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捷
(福建社会科学院 经济研究所,福州 350001)
人口老龄化、人口红利与中国经济升级版
陈 捷
(福建社会科学院 经济研究所,福州 350001)
我国正处在经济转轨和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人口老龄化的加速发展与工业化、城镇化、现代化建设加速相伴随。在人口老龄化前期,我国经济持续快速增长四十多年,得益于第一次人口红利。而从 2030年开始,人口红利视窗即将关闭,我国在中等收入阶段进入加速老龄化时期,这会对经济增长产生不利的影响。由于人口结构变迁的不可逆性,只有维持经济的持续增长,才可能实现富裕与老龄化的同步,解决“未富先老”问题并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失去廉价劳动力优势的中国经济要保持增长必须着眼于人力资本投资,升级人口红利,从而促进经济升级,而通过经济结构调整和制度改革等方式又能填补人口红利消失所产生的增长缺口。因此,“人口红利升级”和“经济结构升级”同步螺旋式升级,两者相互促进,成为后人口老龄化时代的增长动力。
人口老龄化;人口红利;中等收入陷阱;未富先老;经济升级版
21世纪,中国社会经济发展的战略目标是在2020年实现全面小康,在 2050年基本实现现代化,2050年以后进而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要实现这一宏伟目标,就必须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带来的严峻挑战。2020年,2.48亿老年人能否同步进入全面小康,目前还有许多矛盾和问题需要解决;2050年,中国在基本实现现代化的同时,能否承载四亿多人的老年人群各种需求的巨大压力,更是一个严峻的课题。总之,人口老龄化带来的严峻挑战,关系着中国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和现代化能否顺利实现,关系着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的进程。
人口老龄化已经成为全球人口发展趋势,并且这一趋势在未来几十年内将继续保持。所谓人口老龄化,国际人口学会编著的《人口学词典》对其进行定义为:65岁以上的老年人口比例达到 7%、或 60岁以上人口比例达到 10%的人口结构称为“老龄化社会”;65岁以上人口比例超过 14%、或 60岁以上人口比例达到 20%,称为“深度老龄社会”;如果 65岁以上的老年人口比例达到 20%以上,则被认为是“超级老龄社会”。
目前,世界上人口老年型国家和地区已经增加到 90个。截至 2012年,全球老龄化程度最严重的国家有日本、意大利、德国、芬兰、瑞典、比利时、希腊和葡萄牙等。目前只有日本 65岁及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达到 24.1%,已经进入超老龄社会。据联合国预测,到 2050年,将有 64个国家与日本一样成为超老龄国家。人口老龄化已成为不可逆转的全球性趋势。
表1 几个国家进入老龄化社会及深度老龄社会的时间
尽管世界人口已进入了老龄化阶段,但各国各地区人口老龄化程度各异。总体来看,发达国家的老龄化程度要高于发展中国家。在发达国家与地区中,日本老龄化最严重,欧洲国家次之,美国略好,如表1显示。预期到 2014年,日本 65岁以上人口占比将超过 25%,这意味着每 4个日本人中将有一个是“银发族”。与日本相比,欧元区国家整体更早步入老年社会,但其老龄化速度远低于日本。其中,德国老年人比重仅次于日本,预期到 2014年该比重将上升至 18%。相比之下,美国由于移民政策相对宽松,老龄化程度弱于日本与欧元区国家,预期在2014年美国老年人的占比将超过 14%,开始进入深度老龄社会。
作为世界第一大发展中国家,中国老龄化情况与发达国家相比,有很大的差异。首先,中国目前的老龄化程度依然低于主要发达国家。如表1所示,我国于 1999年进入了人口老龄化阶段,到 2012年底,中国 65岁以上老人比重为 9.4%,预期到 2014年,该比重将达到 9.6%。
