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也疯狂

2014-08-15 00:43洪忠佩
四川文学 2014年13期
关键词:三炮奇石石头

◇洪忠佩

郑三炮失踪了。在酒桌上接到沙金的电话,我说沙金兄你别去听谣传谣,以讹传讹,他郑三炮凭什么人间蒸发?他满屋子的奇石,死沉死沉的,蒸发得了吗?

郑三炮真的失踪了!沙金再次在电话里说出这句话时,声音虚虚的,有些发颤。我正为黄金价格下跌而发慌,沙金的话让我心里开始发毛。口无遮拦的兄弟,没遇上大事,不至于这样。回到座位,因为有外客在场,我悄悄与合伙开金店的老何说了一句,有急事,得先走一步。老何看我急着要走,碰了碰杯,打着饱嗝说,打架还在乎割耳朵,有事也要把这杯酒干了再走。

社会上有一句流行语是这样说的,关系铁的人有三: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我和郑三炮不仅同过窗扛过枪,还一起与沙金按摩推油,就差一起去嫖娼了。三人关系铁到什么程度,不讲也心知肚明。郑三炮与沙金是经我介绍认识的。一个石痴搭上另一个石痴,简直无药可救。

郑三炮和沙金,都是绰号。在社会上混,似乎绰号比名字重要得多。郑三炮与我都是1981年的兵,他在福建漳州服役,我在福建泉州服役,同期转了志愿兵才走到一起。郑三炮长我两岁,后三年探过三次家,一次生一个儿子,最后生到差点工作都泡了汤。于是,就有了郑三炮的由来。战友们一个个对郑三炮羡慕得很,他总是一脸的无辜,没办法,一肚子的儿子。唉,每晚在被褥上画地图,洗被还不知道淹死了多少呢。郑三炮转业回家,几经周折,才分配到县商业银行搞保卫。平时没事,郑三炮开一辆昌河车去四处晃悠。几年下来,郑三炮不仅捡了不少奇石,还结交了不少石友。千禧年的时候,郑三炮在大鄣山卧龙谷的河中捡到的一块黄腊石,形如一尊玉佛,六十八万卖给了浙江老板,在婺源县甚至周边县奇石界炒得沸沸扬扬。

沙金呢,在星江河里淘金起家,后来做茶叶生意与投资房地产。他做得顺风顺水时,石迷心窍,隐身而退,迷上了奇石收藏,据说投在奇石上的钱不下千万。沙金不仅收藏本地本省的奇石,外地的鸡血石、田黄石、黄河石、洞庭石、冻石、火山石也收藏。用沙金自己的话说,他是从高楼回到了平地,有石头接地气,以石怡情,赏石养性,心里踏实多了。沙金停了房地产项目,只保留了妻子名下的投资担保公司,开展一些小额贷款业务。我当年与沙金打交道,其实与奇石无关,是因为和老何在步行街开上海城隍庙老金店差了钱。而沙金能够顺顺利利把钱借给我,不能不说是我收藏奇石的缘故。之后,沙金每一次收奇石,有机会都会拖上我去帮他打眼。算起来,我玩奇石前后还不到十年,却写过一些有关奇石方面的文章,甚至对白居易、杜甫、苏东坡、米芾等等文人墨客嗜好收藏奇石的典故还进行了研究与考证,在圈子里就成了所谓的专家。虽然我喜欢奇石,却从不做奇石交易。这一点,是我区别于郑三炮与沙金的地方。沙金经常笑我是抱着金饭碗讨饭,何苦!我打嘴仗说,我捡石头是旅途中的偶得,纯属兴趣,不像有的人财大气粗。我之所以这样和盘托出我们三个人的关系,除了纯粹的能够掏心掏肺的哥们感情,还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对奇石的爱好。

说起郑三炮卖了六十八万的黄腊石,我还是要多说几句。那尊玉佛似的黄腊石,郑三炮实际是99年夏天在大鄣山卧龙谷的河中捡到的。当时,他捡回来的时候,泥垢还没有洗清,并不显眼。嗨,一洗一刷,不得了,又润又透,活脱脱的一尊玉佛,栩栩如生。我一看,也跟着郑三炮沙金激动起来,拍了一组图片,写了一篇五千多字的文章传给《中华奇石》杂志的编辑朋友,稿子很快刊了出来,网上更是引来一片啧啧称奇。

