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曹珊珊(1991-),女,辽宁人,华中师范大学2013级古代文学专业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先秦两汉文学。
摘要:在中国文学史上,古代神话是人类儿童时期朦胧的产物,也是古代先民们对未知世界的探讨和发现,这些神话中记载着古代先民们的一定思想和情感,是通往中国古代文学辉煌的一扇大门,深刻地影响了后世创作的诸多作品。在戏曲上,元明清时期的戏曲是中国古代戏曲史上的高峰,这些戏曲塑造了许多可人的女性形象,这些女性形象性格鲜明,具有很多独特的个人品质,拥有许多典型的性格特征。本文就中国元明清戏曲中女性形象与古代神话中的女性形象的继承和发展关系进行简单的探讨,揭示其中的关联作用。
关键词:古代神话;女性形象;元明清戏曲;浪漫主义创作手法远古时期是人类精神的萌芽时期,远古时期的神话是人类的启蒙文学,是人类处于童年时代的产物,包含了涉及了人类生活环境及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包括人类的起源、命运,开启了文学的辉煌之门,神话的魅力是绵延不绝的,对后世各个时期的文学都产生了巨大深远的影响。而神话中的女性形象是按照我们古代仙人的审美理想塑造出来的,这些女性形象对后世文学中女性形象的塑造和建构以及对作品中女性意识的体现产生了十分积极和重要的影响。
元明清戏曲是中国戏曲逐渐成熟趋于高峰的一个阶段,这一阶段的戏曲作品经历了漫长的孕育发展逐渐后走向成熟的作品。这一时期的戏曲出现了很多关注女性生活、婚恋生活包括一些娼妓生活的作品,塑造了许多性格鲜明、形象生动的女性形象,比如《西厢记》中对爱情勇敢追求的崔莺莺,《墙头马上》享受自由恋爱婚姻、不惧封建礼教的李千金,《窦娥冤》中善良坚强、不畏强权的窦娥,《桃花扇》中面对国家大义不屈不挠的李香君等等,可以说在中国的戏曲史中始终贯穿着一位位性格鲜明典型的女性形象,这些女性既有青楼女子、又有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几乎包括了社会中各个阶层的女性,其广度不容小觑。这些形象的塑造在一定程度上继承和发展了古代时期神话中的女性形象的原型。
(一)父系神话中忠贞女性形象的再现
这一时期的戏曲所塑造的女性形象,在某些方面继承了古代神话中的女性形象。高明在堪称南戏鼻祖的《琵琶记》中描写了女主人公赵贞娘在其夫蔡伯喈进京赶考高中皇榜被抛弃后,尽心竭力奉养公婆,一路行乞来到京城,最后一家团聚的故事。高明通过很多细节的刻画和描写突出了赵贞娘贤惠忠贞的优秀品格。比如在蔡伯喈进京赶考之后,赵贞娘任劳任怨,照顾年纪大的公婆;家中连年大旱,寸草不生,没有粮食时候,赵贞娘则让公婆吃米,自己偷偷咽糠;当公婆在苦难和焦虑中去世之后,赵贞娘祝发埋葬、罗裙包土、自筑坟墓,体现了以赵贞娘为典型代表的中国古代妇女的这种优秀品质。从这一角度来看,《琵琶记》的创作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古代神话故事娥皇、女英忠夫、忠国的影响,赵贞娘身上具有一种中国封建社会女性特有的性格特点:她坚忍不拔、勤劳自立,也体现了的“贞女不嫁二夫”的传统贞操观念,赵贞娘可以说是这种父系社会神话中女性忠孝品格的鲜明代表和体现,是中国那个时代女性的典型形象。
(二)女性神话中女英豪形象的再现