其次,我国老年人口基数高于发达国家。2012年底,中国 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为 1.35亿,远高于法、德、美、日等四个主要发达国家老年人口的总和。
再次,老龄化超前于现代化。欧、美、日等发达国家是在基本实现现代化的条件下进入老年社会的,属于先富后老或者富老同步,而中国则是在尚未实现现代化、经济尚不发达的情况下提前进入老龄化社会,属于未富先老。
(一)中国老龄化进程
中国老龄化进程在时间上具有阶段和累进的性质。这主要是由以往人口出生、死亡自然变动造成的人口年龄结构所决定的。
自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人口的自然变动经历 1949—1952年的人口再生产类型转变、1953—1957年的第一次生育高潮、1958—1961年的第一次生育低潮、1962—1973年的第二次生育高潮和 1974年以来的第二次生育低潮五个历史阶段。人口的这种变动,形成迄今为止的由年轻型过渡到成年型、再由成年型过渡到老年型的年龄结构,并且已在老年型结构中走过十年多的路程。在这种年龄结构变动形成的年龄结构“金字塔”中,塔身最宽处大部分为 1962—1973年第二次生育高潮期间出生的人口,扣除死亡的至今尚存 3亿左右,这是包括人口老龄化在内人口变动最值得关注的人口组群。这3亿人口组群于 1980—1991年成长为正常的劳动力,从此开始了劳动年龄人口所占比例高、老少被抚养人口比例低的人口年龄结构的“黄金时代”,成为可获取“人口红利”的经济发展最佳时期。按照全国城乡妇女年龄别生育率峰值 24岁计算,这 3亿组群人口在 1986—1997年处于生育旺盛期,但由于国家加强人口控制和贯彻落实计划生育基本国策,实践中并没有出现持续长达十多年的生育高潮。其对老龄化进程的影响是,在这 3亿组群人口未过渡到60或 65岁之前,人口老龄化不会过于严重;而在这部分庞大人群过渡到老年之后,老龄化严重阶段和老龄化高潮期就到来了。1999年 10月,中国人口年龄结构已完成由成年型向老年型的转变。2006年,全国老龄办将百年中国人口老龄化发展趋势分为三个阶段[1]:
第一阶段是快速老龄化阶段(2001—2020年)。这一阶段,中国平均每年增加 596万老年人口,年均增长速度达到 3.28%,大大超过总人口年均 0.66%的增长速度,人口老龄化进程明显加快。到 2020年,老年人口将达到 2.48亿,老龄化水平将达到17.17%。到 2020年,老年人口将达到 2.48亿。其中,8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将达到 3067万人,占老年人口的 12.37%。
第二阶段是加速老龄化阶段(2021—2050年)。伴随着 20世纪 60年代到 70年代中期的新中国成立后第二次生育高峰人群进入老年,中国老年人口数量开始加速增长,平均每年增加 620万人。同时,由于总人口逐渐实现零增长并开始负增长,人口老龄化将进一步加速。到 2023年,老年人口数量将增加到 2.7亿,与 0—14岁少儿人口数量相等。到2050年,老年人口总量将超过 4亿,老龄化水平推进到 30%以上,其中,8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将达到9448万,占老年人口的 21.78%。
第三阶段是稳定的重度老龄化阶段 (2051—2100年)。2051年中国老年人口规模将达到峰值4.37亿,约为少儿人口数量的 2倍,这一阶段,老年人口规模将稳定在 3—4亿,老龄化水平基本稳定在31%左右,80岁及以上高龄老人占老年总人口的比重将保持在 25—30%,进入一个高度老龄化的平台期。
(二)中国人口老龄化的主要特点