众所周知,婺源出产砚石,也出产玉石。说起中国的砚史,无法绕开南方的婺源。文人墨客对龙尾砚的钟爱,把龙尾砚推向了世之珍宝。与苏轼、黄庭坚、米芾,并肩为宋代 “四大书家”的蔡襄,将龙尾石价值与 “和氏璧”相比:“玉质纯苍理致精,锋芒都尽墨无声。相如闻道还持去,肯要秦人十五城”。

历史上,宋代书法家米芾是个 “石癫”,他能够把奇石呼之为 “兄弟”,每次看到奇石还要三拜九叩。我、郑三炮、沙金说是石痴,充其量只能算石迷,跟米芾比起来,真的是小巫见大巫。没办法,谁叫我们文化、性情都不在一个层次呢。郑三炮看到杂志,激动地邀我和沙金去 “朋来聚”吃了清炖土鳖再吃龙凤汤。平时,三个人一起,不管谁提议,吃喝娱乐消费的事,基本上是沙金承包了的。习惯成自然,沙金埋单似乎顺理成章,没人觉得不好意思,谁叫他腰包比我和郑三炮鼓呢。饭后,沙金去埋单,让郑三炮拦住了。结果,郑三炮一结帐,老熟客八折优惠,三个人一餐饭,吃了他一个月的工资。

过了一个星期,郑三炮的手机被浙江义乌吴老板打爆了,缠着他要买黄腊石玉佛。吴老板在电话里三十八万元起价,三番五次跑到婺源。中间,还有一个插曲,温州的一位老板又挤了进来,二位老板咬着炝价,价格蹭蹭地飚了上去,最终以六十八万元成交。一块捡来的石头卖六十八万元,在千禧年对一位小县城拿工资的人来说,既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也是一个天方夜谭似的故事。黄腊石卖了,郑三炮却像失魂落魄似的,一天没着没落的。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要采访郑三炮,他闷屁都不放一个,扭头就走了。记者不死心,紧追不舍,终于撬开了郑三炮的嘴。面对镜头,郑三炮最后感叹道,自古是文人赏石,文化鉴石,如今却是商贾当道,人性疯狂,这叫什么世道?不理解郑三炮的人,都说他是捡了个大宝,得了便宜又卖乖。

没等郑三炮缓过劲来,银行几位同事死缠着要跟他去捡石头。郑三炮出于好心,说你们这不是瞎起哄吗?怎么说呢,捡石头只是一种爱好,一种情趣,实话告诉你们,十年都不一定能捡到一块好石头。同事不高兴了,说郑三炮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切,自己捡了那么多石头,一块石头弄了几十万,跟我们就说捡不到石头了,一点阶级感情都不讲,还同事呢,真没意思。说着,一个个悻悻地走了。

没过几天,单位分管人事的副行长找到郑三炮,说市行有一位领导非常关心下属,他一直想去你家看看,今天刚好在县行检查工作,我看这样吧,你先回家,一个小时后领导就去你家慰问。郑三炮纳闷了,在银行工作十多年,从来没有领导到家里去慰问过,真的自己是走运了?但一想,以前没有,并不表示现在和将来没有。或许,现在上边领导真的重视关心下属了呢。

领导仿佛是核准了时间来的,除了市行的领导,还有县行行长、副行长、行长助理、总会计、办公室主任。市、县行的领导一进门,嘘寒问暖,郑三炮受宠若惊,站在堂前很不自然。市行领导看着墙上相框里的全家福,微笑着对郑三炮说,哟,一家其乐融融的,你好福气呀。在领导面前,郑三炮没必要隐瞒,实话实说,领导见笑了,要不是超生那点事,兴许部队回来也不会在单位看门,同期的志愿兵都比自己安排得好。市行领导十分幽默,说能有三个儿子,你这是能力强的表现嘛。工作岗位没有高低,只是分工不同,分工不同呀。县行领导赶紧汇报说,老郑爱好广泛,还是一位当地有名的收藏家。县行领导向郑三炮递了个眼色,说,老郑,机会难得,还不快拿些藏品让领导鉴赏鉴赏。郑三炮谦虚地说,谈不上什么家,这样说就笑话我了,只是多捡了几块石头而已。郑三炮家二楼的楼道上,地板上,博古架上,阳台上,到处堆满了奇石。黄腊石、米粒石、腊肉石、水墨石、水晶石、玛瑙石……有的隐隐约约呈现人物、山水、花鸟、虫鱼等物象,有的宛如美目盼兮,有的一如饱满的双乳,有的光洁如肤,有的纹理妍丽,奇形怪状,琳琅满目,栩栩如生,引发领导一片啧啧之声。郑三炮一边介绍石头的来历,一边说如果领导喜欢就拿走。领导迟疑了一下,说这样不好吧,怎么能够夺人所爱呢。领导若有所思,站在一尊形似猕猴的黄腊石前看了许久许久。

