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代海舶纹菱花铜镜赏析

2014-08-14 07:15杨静美
卷宗 2014年6期
关键词:女真人菱花金代

2010年,上海中国航海博物馆从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拍得一件金代海舶纹菱花铜镜。该镜为青铜材质,直径18.5cm,重792g,从整体情况来看,铜镜铸造精良,包浆温润,锈色纯正。铜镜边缘呈八出菱花形,中间是一个无座圆钮,镜钮右侧一艘落帆扬标的海船正在惊涛骇浪中行驶。船型较小,以此衬托出大海的浩瀚,海浪的波峰和波谷落差较大,更突出了波涛的汹涌。船头船尾坐着数人,船头方向有一条游龙探出水面,张着大口,龙须飞扬,水中的鱼儿跳跃翻腾。该铜镜的整个图案为鱼龙戏舟。当我们看惯了唐宋那些柔弱细蔓的铜镜之后,再看这枚粗犷豪放却又透出优美生动的金代铜镜,确实别有一番韵味。

金代海舶纹菱花铜镜

早在我国东北地区,由女真(古书称之为“靺鞨”)民族于公元1115年建立的金王朝,与南宋政权并存,他们普遍信奉萨满教。女真人对萨满教的虔诚表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女真人的宗教信仰中,铜镜具有一种超越大自然的神秘力量,代表着光明与正义。它能驱邪除魔,一度被女真人作为宗教的法器。在“万物有灵”思想的支配下,女真人对铜镜的尊崇逐渐由内心深处的敬畏过渡到外在的顶礼膜拜。如今,在东北地区,特别是黑龙江省一些偏僻的小山村,仍能经常见到一些农户的门楣上或者屋檐下经常挂着一块儿玻璃镜子,以希驱邪避祸。由此可见,女真人信奉铜镜神力的宗教文化影响之深远。中国历史上金政权持续只有一百二十年,在这一历史时期里,金政权与南宋政权时战时和,双方百姓因而饱受战乱之苦。文化交流方面,南宋王朝对外开放的程度较高,因而中原先进科技文化对金王朝的深刻影响却未因政权对立而泯灭。从这件金代海舶纹菱花铜镜纹饰及铸造工艺便可窥知一二。

1 鱼纹

在该铜镜背面图案中,刻画的几条鱼儿形态迥异,个个活灵活现,它们大都张口鼓鳍,鳞光闪闪,鱼鳍翻折,在周围水波纹的映衬下,作摇头摆尾状,若隐若现。同时,通过采用浮雕技法制作的铜镜又给人一种厚重的感觉。细细观察与品味,女真人对鱼儿那种深深的依恋情结便会更加让人感同身受了。图案的生动与深意,可概括为两方面:首先,女真人很好地继承并发扬了传统的中国文化。从远古时代起,人类祖先在自身进化以及与大自然的斗争中逐渐走近海洋,对那些水中自由自在游弋,有着旺盛生命力的鱼儿产生喜爱之情,便也在情理之中了。该铜镜上的鱼纹,与上古先民们在诸多陶器、石器上绘制的各种各样的鱼纹寓意相似,一方面体现了女真人对大自然的崇拜,另一方面因鲤鱼具有生殖繁衍、多子多孙等祝福的含义,这也反映了他们希望自己的种族能像大海中的鱼一样,有着旺盛的生命力,从而实现江山永固。其次,女真人对鱼的喜爱,也与他们当时复杂的社会心理不无关联。在金太祖和金太宗时代,金国对内统一、对外扩张的战争较多,社会快速的变革给人们心理造成的不适被连年的战争暂时掩盖掉了。但到了金熙宗,特别是海陵王时代,金政权步入和平年代,而改革的步伐较之前却明显加快,此时人们对社会变革从内心往往萌生出一种恐惧感,而水中那些游来游去不染尘事的游鱼,观赏之余无疑会给人们带来一份轻松与惬意,使他们紧张的情绪从中找到了一个合理宣泄的渠道。同時,人们内心深处也非常渴望自己生活能够安定与富足,通过铸造的鱼纹镜表达“年年有余”的美好愿望。

2 龙纹

自古以来,“龙”一直被视为中华民族图腾,虽然大多作为帝王的象征,但在百姓的生活用品中,亦能常常发现种类繁多有关龙的纹饰,这大多与历朝历代的社会文化相关。位于海舶纹菱花铜镜下方的这条龙,体态呈现弓字形,身躯粗健,张牙舞爪,龙髯飘荡,加上龙首那只大大的眼睛,在流云纹的衬托下,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再瞧铜镜顶部的那条龙,只露出龙头与颈部,呈盘旋回首状,作者巧妙地运用一条曲折的凹纹,便将龙体的遒劲刻画得惟妙惟肖。相比铜镜下方船头附近的龙首,铜镜上方龙首的整体轮廓虽然较为清晰,但形态并不十分逼真。乍看之下,龙头似鹿又像马,观赏之余,颇耐人寻味。细想之下,女真人作为马背上的民族,对马的喜爱进而怀有特殊的感情便也在情理之中。当然,我们还可以将其理解为藉此来体现“龙马精神”的寓意。可以说,在该海舶纹菱花铜镜中,善于学习的女真人并没有简单地去模仿中原地区的文化,而是在集百家之所长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生活环境,进行了大胆创新,使双龙的纹饰显得更加丰富多彩,也为后人留下了许多想象的空间,。