1.老年人口规模巨大。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中国 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已达 1.78亿,占总人口的 13.26%,是全球唯一的老年人口超过一个亿的国家。据全国老龄委发布的《中国人口老龄化发展趋势预测研究报告》预测,我国 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数量到 2020年将达到 2.45亿,到 2050年将超过 4亿;到 2030年和 2050年,我国 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总人口比重将分别超过 20%和 25%,我国即将成为超级老龄国家。在未来 60年内,我国都是世界上老年人口最多的国家。
图1 中国六次全国人口普查中老龄人口(65岁以上)占总人口的比重
2.人口老龄化速度快。《中国老龄社会与养老保障发展报告》[2]测算,中国在 2000年左右已进入老龄社会,约在 2025—2030年间进入深度老龄社会,之后,将以世界最快的速度,与西方国家同期在2035—2040年间进入超级老龄社会。根据联合国公布的数据,2000年,我国老年人口比重与世界平均比重大体相同,均为 10%左右。到 2010年我国上升了 3.3个百分点,而世界平均数则上升了 1个百分点。预计未来 40年,世界老年人口的比重将上升 10.8个百分点,而我国将上升 21个百分点,我国老龄化的速度比世界的平均速度要快一倍多,属于“跑步进入老龄化”。
3.劳动力结构快速老化。因人口的快速老龄化,新进入的劳动力数量远小于退出劳动力市场的人口数量,劳动年龄人口结构快速老化。从年龄中位数看,1980年 15—59岁的劳动年龄人口的中位数不足 30岁,2010年上升至 37岁,2025年将突破40岁,这意味着到 2025年我国 15—59岁劳动力中有一半在 40岁以上[3]。现在中国的人口结构倾向于倒金字塔型。塔顶的老年人口逐年增多,塔基的新生人口增长率逐年降低。这种情况已不可避免,即使现在调整生育政策也无法从根本上改变人口结构。
4.高龄化趋势明显。1990—2010年,我国 80岁及以上的高龄老人数量年平均增长速度为 4.1%左右,高于 65岁以上老年人口的平均增速,也快于世界平均 3.0%和发达国家平均 2.0%的水平(国家统计局,2011)。根据预测,80岁及以上的高龄老人的数量将由 2000年的 1200万快速增长到 2020年的 2700万、2040年的 6500万、2050年的 1亿 700万。2000—2050年我国高龄老人的年均增长率为4.5%,高龄化水平为 25—30%。
5.少子化趋势出现。未来青年人比例越来越低,导致整个人口的活力下降。第六次人口普查结果显 示,0—14岁 人 口 占 比 由 22.4% 下 降 到 了16.5%,特别是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14岁以下孩子所占比重不到 10%。由于独生子女各种因素导致的死亡,还将形成数量巨大的失独家庭。《中国老龄事业发展报告(2013)》显示全国每年新增 7.6万个失独家庭,目前失独家庭数量已经达到100万左右。
6.区域和城乡老龄化差异大。在区域差异上,中国人口老龄化发展具有明显的由东向西的区域梯次特征,东部沿海经济发达地区明显快于西部经济欠发达地区。以最早进入人口老年型行列的上海(1979年)和最迟进入人口老年型行列的宁夏(2012年)比较,时间跨度长达 33年。在城乡差异上,我国人口老龄化的不平衡性具有两头突破的特点:一方面,由于城市计划生育政策得到较好的落实以及医疗卫生技术、生活水平的提高,人的寿命延长而表现为大城市人口超前老龄化;另一方面,近年来农村地区青壮年劳动人口大量外流,使农村人口老龄化程度迅速加重。如按居住地统计,2010年,乡村、镇、城 市 的 老 龄 化 率 分 别 为 14.98%、12.01%、11.47%,乡村地区比城市地区高 3.51个百分点①。与发达国家城市人口老龄化水平普遍高于农村的情况不同,农村是中国人口老龄化最严重的地区。