领导的一次慰问,让郑三炮心痛了几天。形似猕猴的黄腊石,最后还是让市行领导搬走了。

拒绝是需要勇气的,郑三炮做到了。郑三炮家二楼,能够上去的,除了他和家人,只有我与沙金。正因为如此,郑三炮的生活开始变得一团糟。郑三炮所在的银行推行人事制度改革,进行人员分流,虽然工资不打折扣,但分流了,七补八补就没有了,那是耳朵大于猪头,谁也不肯离岗,最后投票产生,结果得票最多的是郑三炮。郑三炮亏吃得,这样的气受不得,跑到行长办公室大吵了一场。人怕出名猪怕壮。郑三炮的家三天两头还有梁上君子光顾,弄得他日夜不得安宁。郑三炮一不做二不休,花了二万多装了一套视频监控联网报警系统,把家里弄得像个保密单位似的。郑三炮黑着眼圈,无精打采地说,没有装监控睡不安稳,装了监控也睡不安稳。心里老是想着监控警报,监控警报不响,反而睡不着觉哩,这叫什么事?我调侃说郑三炮,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小偷再笨也不会到你家二楼去搬石头吧。

不在单位上班了,郑三炮交友圈子反而扩大了,经常买卖些奇石,也换些奇石,说是收藏有个互补,他一天脚板打滑,尽往外溜。有买有卖,有人就在县城试水开起了奇石店。三家奇石店店堂虽然不大,但博古架上柜台里尽是稀奇古怪的石头,琳琅满目,有的品相石质都不错。开店的老板三天两头往他家跑,都想拉郑三炮入伙。郑三炮一家都没有答应,说你们一月不开张,开张吃一年,叫我去做什么哩。想找郑三炮入伙的,当面不说什么,背后有意见了:说你郑三炮是饱人不知饿人饥,望着饿人笑嘻嘻;说你郑三炮是有货不愁贫,说你郑三炮是横眼之人心不足……舌头无骨,调进调出,说什么的都有。最烦人的是,郑三炮的老婆怀疑他在外面有了人。原因很滑稽,说什么家里少了石头,没看到有钱交账;说什么别看他在外面活溜鲜,回家死猪一个。起先,郑三炮和老婆闹矛盾,我与沙金调和调和还管用。后来,郑三炮老婆泪眼婆娑地说,你们就别把我当傻子了,三个人一窑的货,都是共穿一条裤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去歌厅抱小姐唱歌去宾馆找小姐按摩的事早传到我耳朵了。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郑三炮老婆讲话语速快,嘴角上沾满了口沫。

听话听音,郑三炮和老婆的矛盾,症结并不在钱上。郑三炮老婆这样说,我们也无可奈何。沙金嘀咕道,女人自己不见自己形,别人看见桐油瓶。女人到这个年纪,根本不是因为钱吵。说不知道郑三炮老婆怎么想的,自己都到更年期了,还以为郑三炮年年十八岁。男人到了五十,三天打渔两天撒网,有时上面有想法,下面没办法,得过且过。郑三炮怪不了别人,要怪就怪自己年轻的时候火力太猛了。其实,郑三炮应该算是老实人。一次,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按摩,第三天他就神秘兮兮地找到我和沙金,说小腹胀得厉害,拉尿拉不出来,怕是中标了。我问,三个人一起按摩的,你中什么标?你有没有单独行动,有没有事瞒着,自己心里不可能不清楚。到县人民医院一检查,结果是尿道结石。从此,郑三炮在我和沙金嘴里,有了中标的笑柄。

