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会丽
(武汉长江工商学院 外语系,湖北 武汉430065)
胡庚申教授在全球生态文化思潮背景下提出“译学研究的‘生态转向’”,由此催生了“生态翻译学”。生态翻译学是一种跨学科的、多学科交叉的产物,与时代社会和学术发展的方向是符合的;同时,它也是从新的视角对当代翻译学理论研究的一种延伸,反映了译学理论研究由单一学科视阈转向跨学科整合一体的发展趋势(胡庚申,2008)。生态翻译学是一个“翻译即适应与选择”的生态范式和研究领域(胡庚申,2011),其核心理念是“翻译适应选择论”。该理论于2004年提出,以其“别开生面的理论建构”(李亚舒,黄忠廉,2005)突出译者中心论。
《论语》是记载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一部书,内容丰富,是中华民族文化精神的宝贵财富,最早的译本为拉丁文版本,出现于1593年或者1594年,由传教士利玛窦(Matteo Ricci)所译,其后出现了节译、转译为法文版,又由法文版转译为英文版。这一过程势必导致儒家思想精髓的缺失,难以保证中国传统文化在西方得到正确的广泛传播。直到1809年才出现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英译本,译者为英国传教士马歇曼(Joshua Marshman,1768-1837)。19世纪中后期,以英国传教士理雅各(James Legge)的英译本流行最广,影响最大。近年我国加强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译介工作,作为儒家思想代表作的《论语》也出现了不同译本。据刘雪芹(2010),现有近60个《论语》原创性译本。以往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译本的对比研究、《论语》核心概念词的研究、《论语》英译历史和传播研究等方面,而较少从发端于中国,得到国际翻译界认可和追随的生态翻译学视角解读辜鸿铭《论语》英译本中体现的译者中心地位。李钢,李金姝(2013)通过对中外《论语》英译研究成果进行系统客观的分析与总结,指出“目前大部分的《论语》英译研究少有人从历史文化语境等视角入手”。本文拟以生态翻译学为理论依据,以其核心理念“翻译即适应和选择”重新解读学贯中西、精通多国语言的辜鸿铭的《论语》英译本,通过分析当时的历史文化语境,进而重新认识辜氏译本的价值,证明在特定条件下通过译者的生态理性调整,突出译者中心地位,通过适应性选择能够找到对抗强势文化霸权的一种翻译策略,同时译者的选择性适应是与当时的翻译生态环境适应的。
辜鸿铭自称“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婚在东洋,仕在北洋”。他在清朝末年以“保守主义者”的形象示人,因此,通过分析他所处的生态环境,即当时的历史文化语境可以很好地解释《论语》译本中体现的译者的选择性适应。
第一,汉学家、传教士占主导地位的儒经翻译现状所致。辜鸿铭决定亲自翻译《论语》时的翻译生态环境主要为汉学家、传教士的舞台。中国经历了两次鸦片战争、甲午战争等,被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西方列强在中国划分势力范围,迫使清政府开放港口城市,随之而来的教会学校遍布各地。中国传统文化地位岌岌可危。
第二,辜鸿铭遭受的种族歧视所致。辜鸿铭虽然生在南洋,系华侨后裔,而且又有英国牧师布朗做义父,优越的物质条件使他能够游学11年,接受西方教育,并获得多个学位,但是这些都不能改变他的黑头发和黄皮肤,他也因此而饱受种族歧视。因此他是西方文化保守主义大师在中国的唯一传人,也是中国最早脚踏东西方的文化保守主义者(孔庆茂,2010∶15),却反感狭隘自大的现代欧洲人以高度物质文明自居。
第三,“外黄内白”的矛盾统一所致。辜鸿铭并不能算作一个纯粹的中国人,滋养他长大成人的是西方教育。因此他在阅读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时,也许不必受阻于现实,也不必像新派人物一样憎恨它对国人的束缚(海天,肖炜,2009∶178)。他一生致力于宣扬中国文化,这也许正是他铭记了推崇中国文化的养父布朗对他的嘱托“欧洲各国和美国都想侵略中国,但是欧洲各国和美国的学者却都想学习中国”(海天,肖炜,2009∶181)以及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生父辜紫云临终前对他的期盼“回到东方来,做个中国人”(海天,肖炜,2009∶184)。因此在接触西文中的中国传统文化之后,辜鸿铭对自己的祖国更加向往。在阅读背诵了大量的四书五经诗词骚赋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条如何做“中国人”的路径。
第四,“西学”胜过“中传”的潮流所致。随着1840年鸦片战争的爆发,中国国门被迫开放,强盛的西方成为中国有识之士研究的对象。特别是1895年中日甲午海战之后,各种探讨西方社会的书籍不断引进中国,主持翻译出版活动的人也一改过去传教士主导的局面,逐步为中国官员、学者代替。从林则徐的《四洲志》、郑观应的《盛世危言》到魏源的《海国图志》以及在1898年6月,严复翻译介绍的《天演论》,中国有识之士已冲破传统思想束缚,放眼看世界。但辜鸿铭认为,此时正是向西方展示中华文明及其价值的关键时刻,中国人应该把中国文化介绍出去。因此他选择在1898年翻译《论语》既是向西方社会展示中国文化,同时也是对国内西风昌盛的一种反叛(海天,肖炜,2009∶195)。他翻译的目的明确,采取的翻译策略不能不说是译者的选择性适应。
据胡庚申(2004∶42),适应与选择之间的关系是适应的目的是求存生效,适应的手段是优化选择;而选择的法则是“优胜劣汰”。翻译就是译者适应和译者选择的交替循环过程。译者既要适应,又要选择。“适应”,即译者对翻译生态环境的适应;“选择”,即译者以翻译生态环境的“身份”实施对译文的选择。
《论语》英译历史较长,辜鸿铭是19世纪向外国译介《论语》第一个中国人,改变了以往只有外国传教士或者汉学家翻译的历史,这不能不说是生态理性,即译者的适应和理性选择的结果。他的《论语》译本全称为The Discoursesand Sayings of Confucius:a New Special Translation Illustrated with Quotations from Goethe and Other Writers,副标题特别说明这是“一本引用歌德和其他西方作家的话作注解的新的特别的翻译(作品)”。在这个译本问世之前的《论语》英译本信息如下:
1.Joshua Marshman.1809.The Works of Confucius.Serampore:Mission Press.