7.未富先老成为基本国情。中国人口老龄化与我国长期坚持的计划生育有直接关系,因而形成老龄化进程超前于经济发展的局面。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数据表明,大多数国家在进入老龄社会时,人均 GDP约为 1万美元,而中国在 1999年进入老龄化社会时刚刚实现小康,人均 GDP只有840美元。发达国家是在基本实现现代化的条件下进入老龄社会的,属于先富后老或富老同步,而中国则是在尚未实现现代化、经济尚不发达的情况下提前进入老龄社会的,属于未富先老。虽然我国目前已跃升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但还不是经济强国,人均 GDP是日本的 1/10和美国的 1/11,人均 GDP值与这两个国家相差至少 100年。到 21世纪中叶,我国人口老龄化达到峰值时,人均国民总产值也只能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财富无法满足大量的仅作为消费者的老年人的生活需要,中国老龄化进程和经济发展不同步的矛盾会持续较长时间。
人口老龄化的出现,是生活质量提高、医疗卫生技术进步和社会福利改善带来寿命延长的结果。但是和发达国家不同,我国人口老龄化与工业化、城镇化进程相伴随,与城乡差距、区域差距、收入差距扩大相重叠,与经济体制转轨、社会结构转型、文化观念变革、利益格局调整相交织,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影响广泛、深刻而持久。
按照传统人口转变理论,人口老龄化成因是出生率的下降和预期寿命的延长。然而“下降”和“延长”并不同步,老龄化前期出生率下降速度快于人口老化速度,老龄化后期人口老化速度快于出生率下降速度,见图2。“下降”与“延长”时间上的这一错位,决定着老龄化前期经历一段人口年龄结构变动的“黄金时代”,这个阶段人口自然增长率较高,提供相应的“人口红利”;后期则转变为“人口负债”,人口增长逐渐萎缩,对经济发展的负面影响也显现出来。
图2 出生率、死亡率与人口老龄化阶段
因此,老龄化的作用是双重的:在老龄化程度达到较高水平之前,“高出生、低死亡、高增长”形成一个有利于经济发展的人口年龄结构——总人口“中间大、两头小”,使得劳动力供给充足,而且社会负担相对较轻,并会持续较长一段时间,即人口年龄结构变动的“黄金时代”。年龄结构的这种变化将带来劳动力增加、储蓄和投资增长、人力投资增加和妇女就业机会增加等,从而对社会经济发展有利,已有的经验表明,这个时期大概在 40年左右。40年过后到了人口负债阶段,“低出生、低死亡、低增长”所形成的老龄化结构将对经济增长、储蓄、投资与消费、产业结构、劳动力市场、技术进步、养老金、税收等产生冲击,影响社会福利、医疗制度、家庭构成以及生活安排、住房和迁移。
(一)老龄化前期的“人口红利”
我们在总结中国过去三十多年创造经济增长“奇迹”的原因时,“人口红利”的作用不容低估。新中国六十年以来的发展,尤其是改革开放三十年来的经济社会巨大发展,是在年轻型和成年型的人口类型基础之上,以劳动力资源的递增为前提,处在少年儿童人口抚养负担快速下降,老年人口抚养负担缓慢上升的人口年龄结构的“黄金时代”。蔡昉等学者对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增长的研究表明[4],中国总抚养比每降低 1个百分点,经济增长速度则提高 0.115个百分点。中国人均 GDP增长率中,有27%来自“人口红利”,每年供给的劳动力总量约为1000万,保证了经济增长中的劳动力需求。我国经济增长最初采取粗放型增长方式,因劳动力的低廉和资源的过度消耗而实现。这一时期生产的产品比较低端,附加值不高,主要靠简单、重复的劳动,加上廉价劳动力的充分供应,从而实现了经济的快速增长。劳动力供给丰富成为这一时期经济社会跨越式发展的巨大比较优势。