自从郑三炮昌河面包换了吉普城市猎人,见面就疏了。我和沙金经常打电话问,郑三炮总是说在山里捡石头。一天上午,我去旅游公司办事,遇到了春风旅行社的大头扁。大头扁讲话没头没脑的,说郑三炮不听劝,落得一样的下场。我说歪嘴和尚,什么下场不下场的,把话说清楚点。大头扁嘴一歪,说你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山上 “二八杠”的庄家,叫郑三炮的车顺便捎人,一趟五百,后来又叫他帮忙看场,一天一千。是人,很难经得住那种场面。郑三炮觉得场上的钱好赚,没忍住,输了几十万。大头扁讲话语速快了,口沫纷飞乱溅:我呢,还劝他,结果比他输得更惨。我说,歪嘴和尚,话不可乱讲,讲话要负责任的。当着大头扁的面,我打电话给郑三炮。郑三炮在电话里迟疑了一下,说输是输了点,输得不多,输了几万块钱,就算打了水漂,不伤皮不伤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歪嘴和尚的为人,怎能听他瞎掰呢。

我想,凭郑三炮在部队和地方上这么多年的磨练,这些都不能成为他失踪的原因吧。

从天然居酒店开车赶到沙金的投资担保公司,我用了不到十五分钟,在文公路十字街口还差点闯了红灯。我说,搞什么搞,郑三炮不会躲了我们去找相好了吧?沙金说,屎都拉到裤裆里了,你还有闲心开玩笑,郑三炮家里人都报警了。刚刚去了郑三炮家里,他老婆先是又咒又骂,然后哭得一塌糊涂。我说,郑三炮老婆管得紧,没有夜不归宿的习惯。借他一个胆,也不会长时间关机。

泡茶,抽烟,续水,打电话,打电话,抽烟,泡茶,续水,周而复始,一次次得到的只是手机语音提示,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和沙金冥思苦想,搜肠刮肚,把郑三炮能够去的地方都电话搜索追寻了一遍,无功而返。二人还是不死心,拨打了郑三炮手机,得到的依然是语音提示: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沙金递过一根烟,看了我一眼,把想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我说,我服了你了,这个时候还沉得住气。沙金说,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事,你说郑三炮会不会跟金碧辉煌坐台的小徐走了呢?我吐出一个烟圈,又吐出一个烟圈从之前的烟圈中穿过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说郑三炮和小徐有一腿偷偷情我相信,郑三炮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年纪又那么悬殊,二人私奔可能吗?我把郑三炮上山打 “二八杠”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沙金说,这事郑三炮跟他说过,载客看场,据说是大头扁搭的线。郑三炮说过,十赌九诈,就算花钱买了个教训。前几天,他到我这里拿了十万去还放 “高炮”的,还把我民国版的县志借去看,应该不会再去赌了吧。再说,那个场子前些日子公安局不是查抄了吗?

正说着,蚺城信用社的大户部经理罗伟拿着一个手包晃悠晃悠进来了。蚺城大部分投资担保公司与金融单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沙金的也不例外。沙金笑盈盈地对罗伟说,来得早还不如来得巧,兄弟几个一起去凤凰楼喝酒,解解乏。不过,酒我准备,“花”得罗经理自带。

罗伟叼着烟,嘴上说客气客气,手却在拨手机了。

酒桌上,来了三个女的,其中一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叫胡丽,是罗伟的相好。胡丽看人一瞟一瞟的,她的眼神透出些许的妩媚,也透出些许的轻佻,便有了 “狐狸”的绰号。记得第一次罗伟介绍胡丽是表妹时,我和沙金都心照不宣地笑了。在职场上,男女之事,隔着一层纸总比没有东西隔着好。有几次,沙金喝到兴头上,冷不丁会冒出一句,罗经理到底有几个表妹呀?罗伟在这方面是高手,说表妹只有一个,小姨倒是不少。

这些年,我对罗伟虽然没什么好感,但也没必要去得罪他。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刚起步开商场的时候,我找罗伟贷过款。一百万的贷款,手续正常,他挤牙膏似的,让我去了两瓶飞天茅台,两条软中华,一幅沈鹏的字。我不心疼烟酒,却心疼沈鹏的字。后来,我就没找过他。2001年6月,郑三炮捡到一块猪肉石,像猪蹄膀,品相不错,罗伟硬生生地二万从他手上买走,放在家里还没有捂热,转手八万卖给了沙金。我觉得,这不是市场的残酷,而是利益带给人性的欺骗。沙金找我给猪肉石起名字,我说沙金兄,如果要给某人戴上巧取豪夺的帽子,你是心甘情愿的帮凶。不过,这样的事有的人做起来就像家常便饭。婺源有一句俗话,说穷莫丢书,富莫丢猪,你说对这样天然的奇石,还有起名字的必要吗?

