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 铃 记

陈 卓

（中国传媒大学 艺术研究院，北京 100024）

时 间 某日深夜

地 点 盲女家内外

人 物

盲 女——十五六岁的盲人小女孩

窃 贼——即开头男子，约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幕启。

【深夜，下着小雨，万籁俱寂。一男子上。

幕后伴唱 夜沉沉，月深深。人昏昏，雨涔涔。

男 子 （唱）强使眼泪忍，无奈把心狠。

老母头痛几度晕，欲进城来诊病情。

如霜白发渐染鬓，家徒四壁不忍闻。

我本是庄稼汉子老实人，谁不知一双大手不染尘。

这几日为母病山穷水尽，跪医生求护士无人问津。

眼前是千家灯火万家门，今日要铤而走险当回夜游的神！

【男子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用手擦了擦，端详了一阵子，又放回衣衫中藏好。

【男子用匕首撬开一家的窗户，室内一片黑暗。男子跳到室内。尽管很小心，依旧把窗前悬挂的铃铛弄出了声响。

盲 女 是谁？

【盲女身着睡衣，走到窗前。用手摸窗户。

盲 女 奇怪，窗户傍晚时我是插好的，怎么这会儿却开了呢？

窃 贼 （唱 面对观众）破屋更遭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这家女孩两耳明，时刻准备生死拼。生死拼！

【窃贼亮出匕首，惊恐地看着女孩。

【盲女走近窃贼，近在咫尺时停住了脚步。

盲 女 你是从窗户进来的对吗？

【窃贼往后退，要躲开。

盲 女 你不要躲了，没有灯的情况下你没有我灵敏。

【窃贼呆住，不知如何是好。

盲 女 请你不要伤害我，我不会喊的。你要有手电就打开吧，我的眼睛坏了，看不到你的模样。

【窃贼打开手电，用匕首在盲女眼前晃动了几下。

窃 贼 （面向观众）

小女孩临危不乱真奇怪，这让我心乱如麻费疑猜。

盲 女 这下你放心了吧。你如果有刀就请收起来吧，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你用不着它的。

【窃贼收起刀。

盲 女 （唱）你要钱财，钱在抽屉里，你要金银，金银家中稀。只希望你，拿钱解心事，只希望你，不伤贫家女。

【窃贼好奇地围着女孩走了一圈。

盲 女 你还没有去拿钱么？你能和我说会话么？我眼睛看不见，平时很少出门，很少有机会和别人说话的。

【窃贼下意识点点头。

窃 贼 （面向观众唱）本以为，她是拦路虎，本以为，她要急忙呼。谁知她没有六神无主，危机时刻风度足。（望一眼女孩，依旧面朝观众）她心里有数，我腹内没谱。且听她三通鼓，不怕她打埋伏。

【窃贼搬椅子让盲女坐下。

盲 女 我有一个要求，希望你别出声，只听我说。

【窃贼惊讶状。

盲 女 你听我说：

（唱）别人眼前风清月朗，我自目中一片苍茫。不能双眸天下望，只凭两耳探四方。耳聪脑明心透亮，请你切勿发声响。你呀，若出声，声音被我记心上，若出声，日后见面明细账。不想要，从今后，刀对刀，枪对枪，针尖对麦芒。

【窃贼很面露感动状。

窃 贼 （面对观众）倒是一个好心肠的小姑娘。

盲 女 我猜，你一定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对吗？不，你别出声，你不用回答我的，我都知道。我爸爸当初就是和你一样……

【窃贼一脸吃惊。

盲 女 你喜欢听我说话么？哦，等一下。（盲女把口袋里的银铃拿出来，递给窃贼）给，你要是喜欢听我说话或者是同意就摇一下铃铛，好么？

【窃贼拿着铃铛，轻轻摇动。

盲 女 你知道么，（唱）小时候我的家幸福安定，一场病夺去我欢乐家庭。双眸暗如枯井胆战心惊，爸爸叹妈妈哭坐卧不宁。带着我东奔西跑诊病症，钱花光走投无路梦难成。那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真是，没有钱寸步难行。我们家寸步难行！（盲女用手指缓缓地擦着脸上的眼泪）

盲 女 为了给我一双能够看到阳光的眼睛，平时老实巴交的父亲背着我和妈妈，像你一样，铤而走险了。

【窃贼轻轻摇动铃铛。

盲 女 但是，在他还没有得手的时候，就被人发现了，为了逃跑，他惊慌失措地杀了抓他的人。

【窃贼缓缓起身，脱下外套披在了只穿着单薄睡衣的盲女身上。

盲 女 谢谢。你想知道后来的情况？

【窃贼赶忙摇动铃铛。

盲 女 （唱）伤害人罪孽深重，爸爸他被判死刑。

【窃贼坐立不安，拿着铃铛的手在发抖。

窃 贼 （唱） 天崩地裂，一颗心凉了半截。

盲 女 因为眼睛不好，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的样子是很苍白的，可是父亲说过的话我记得很清楚。