然而 2013年 1月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012年中国 15—59岁劳动年龄人口在相当长时期里第一次出现了绝对下降,比上年减少 345万人。此前大多数专家对人口红利拐点出现时间的估算是2015年,而联合国此前更是乐观地预测这一时间点将在 2017年前后才会到来。劳动年龄人口开始下降意味着“第一次人口红利”逐渐消失。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经济增长源泉的枯竭。“人口红利”一般通过三种机制向“经济增长红利”转变,即有效劳动供给让社会总产出更低廉、更丰富;良好的劳动力年龄结构会刺激储蓄、消费、投资和政府购买的有效需求;劳动力的流动和资源配置以及劳动力和资本组合的优化,推动劳动生产率提高。目前“人口红利”在中国还只是停留在数量型发展阶段,以丰富的劳动力资源供给替代资本边际收益递减。真正的质量型“人口红利”的实质是人力资本积累和人力资源开发,只有通过创新制度安排,加快改革步伐,实现从人口大国向人力资本强国转变,促使人们保持足够储蓄率,才有望获得“第二次人口红利”。这些制度安排包括:良好的、有利于积累的养老保障制度;改善劳动力市场的功能,消除劳动力流动的制度性障碍;提高教育水平,加强劳动力培训,把中国的劳动力数量优势转变成人力资源优势等。
(二)老龄化后期与“中等收入陷阱”
2030年到 2050年是中国人口老龄化最严峻的时期。这一阶段的老龄化水平将迅速增长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迎来老年人口规模的高峰;同时人口总抚养比将随着老年抚养比的迅速提高而大幅度攀升,并最终超过 50%,“人口红利”将于 2035年左右结束,进入“人口负债”严重的“超级老龄社会”。老龄化趋势不可逆转,但要减弱超级老龄化带来的负面影响,就要明确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机制和路径,才能使经济社会政策和人口发展政策更具针对性和可操作性。
图3 人口老龄化影响经济增长的传导路径
由于人口同时具备生产属性和消费属性,所以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作用路径,也应该结合人口的生产视角和消费视角来考察。从人口的生产属性来看,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作用路径有两条:一是通过劳动适龄人口比重、劳动参与率、就业率和有效劳动力利用率等途径作用于区域的有效劳动供给而影响经济产出;二是通过有效劳动投入、技术进步、全要素生产率和资本深化等途径作用于有效劳动生产率而影响经济产出。从人口的消费属性来看,老龄人口结构通过参与国民收入分配,改变社会总需求各构成部分间的比例关系,从而影响经济发展。根据国民收入决定理论,储蓄、消费、投资和政府购买的比例变化都会带来不同的经济产出效应。因此,可以明确人口老龄化作用于经济增长即国民收入增长的传导路径由以上分析的三个部分组成(见图3左半部分)。可以从人口老龄化影响经济增长的路径模块来具体分析老龄化后期“人口负债”造成的经济影响。
1.人口老龄化降低劳动供给能力,增加经济社会成本
劳动年龄人口与老年人口呈此消彼长的关系,老龄化的直接体现就是劳动供给对经济发展的制约越来越明显。劳动力过剩与不足的结构性矛盾同时存在,既有大学生就业难,又有“用工荒”相伴随,总体上呈现供给减弱、劳动力成本上升趋势。今后工资上涨将常态化,同时带来通货膨胀结构性上扬,中国将长期处于成本推动型通胀的高压下,中度通胀可能会持续存在。这一趋势将导致资本对劳动力的替代,进而减少经济发展对劳动力的过度依赖。政策选择应着眼于深化劳动力市场改革、提高劳动力利用效率、推迟法定退休年龄、积极开发利用低龄老年人力资源。
2.人口老龄化降低全要素生产率即经济持续稳定增长的潜力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把中国“未富先老”的人口转变特征对经济增长的潜在不利影响理解为:第一,过早地失去赶超发达国家的劳动力成本低廉的后发优势;第二,失去了对仍具有人口红利的发展中国家的竞争优势;第三,尚未获得发达国家所应具有的技术创新优势。因此,无论是面对高收入国家还是低收入国家,中国原有的竞争优势都在减弱,使得原来依靠增加劳动者数量实现经济增长的发展模式难以为继。
3.人口老龄化降低国民储蓄率