3 舟纹

在各地出土的金代铜镜中,无论是官铸还是民间私铸的铜镜,纹饰大多为双鱼镜、童子镜、仙人故事镜、瑞兽葡萄镜和龙纹镜等几大类,而航海类图案题材的金代或宋代铜镜,最常见的多为官铸,镜背中间上部是四个近似蝌蚪文的变体字“煌丕昌天”海舶镜(图2),铭文下方是一艘帆船,船首、船尾高高翘起,除风帆之外,船的整体构造、人物造像基本与海舶纹菱花铜镜相近,同属于单桅帆船,桅杆底部用来固定桅杆的桅夹清晰可见。此外,船身两侧另有四道篷索从不同方向对桅杆加以固定。甲板室上,透过前后开着的窗户可以清晰地看见,有数人乘坐其中。再看船身部分,只用两道简约的线条,便将整个船身木板构造形象地勾勒出来。

4 人物

从帆船侧面望去,有十数人坐于其上,船头、船尾各三人。从发髻形状推断,顺着船头方向左侧应该为男性,右侧为女性。在汹涌澎湃的大海中,船头左侧之人高高扬起手中的宝剑,面对叱咤的神龙,毫无惧色。这表现了女真人在崇拜自然的同时,也能积极鼓起勇气,不畏艰险,去勇敢地挑战各种困难。无论从人物形象描绘还是整只船的基本构造来看,该海舶纹菱花铜镜与“煌丕昌天”海舶镜(图2)图案非常相似。对于船上人物动感表现手法略微不同的是,在海舶纹菱花铜镜中,船尾三人只是端坐在上面,并没有人划桨;而“煌丕昌天”航海镜中,船尾斜下方明显能看到一支木桨。

5 风帆

在金代铜镜中,有关航海类图案纹饰目前已经出土的存世量最多,也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煌丕昌天”航海镜,纹饰中帆船上的三片风帆迎风招展,呈扬帆状;但上海中国航海博物馆收藏的这枚海舶纹菱花铜镜相比 “煌丕昌天”航海镜中船的风帆来说却有着明显的区别:同样是单桅帆船,它却只有一片狭长的风帆,由桅杆顶部经船头向海面飘荡下来,可以说是极为罕见。

6 整体图案

历史上由于金朝统治区铜矿资源较为匮乏,据《金史》记载,“权祔肃宗神主于世祖室,奉始祖以下神主于随室,祭器以瓦代铜”可见金代皇族宗室用来朝拜的铜质祭器很多时候也不得不用陶器取代。到了金大定初年,官府还曾出高价向民间收购铜镜,在此驱动下,民间甚至一度刮起了“毁钱铸镜”之风,将私铸铜镜以多过成本数倍的价格卖给官府,进而谋取暴利。为了遏制这一怪象,金廷不得不多次颁布和实行铜禁政策,规定铜镜一般由官府统一铸造,并在铜镜边缘刻上铸造时间、地点或衙署名称,此称之为“花押”。经过“花押”的铜镜,便于官府的检查和登记,从而更好地限制了铜镜向金朝以外地域的流通。直到金代晚期,由于经济凋弊以及战乱的出现,铜禁政策才逐渐变得宽松,仔细察看该海舶纹菱花铜镜,上面虽然没有任何“花押”,但从整个镜子厚重情况以及纹饰图案内容的丰富程度来看,也绝不是民间私铸之物。据此推断,应该是金代后期官铸铜镜。从整体上看,初步判断该铜镜是采用铜、锡、铅等成分合金铸成,由于铸造技术精湛,因此虽历经千年,却能完好保存,至今镜面仍然光亮如新,含锡量应当较高。

铜镜直径不过数寸,直接限定了它所能承载的艺术空间。要在如此小的平面上把女真人丰富多彩的生活和文化信息反映出来,实属不易。但从这枚海舶纹菱花铜镜来看,金代的工匠却将其丰富的想象力与创造力发挥到了极致,在这块巴掌大的镜背图案上,于汹涌的波涛中,竟能栩栩如生地描绘了鱼龙戏舟的场景,着实令人惊叹!尤其那片狭长的落帆,在金代存世的铜镜之中更是非常之罕见,生动体现了驭舟之人那种劈惊斩浪,勇往直前的大无畏精神。相比出土的金代大多数铜镜来讲,带有龙纹图案的少之又少,但这恰恰说明了女真人在本民族的发展中,同样崇尚中华民族的龙图腾,他们已将自身的文化融入到华夏民族的大一统之中。

作者简介

杨静美(1985—)女,汉,上海人 ,上海中国航海博物馆,本科,行政管理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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