2.David Collie.1828.The Lun Yu(Dialogues),in The Chinese Classical Work Commonly Called the Four Books.Malacca:the Mission Press.
3.James Legge.1861.Confucian Analects,in the Chinese Classics.Hong Kong: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
4.T.F.Wade.1869.The Lun Yu:Being Utterances of Kung Tzu,Known to the Western World as Confucius.London:s.n..
5.William Jennings.1895.The Confucian Analects:A Translation.London:George Routledge and Sons.(转引自刘雪芹,2010)
由以上译本的标题翻译可以看出,辜鸿铭的翻译前无古人,标新立异,而且特别注明是“引用歌德和其他西方作家的话作注解的新的特别的翻译”。那么,辜鸿铭为何选择这种译法,而且在标题里面明确说明引用了西方著名作家的话来做注解呢?这一选择真的是如很多学者说的迫于无奈吗?下面将从生态翻译学的核心理念“翻译即适应/选择”来分析。
选择的法则是“优胜劣汰”,即有利于译者最大限度保持原著思想的选择。在辜氏所处的历史文化语境中,“西学中用”远远大于“中学西传”,中国传统文化遭到前所未有的挑战。而在欧洲学习11年,精通多国语言,获得多个博士学位的辜鸿铭却深受18世纪末、19世纪初在欧洲流行的浪漫主义影响,尤其是其导师卡莱尔(著有《法国革命史》)作为浪漫主义的代表和践行者对辜鸿铭的影响不容忽视。因此,辜鸿铭选择翻译《论语》,作为译者以翻译生态环境一分子的“身份”要对译文作出选择:是选择以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例子来阐释儒家思想还是用西方读者熟悉的“歌德和其他作家”呢?辜鸿铭翻译《论语》的目的非常明确,他在《论语译序》中指出,之前影响较大的欧美传教士和汉学家的译本歪曲了儒家思想的原意,导致“理雅各博士译本中所呈现的中国人的才智和道德面貌,在一般英国人眼里一定是陌生而古怪,感到很不习惯”(转引自孔庆茂,2010∶119)。因此,辜鸿铭作为译者,加之在欧洲游学期间通过西文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了解,大有“舍我其谁”之雄心,独自担负起向西方社会正确传播儒家思想的重任。实践证明,他的译本中援引欧美人士熟悉的著名作家、思想家如歌德、卡莱尔、莎士比亚、阿诺德等来注释经文,将书中出现的中国人物、朝代与西方历史上的类似人物、历史时期作横向比较,更好地实现了帮助那些对中国传统文化知之甚少的欧美人士了解中国文化的目的。辜鸿铭对正确传播中国传统文化功不可没,这一译本在欧美国家产生了积极影响,是儒经翻译史上第一次由中国人向西方人译介儒家经典,传播儒家经典思想。
虽然被称为“文化怪人”、“前清遗老”,辜鸿铭选择英译《论语》可以说起到了沟通中西方文化的桥梁作用,同时适应了当时的历史文化语境,在西学之风盛行之时,仍保持头脑清醒,坚持“中学西传”,成为19世纪中国人向西方社会介绍中国文化之第一人。本文基于生态翻译学的核心概念“翻译即适应/选择”,结合译者所处的历史文化背景,探讨辜鸿铭《论语》译本体现的译者中心地位以及译者的“适应性选择”和“选择性适应”,其归化的翻译策略能够起到抵抗西方强势文化的作用,也能够更好的传播中国传统文化。本研究为《论语》英译研究找到了一个新视角,即生态翻译学视角,后续的研究拟以生态翻译学为理据,在典籍复译的大背景下,深入译本本身展开研究,探讨辜氏《论语》译本的真正价值,从而更好地传播中国文化。
[1]Ku Hung-ming.1898.The Discourses and Sayings of Confucius:A New Special Translation Illustrated with Quotations f rom Goethe and Other Writers[M].Shanghai:Kelly and Walsh,Ltd.
[2]海天,肖炜.沉重的转身——晚清文人实录[M].中国友谊出版社,2009.
[3]胡庚申.翻译适应选择论[M].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
[4]胡庚申.生态翻译学解读[J].中国翻译,2008(6).
[5]胡庚申.生态翻译学的研究焦点与理论视角[J].中国翻译,2011(2).
[6]孔庆茂.辜鸿铭评传[M].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0.
[7]李钢,李金姝.《论语》英译研究综述[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3(1).
[8]李亚舒,黄忠廉.别开生面的理论建构——读胡庚申《翻译适应选择论》[J].外语教学,2005(6).
[9]刘雪芹.典籍复译的危机——《论语》英译二百年(1809~2009)之启示[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