埃运动(第15卷)［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7．

［12］向青，石志夫，刘德喜．苏联与中国革命:1917－1949［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4．

［13］戴茂林，曹仲彬．王明传［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8．

［14］杨云若．共产国际和中国革命关系纪事［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

［15］朱玲，张先智．共产国际和中国革命关系史略［M］．成都: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1988．

［16］向青．共产国际和中国革命关系的历史概述［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3．

［17］马红霞，马熙敏．共产国际和中国革命的关系［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5．

［18］戴茂林．王明与莫斯科［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