在古代女性神话故事中,有一批以女娲为代表的“女英豪”的女神形象,她们在面对巨大的灾难和恶劣的环境时,总是能够积极勇敢地去面对现实的艰难,并付诸辛勤的劳作和斗争来战胜恶劣的现实。在远古神话中女娲娘娘不仅能在天地之初造人、造万物,还在天崩地裂、山川燃起大火、洪水肆意横生的时候,用五色石炼石补天,斩下巨龟的大脚当做四根柱子撑起半边塌下去的天;她还杀死了残害生灵的黑龙,擒住气焰嚣张的龙蛇,这都是古代神话中女神们勤劳勇敢、不辞辛苦的优秀品质的集中体现,她们身上有一种面对艰难的现实不畏惧、迎面而上去解决的现实主义精神,这对于后世戏曲中诸多“女英豪”形象的成功塑造有着深远的影响。比如《雌木兰替父从军》是徐渭根据早期的民歌《木兰辞》改变而成的戏曲作品,徐渭在戏曲作品中大力地丰富了花木兰的人物形象,增添了很多丰富紧凑的细节,刻画了一个身为女儿身、不畏战场的艰苦和危险、隐瞒女儿身代父从军、征战西北、沙场征敌,并且在数十年凯旋回家之后拒绝荣华富贵和圣恩厚赏,毅然脱去戎装回家孝敬父母的美好女英雄花木兰形象,这一光辉的形象一直以来备受人们的尊敬和喜爱,花木兰替父从军不畏艰险保家卫国的精神也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华儿女。《女状元辞凰得凤》是另一部徐渭根据民间故事改变的戏曲作品,故事的原型是唐朝女状元黄崇嘏的故事,讲述了聪明且富有才情的黄崇嘏在父亲官场失利回到老家,哥哥考场失利屡试不中、母亲由此恶疾缠身一病不起之后,身担起振兴家族的重任,女扮男装进京赶考,并且高中头名的故事,突出表现了黄崇嘏在面对现实的磨难和振兴家族的重任的时候,选择挺身而出,智勇双全,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挑起生活的巨担的故事,黄崇嘏这种坚韧不屈的女性形象对后世的作品和人们都影响深远。另外,诸如马致远的《汉宫秋》中的昭君为了祖国边疆和谐安宁,甘愿和亲并且最以死表明自己对祖国的忠贞;在《浣溪沙》中,梁辰鱼着力刻画的为了家国大义,牺牲自我和青春、心冒險深入吴宫西施等。这些戏曲故事突出了女性人物不论是在沙场上还是在考场上都毫不逊色,巾帼不让须眉的优秀品质,“女英豪”豪迈英勇的性格,以及她们在危难的时刻总能挺身而出,甚至在很多时候表现出可以与男子相匹敌的勇气,塑造了一批性格鲜明、生动可爱的“女英豪”的典型人物形象,具有与古代神话中女性形象相似的不畏艰险、勇敢挺身拯救危难的优秀品质,这些戏曲中美丽的“女英豪”形象延续古代神话中的女性形象,并将这些形象演绎得轰轰烈烈。
(三)戏曲中浪漫的爱情故事
古代神话不仅在人物形象的塑造和刻画上对后世戏曲创作有着深刻的影响,在情节编排以及创作方法上也有着重要的意义。随着戏曲的一步步深入发展,在许多情节,尤其是浪漫的爱情故事的情节设置上,逐渐具有浓厚的古代神话浪漫主义情怀。
在戏曲《倩女离魂》里,作者郑光祖刻画了张倩女与王文举相爱却受到父母封建思想的禁锢和阻挠的故事,深爱之下的张倩女灵魂出窍并追随王文举一路进京赶考,表达了她追求爱情、追求幸福婚姻的强烈愿望和理想,故事生动感人。一边张倩女的灵魂为追随心爱人出窍,在经历各种磨难之后不改初心,坚持自己的爱情理想;另一边她的肉体卧病在床,情思绵绵,经受折磨和苦痛,两边形成强烈的对比,具有强大的艺术感染力。作者巧妙的构思,曲折的情节设计,都充满了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郑光祖将倩女离魂的故事描写得栩栩如生,人感同身受。在《倩女离魂》的创作中,郑光祖使用了各种神奇幻化的手法,这些手法在一定程度上都继承古代神话中对很多现实现象的离奇的解释和描述。而将这种传奇的戏曲性手法发挥到极致的可以说是汤显祖“临川四梦”之一的《牡丹亭》。《牡丹亭》故事情节波折玄幻,以梦为主线串联起故事,以杜丽娘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且具有幻化色彩的梦为基点,发展出奇幻无比的故事,故事情节曲折离奇、浪漫主义色彩浓厚。