人口老龄化将导致“生产型”人口减少,“消费型”人口增加,促使国民储蓄率及实体经济资本积累水平下降。Loayza等[5]在研究世界储蓄率差异时发现,如果老年抚养比率上升 3.5%,储蓄率将会下降2%。但我国目前高投资率和高储蓄率长期并存的现象,一个合乎逻辑的解读是,老龄化前期处于人口年龄结构变动的“黄金时代”,还有将近二十年的“人口红利”可以提取,因此,虽然老龄化具有使储蓄率下降的作用,然而由于尚处在“人口红利”后期,老龄化对储蓄率的下降不会产生大的影响,高投资与高储蓄并存将继续并行较长一段时间。
4.人口老龄化增加消费对经济增长贡献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
老年人口增加只是增加老年人口的消费,同时的效应是劳动力的人数减少,也就是说,同时的效应是减少劳动力人口的消费。总人口消费是增加还是减少,是不确定的。总体上看,如果老年人口的支付能力不及劳动人口的支付能力,那么人口老龄化主要表现为不利于提高总体消费水平的。2020年以后老龄化进入加速发展阶段,老年人口绝对数量和占比大幅度上升,将对消费需求产生一定的抑制效应,不过从消费需求总量上观察,消费支出规模仍然会随着国民收入的增长呈扩大趋势,从而增加了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贡献的复杂性。把握人口老龄化进程中的阶段性特征,不同阶段对老年消费和居民总体消费的不同影响,才能在中等收入阶段将消费潜能尽可能地释放出来,发挥对经济增长的推动作用。
5.家庭规模和结构变化弱化了家庭养老功能
随着老年人口数量的增加和占总人口比重的上升,“失能、高龄、三无、空巢”四类老人增加以及独生子女增多,家庭规模趋向小型化,两代户成为主体,“少子化”和人口流动带来传统的家庭养老功能逐步弱化,将引起代际关系在供养方式、居住方式、照料方式、交往和沟通方式等方面的变化。代际之间的孝道、赡养、照料老人的观念日益淡化,家庭对老人提供最基本生活保障的传统不断削弱,获得子女经济支持的老人比例下降,在精神慰藉方面更为缺乏。
6.“未备先老”可能动摇国家社会保障体系
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发展,退休费用和各种补贴费用的政府支出将大幅增加,社会保障和福利费用也将大幅增长。预测 2025—2030年离退休人员社会保险福利费用将超过国民收入的 10%,占工资总额达 30%左右,将逼近或突破使国家财政和经济发展陷入困境的“警戒线”。但是面对急速加剧的人口老龄化,无论是养老、医疗,还是长期照料服务和公共资源分配等社会管理和社会政策体系,还处在“未备先老”状态。目前,我国老龄服务体系的建设仍然主要是依靠民政、卫生、老龄等少数几个部门来推动,政策涉及范围小,实施力度弱,部门之间的协作与配合不密切,居家养老服务内容碎片化,缺乏系统性。根据中国老龄科学研究中心的3次调查数据显示,全国有 597.6万失能老人需要入住养老机构,但护理型养老床位严重不足,远不能满足失能老人的长期 护 理 需 求[6]。我 国 基 本 养 老 保 险 试 行 的是现收现付加部分积累的“统账结合”制度,由于养老保险制度改革之时,政府没有承担相应的转制成本,个人账户中的资金被挪用去发放当前退休人员的养老金,十几年来一直处于“空账”运行状态,这将使国家财政面临严重的赤字问题。
从逻辑上看,如果在老龄化前期的“人口红利阶段”没有抓住机会加快经济转型升级发展和制度变革,当人口红利快到尽头,出现劳动力短缺、工资成本上升,发展中国家在劳动力密集产业的比较优势会逐渐丧失。如果经济不再增长,人民的生活水平得不到提高,收入分配也得不到改善,长期积累起来的经济技术落后、产业结构不合理、贫富两极分化、畸形城市化以及腐败蔓延、社会动荡加剧等矛盾就会最终集中爆发,落入“中等收入陷阱”,只能在“陷阱”中挣扎着发展。发展中国家是否能在走向老龄化过程中出现的“黄金时代”加快发展,就成为能否走出或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日本、韩国等抓住了这一有利时机,经济迅速“起飞”并打下现代产业基础,得以顺利走出“中收陷阱”,很多发展中国家没有抓住这一有利时机,沿着传统工业化路子走下来,在经济“起飞”之后难以有所作为,只能在“陷阱”中发展,三四十年走不出来。