罗伟酒兴正浓,从凤凰楼出来,嚷着要去KTV唱歌,我和沙金心里惦着郑三炮失踪的事,都没有应声。沙金笑呵呵地说,即便有女人左拥右抱,也是要讲时间和心情的,今天确实有事,就不陪罗经理潇洒了,改天一定尽兴。此时此刻呢,我们就不去做电灯泡了。罗伟晃着脑袋说,人生苦短,该干嘛还得干嘛,你说是吧?等到哪天干不动摸不动了,后悔就迟啰。

郑三炮失踪六天后,准确地说是他家人向公安局报案125小时后,一位农民在野龙沟大峡谷发现了他的尸体。我与沙金随公安民警爬山越涧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远远看去,郑三炮像累着了,趴在沟涧边歇气。走近看,我就瘆得慌。郑三炮下身泡在涧水里,那张平日嘿嘿笑的脸,有一半贴在沙上,另一半肿得不成样子了,右手还紧紧地拽着一只装奇石的编织袋。郑三炮的脖子上,还挂着他不久前请外地玉雕师傅雕的黄腊石吊坠。吊坠雕的是一只金蝉,一公分大小的样子,清润,玲珑,通透,栩栩如生……警察说,在公安部门结案之前,疑似他杀自杀都有可能。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让我猜上十次百次,都猜不出郑三炮失踪是这样的结局。然而,现实是不可回避的。当沙金吞吞吐吐把噩耗告诉郑三炮老婆,她呜呜地哽咽着,一声也哭不出来。

安抚好郑三炮家里人,已是晚上十点。我与沙金都累得够呛,到了他家院前,两个人坐在车里也懒得下车,一根接一根赌气似地比着抽烟。沙金说,别吵着你嫂子,还是去书房喝杯茶吧。

我到沙金家里走得比较勤,去得多的是藏石轩,进书房却是第一次。刚坐下,红木佛座上形如玉佛的黄腊石,让我的心跳到了嗓子口,莫非……沙金看出了我的疑惑,说奇石天然,每一件都是绝无仅有的。唉!你是否相信宿命呢,他郑三炮的黄腊石我前几天花九十八万从浙江老板手里买来了,他却捡狗屁的奇石把命捡没了。当初我有个想法,打虎不离亲兄弟,在奇石界只要我们三个人共条心,黄土也能变成金。沙金猛地吸了一口烟,摆摆手说,不说了,说着痛心,没意思,喝茶,喝茶。

摆黄腊石的红木佛座做工考究,雕刻精细,座沿刻有禅语: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佛颜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趁沙金续水,我又点上了一根烟。

我说,虽然佛还有一句禅语,一切皆为虚幻。但是,郑三炮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沙金说,弄不懂,鬼迷心窍,鬼晓得他哩。

我叹了一口气,说不定郑三炮是老鼠钻进牛角尖,一头钻进了传说中的玉带沟了。问你借县志,向我打听玉坦村,他傻不傻呀?我说了,玉坦村历史上跟玉石没关系,玉坦过去叫箬坦,只是地方口音混淆促成的。他呢,不死心,还是去了玉坦野龙沟呀。也不对,看样子,他编织袋里的石头并不重,袋里的石头也不怎么样呀,你说是不是?

沙金有些倦怠,说,水清鱼自现,粥冷自然稠,具体死因不好乱猜,不好乱猜的,只有等公安部门出结果了。

等我开车到家,应该是过了子夜。

不眠知长夜。好不容易睡去,就堕入梦中,我梦见了郑三炮,梦见了沙金,梦见了郑三炮老婆的哭泣,还有传说的玉带沟。

在梦里,一切都似是而非。我一脚踩空,惊醒时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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