女主人公杜丽娘虽只是一个凡人,但是颇具神性,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虽都只是以“情”字相系,但这种些神奇梦幻的情节都受到了古代神话故事浪漫主义创作方法的大力影响。其中杜丽娘死后与柳梦梅在梦中结合的情节,在古代女性题材的神话中早已出现,在宋玉的《神女赋》和《高唐赋》中炎帝的女儿瑶姬到了适婚年纪而没有嫁人,于是她的精魂变成“徭草”,时常幻化成一个美丽的少女悄悄别人的梦中在梦中与人相爱且有了“巫山神女与楚襄王的故事”①。由此可见,《牡丹亭》在创作上就一定程度上地参照了这个女性题材的神话故事,继承并深受古代神话女性形象传创作方法审美价值的影响。而另一部作品,清初作家洪昇的《长生殿》也是一部传奇性的戏剧作品。它是在民间流传的李隆基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的基础上,根据前代相关的爱情作品发展创作而成的。洪昇借以丰富的想象力,将李杨二人的爱情写得凄美婉转、十分感人,将杨贵妃的形象塑造得十分生动,突出了女性的可爱和丰富的浪漫主义情怀。尤其是她最后对爱情的坚贞不渝、坚守盟约,感动天帝,让李杨二人终于可以在月宫重逢,实现“生生世世共为夫妻,永不相离”的爱情誓言。可以说李杨二人的爱情故事从白居易的《长恨歌》开始到洪昇的这本《长生殿》经过了很多人物、情节上的改变和突破,不仅就故事内容本身而言,《长生殿》可以称得上是李杨二人你爱情故事的一个新的突破,将故事是侧重点从对李杨感情误国的批判转作对李杨坚贞不渝的爱情的歌颂和赞美,并从原来的传奇体的戏剧上升到了拟神话体,即“模拟古代神话的内容和格局的新的神话故事。”②这也体现了古代神话中的浪漫主义创作手法对戏曲创作的巨大影响。
还有很多戏剧作品将浓厚的神话色彩和当时社会中普遍的审美价值融合在一起,借传奇的手法丰富故事内容,更使用这种传奇手法突出戏剧的主题。比如在关汉卿的《窦娥冤》中,对社会和官场绝望的窦娥用最后临死之前许下的三桩誓言:六月飞雪、雪溅白练、抗旱三年来证明自己的冤屈。这些作品都是基于神话女性浪漫主义故事的创作手法,突出再现了神女们的光辉形象以及优秀的品格。
古代神话中的女性的形象作为素材和原型一直存在于中国古代的戏曲以及其他文学样式中,经过文学家的发掘和再创造重新绽放出独特的光辉。在许多元明清古典的戏曲中我们看到了神话女性故事的延续和生活,很多戏曲中的女性形象凝聚着古代神话中女性的优秀品质,并且成为了一种深沉浓郁的情感因素和文化积淀。在中国古代神话奇幻的故事情节的影响下,丰富了古典戏曲的样式,更有如《长生殿》这种“拟神话”戏曲体式的出现,丰富了古典戏曲的样式,进一步表现了古代女性神话对后代戏曲在故事构建、情节设计等方面的影响。(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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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清)洪昇:《长生殿》,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
[18](明)徐渭:《徐渭集》,中华书局,1983年版。
注解:
①(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上海书店影印出版社,1988年版,第252页。
②朱铁军,叶贵霞:《中国远古神话女性对古代戏曲小说女性造像的影响》,淮南师范大学学报,2006年第4期第8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