像中国这样的中等收入国家,“未富先老”所面临的一系列问题几乎无先例可循。中国正处在经济转轨和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人口老龄化的加速发展与工业化、城镇化、现代化建设加速相伴随,与城乡差距、地区差距以及收入差距不断扩大相重叠,人口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不利影响是不容置疑的:劳动力资源的收缩和劳动力年龄结构的老化导致劳动力供给下降;储蓄率的降低和资本的国际流动将导致人口老龄化较严重地区资本形成减少;老年劳动力比重的提高将损害技术进步和制度创新,不利于全要素生产力的提高。这些“未富先老”造成的不利影响,若没有通过制度改革逐渐被消除,会全面爆发,从而导致中国经济“富不起来”,最终落入“中等收入陷阱”。
面临着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风险,同时又面临着人口红利日渐式微的状况,农村劳动力资源也由“全面过剩”转向“结构性短缺”,并将进一步发展为“全面短缺”,劳动力将成为我国经济发展中的稀缺资源。人口红利消失带来的“用工荒”必然导致劳动力成本大幅度上升,依靠大量廉价劳动力来获取竞争力保持经济增长的发展模式难以维持下去。人口红利消失会倒逼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同时产业转型升级需要有提高劳动生产率的人力资本相匹配,因此,产业升级也倒逼人口红利升级。人口红利升级带来的高端熟练技术和先进的创新能力、管理能力更促进了产业结构进一步转型升级(见图3右半部分)。由此可以得出结论:老龄化趋势不可避免,而“中收陷阱”可以避免,利用不可避免的“老龄化”人力资本,逼迫其他经济驱动要素转变,实现经济增长由主要依靠低价使用低端技术和自然资源、大量廉价劳动力消耗的外延型经济增长模式向主要依靠产业结构升级、劳动生产率提高、人力资本加速形成以及技术进步的内涵型增长模式转变,对经济增长具有溢出作用,才能实现中国经济的可持续增长,避免因为人口红利的消失导致中国经济的大幅度减速。
由以上的分析可知,要破除人口老龄化对中国经济造成的负面影响,避免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解决办法在于“人口红利”与“经济结构”同步螺旋式升级,两者相互促进,才能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增长。解决中国的人口老龄化问题的根本出路不是靠“多生孩子”来支撑经济增长,而是在于完善社会保障制度和养老服务支持体系,主动进行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促进产业升级换代,提高劳动生产率,将劳动密集型企业升级为技术密集型企业,在现有人口数量基础上,大力提高人口素质,为中国未来的发展提供新的比较优势。
(一)人口红利升级:充分挖掘现有人口红利潜力
1.提高劳动人口素质,加大教育培训力度,建立适应产业转型升级需求的人才结构
劳动力受教育的年限和掌握的劳动技能必须与产业转型升级相匹配,要适应新的产业结构的需求。当务之急要加快提高劳动人口素质,建立适应经济结构转型升级需求的人才结构和劳动力资源。一是要科学合理编制好人力资源规划,逐步提高人口素质。人力资源的结构和数量,既要满足当前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保障劳动力供求的基本平衡,也要为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规划好人才资源的储备和劳动力资源的储备。二是加大公共财政对教育培训的支持力度。在提高教育经费总量的同时,调整经费支出结构,加大对实用型的职业教育培训支出和农村地区、边远地区的教育支出,全面提升劳动者受教育年限和劳动技能水平。三是针对目前产业工人主要来自农村的现实,大力发展为农村劳动力转移服务的职业技术教育。加快培育各种技能型、实用型的熟练产业工人队伍,同时要注重发展符合产业转型升级需求的岗位技能培训和知识更新教育,增强培训的针对性、实用性和前瞻性。
