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及
他说:伴娘从遥远的国度里来
一身紫色的连衣裙,犹如一朵鸢尾兰
盛开在海一样的宴会大厅里,漾动在人群之上
一颗小虎牙,狡黠地射出一串串橡皮子弹
前后左右的护驾,做了一块紫色盾牌
新娘说她是一个有问题的女人,大大咧咧
说话不考虑后果的类型,过了三十了
还在独身,没有一个男人给她土壤,让她自然
开放。我却触电一样,感觉找到了春天
找到了另一种激情。我问自己:
为什么不再等等神话里的恋爱?现实如此平淡
新娘如此平淡,顺理成章的平淡,这从未见过的
伴娘为何要出现?
我说:你到了传说中海水和火焰的边缘
恍如隔世的王子之身,遇见一个鸢尾兰的女人
神话里曾经的三月,你们萌萌之花
追赶着水与火的马蹄,这最后一场人与草的热恋
他说:伴娘从遥远的国度里来
一身玲珑有致的紫色光环,从未见过的
一颗小虎牙不停地动,我浑身的骨头在动
像洞房的烛光在动,映照着伴娘一丝一缕的
美在动,满场的仪式就为这野草的新娘在动
“宴席结束了,可怜的王子随风隔离
婚宴合成了金器,人体摆上了供词
一双混凝的手开始编织洞房的枝丫”
伴娘狡黠地笑了,听完故事
闹着要看旋转陀螺的游戏
我抱起新娘转啊转啊,好像怀里转成了伴娘
“伴娘穿新鞋,伴娘好新鲜哟”
“伴娘坐船头,伴娘盖红头哟”
怀里的新娘听到了,大咬我一口
旁边的伴娘听到了,指着我大笑起来
她说自己只是伴娘,不要看错了生活的对象
我说:好美好伤心,等待有一天你的火山灰
做成草排的土壤,鸢尾兰却已在浮毡上消失
他说:我一直在天道足韵店做主管,她是常客
每次像一只熟透了的诱人水果浮动在眼前
高高的靠背椅上翘起一条腿等着我
我捧起那黑色高跟鞋的脚,淡淡的皮革和汗
酸
混合的气味飘入鼻端,催化剂一样
催化了所有的嗅觉细胞,带来我一系列的神经化学反应
脱下薄薄的丝袜,清晰地看见脚背上浮现的淡蓝色血管
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圆润脚趾,轻轻挑动在我颤抖的手上
似琴键奏出的美妙音符
我用全部的本事一遍遍按揉着她的脚
像触摸着自己的皮肤,直到小心擦拭干最后一滴水
足韵随烟瘾一样荡漾开来
我说:汹涌的足迹遍布世界的每个角落
青草的滋味逐渐消散于脚尖
小时候常想,也许我们就生活在一个巨大生物的靴底
稍一用力,会把你的头踩成一个饼
他说:我在她漂亮的双脚面前感到自卑
自然紧张像犯人,认真就范于脚的服务
我常梦见,她变成一个模样飒爽、武功高强的女侠
痛击一群坏蛋,把他们踢翻在地,用脚踩住、制服
便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刺激
还梦想,有一天她的脚摩在我的脸上,就像我的脸
不断摩在大地上。我惶惶不安
她自信的眼神和眼神中隐藏的其他东西
我的骨子里是怎样一个神秘DNA,接受她一次次
脚的安排
我说:忽然地今天那美人蕉一株株盛开
盛开在一道道离家的心坎,呼拉拉红红
火火的旅馆多起来了
火火的大厅等着一株株红红的美人蕉
一株大家闺秀也去了
他说:她是微信摇出来的一枚分针
赶我的时针到了最上端的坎,第一次重合
她十分奔放,不停地溅出泪花
说想多卖一些名贵的花
给我,给我,情不自禁的我
拿出金黄透明的法式面包,和她一起度过正午的夜光
我说:神秘的美人蕉还在等待
在镜前,在衣帽架边,在浴帘背后等待
开放,一次真的开放
他说:软软的房,花味越来越浓
她扶着粉嫩的墙,拉我去了一个开放的山谷
一个飞满蝴蝶的深谷,飞奔而下
飞起的泡沫,溅湿了下山的小道
远处,传来翻江倒海的声响,久久不停
当分针和时针又跑向最上端的坎,第二次重合
正午的日光已射入离岸的房
我说:退房,时间的良方
退房后,海水跟着长长的过道退走
退房后,又多了一朵空房
车中玩耍
他说:在那条新干线的五个小时里
暮色遮盖了所有快速的景象
方向、这趟车的任务,似乎忘了
我弯身沉沉睡去,身旁一个叫琴姐的女同事
头从她的肩慢慢滑落在她的胸口
她的玩耍从我睡梦中开始,一套完整的掏耳
工具拉开我的耳廓,深入黑色洞穴
小小的勺子爬进来,轻轻刮动声音世界的
黎明,小小的镊子一点一点拉出遗弃的信物
神秘的陶罐出现在清夜的梦底,倾诉
倾诉,一团绒毛插入,芦苇一样飞舞
旌旗一样招展
我说:好玩,好玩,当你洞察机密时已悄然被捕
耳朵失守在一列高铁车上,一个女同事
做了一项特殊试验,无压力的耳膜震动
想起儿时一个蓝底碎花的女子用捶衣杵
挑开一口古井的层层青苔,让耳朵凑近镜面
谛听,很快我听到了
地下的风声,雁唳,凉凉的秋意
他说:行进中的午夜,在四十年的车轮上滚过
我像是一朵需要输血的喇叭花
抱在一个年长女人的怀里,渐渐苏醒
开放在她流动的眼神里,无比羞涩
温柔一阵阵传播,回到儿时
邻家大姐掏耳时,吹入轻轻一口气
说吹走了所有的邪气,让我慢慢睁开眼
看一看摊在洁白手心的黄金
说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是清除它们
震动,无压力
这就是高速轨道上的玩耍
这就是我和她发生故事的
前夜
他说:我和她在网线上行走很久,午后二点
走到了高速入口边的一家咖啡屋,绿草丛丛
她看起来像个粗心的园丁,从时间的课堂上出逃
带着珍贵种子丢落后的不安,越过长墙
红着眼,捧着一对良家的磨人的兔子
我的双唇跌入深邃的沟,小白兔在绿色帐篷中
诱人极了,轻轻地哼着,没有抵抗地暴露在空气中
轻松地到处跳跃
沿着黑色网格,一路朝着向往的地方前进
我很自然地把她当成猎物
她又躲进了秘穴
睁开眼有点无助地看着我
当我拉弓射击时,她睫毛随着我的射击而跳动
我说:这是季节的悸动
村里的庄稼稀稀拉拉,人到哪里去了
兔子到处乱跑,七年了窝边没了好草
他说:良家的兔子跳跃着,随着音乐跳跃
在绿草中跳跃,出没我眼球,自由地跳跃
跳上了一棵枇杷树,跳进了一朵绿色的云
这朵绿色的云从她白皙的脸上飘过
翻腾在我心上,像一朵初恋的云
我突然感觉从未有的一种压力
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