（唱）爸常说，走得端，行得正，不怕旁人挑毛病。

爸常说，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

每当我向母亲问起父亲时，母亲就将一张父亲的照片放到我的手上，让我摸一摸。那是一个无比幸福的时刻。摸着照片，我的脑海中就有了父亲的形象。他一定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有着坚硬的胡茬和宽厚的肩膀……

（唱）我想喊爸爸，爸爸不回答。只是一念差，就剩我和妈。所以，我不想你伤害我。

（唱）我不想，你一步错步步错，我不想，你今晚后噩梦多。你不要，不要让爱你的人无欢乐，不要让你爱的人话难说。你需要什么就只管拿吧，我不会报警的。

【窃贼跪在盲女面前，泪流满面。

窃 贼 小妹妹，你听我说。

（唱）听罢你言我满心愧疚，千难万难不该把钱偷。你让我拿银铃莫开口，我恨不得一走不回头。

盲 女 大哥哥……

窃 贼 你的话让我想到我的母亲，一想到她——

（唱）忍不住泪如断线，话语哽咽在嘴边。母亲啊，为养儿，一口一口省餐饭，母亲她，一步一步将儿牵。为养儿，做农活天昏地暗，母亲她，为儿熬得泪涟涟。母亲她，是儿心中永远的天！星星月亮盼呀盼，终于等到儿成年。怎想等到心病犯，怎想等到白发添。儿长大她应该把心放宽，儿盼她乐呵呵颐养天年。怎想，母生病压下了千斤重担，病情急做手术不能拖延。医药费真让我仰天长叹，先交费后手术实在困难。医生护士在旁冷眼相看，袖手旁观等娘被病摧残。急煎熬四处乱转去筹款，我怕娘闯不过那鬼门关。沿街疾走打冷颤，夜深风凉刺骨寒。人说：大有大难，小有小难，不是不难，不要怕难。可我是真的怕母亲她一时不如一时，一天不如一天！

（唱）翻墙进屋瞬间成偷窃犯，小妹宽容微笑间知其然。风后暖，雪后寒。你的话如银铃响彻心间！

盲 女 （唱）大哥哥，急水也有回头浪。

窃 贼 （唱）小妹妹，浪子回头仍成刚。

盲 女 哥哥，希望你母亲寿比南山松不老，福比东海水流长！

窃 贼 谢谢你，好心的小妹妹，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会用自己的血汗钱给母亲治病的。

盲 女 大哥哥，抽屉里有一点钱，你先拿去救急吧。

窃 贼 不行。我怎么能拿你的钱呢？

盲 女 就算我借给你的好么？等你有钱了再还我。你妈妈的医药费是最要紧的啊！

窃 贼 好吧，谢谢你。等我挣到钱一定马上还你。（忽然意识到什么）小妹妹，家里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盲 女 妈妈每天晚上都要去伺候一个八十岁的老奶奶，陪着她。白天要去上班。这样可以早点还了我们家欠的债。我很少能见到妈妈。

窃 贼 小妹妹，要是没人和你说话，我就经常来陪你聊聊天吧。

盲 女 真的吗？大哥哥你可以经常来和我一起玩么？

窃 贼 当然可以了，你以后就是我妹妹，我就是你哥哥！

盲 女 哥哥！

窃 贼 妹妹！

盲 女 （唱）今夜哥哥从天降，喜从心来精神爽。

窃 贼 （唱）孤苦妹妹好心肠，遭遇相似情相当。

盲 女 （唱）丝丝暖意心头荡，银铃响彻我心房。

窃 贼 （唱）今天多谢妹提醒，往后戒躁定勿忘。

盲 女 （唱）遇到事，不要慌，不要忙，要知道，没有日头有月光！

窃 贼 小妹，我该回去看妈妈了，改天再来和你聊天！

【窃贼拿着手里的铃铛晃了晃，盲女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窃贼转身，准备走，可是不知道该从门走还是翻窗户走。

盲 女 不，哥哥，你现在不能走。你现在出去会被人当做坏人的！天快亮了，你等一等，等阳光出来的时候我给你开门，你从大门出去，回家……

窃 贼 嗯，回家……

【窃贼与盲女手拉着手，望着窗外。铃铛清脆的声音伴着第一缕朝霞的光辉，在他们周身萦绕着……

剧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