2.完善社会养老保障体系,广泛覆盖城乡居民和流动人口,提高保障水平和统筹水平
建立健全以家庭养老为基础,社区养老服务网络为辅助,公共福利设施养老手段为补充,社会保险制度为保障的居家养老体系,把老年人自身、家庭、社会和国家的作用有机组合起来,使之发挥出最佳效用。第一,实施应对人口老龄化的国家战略。针对当前我国老龄政策体系不够系统的现状,应将应对人口老龄化上升到国家发展战略,纳入到国家大的发展战略中。第二,调整养老金政策结构,完善统账结合的养老金制度。应明确中国养老金“中央统筹基础养老金”与“个人账户储蓄养老金”相结合的政策结构和制度模式,强化基础养老金的税收政策、财政预算、待遇调整和支付系统;强化职业养老金和居民个人养老储蓄的财政补贴、账户服务系统、养老金受托人制度和养老基金投资的公共治理,确保养老基金保值增值,从而走出养老金政策困境。第三,健全城乡养老保障体系。农村要逐步推行自我储蓄和家庭保障为主、集体补助为辅、国家予以政策扶持的农村养老保障制度,并积极推进城乡养老、医疗方面的社会保险和商业保险,逐步建立起城乡老年人的社会保障体系。
3.创造条件挖掘人口老龄化提供的新的消费需求,并将其转化为经济发展的拉动力
目前全国有一亿多的老年人,是一个很大的消费群体,据南开大学的李建民教授预测,目前我国老年人的消费总需求约为 1万亿元,到 2050年左右我国老龄市场的消费需求将达到5万亿元。为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面对日益庞大的老年消费群体,国家应从财政、税收、金融和工商管理等方面给予扶持和鼓励,把发展老龄产业作为扩大内需的一个重要方面,制定发展老龄产业的优惠政策,鼓励和扶持老龄产业,根据老年人的特点和需要提供专用商品及精神文化用品、保健用品、老年服务业、金融业、咨询业及旅游业、教育产业等。这些都是大有发展潜力的老年消费产业,会成为经济发展的新动力。
4.合理开发老年人力资源,创造适合老年人的就业岗位,探索弹性退休制度
老年人是社会的共同财富,也是智力库,他们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掌握了一定的专业知识和劳动技能,相当一部分人身体健康,乐意且能够为社会作贡献,加之社会经济发展和科学技术进步,推迟了人类的衰老过程,人们有更多的时间从事社会经济活动,劳动年限延长。因此,我们要积极挖掘这一资源,一是参照日本、新加坡等国的做法,实行弹性退休制度,推迟健康状况良好、专业技术水平高的老年人才的退休年龄。二是以智力开发为重点,采取各种形式,为老年人的再就业创造条件,充分发挥老年人的智慧、经验、技术等优势,既可以缓解劳动力短缺问题,又能增加老年人收入,进一步实现其自身价值,减轻社会的养老负担。
(二)经济结构升级:创新驱动激发内需潜力
1.加快企业的转型升级步伐
培育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以资金和技术的投入来取代劳动力和资源要素的投入,促使“人口红利”获得的高储蓄转变为有效投资。
2.加快人力资本由“量”向“质”的转变
目前人口年龄结构变动的“黄金时代”尚未结束,需要进一步在用好、用够“人口红利”上下功夫;同时由劳动密集向资本和技术密集产业转型升级的大门已经开启,要不失时机地启动以人口和劳动力质量换数量、开创以人力资本驱动经济增长为主的新的人口变动的“黄金时代”,由人口和劳动力大国,转变为人力资本大国和强国。在这个过程中,应当关注职业技术教育,促进劳动力素质和技能的提升,使得市场上提供的劳动力,与产业升级后企业所需要的具有更高技能要求的岗位相匹配。
3.加快经济增长由“外贸主导”向“消费主导”转变
老年人口占比不断上升,绝对数量不断增加,意味着老年消费的累进增长,从而为从投资和外贸主导转变到消费主导型经济,提供持续增长的动力和现实的需求。应该充分利用人力资本、产业资本,对我国的贸易结构进行调整,提升出口商品的质量,扩大自主品牌、自主知识产权、高附加值、高效益以及高技术含量产品的出口。提高计算机服务、信息服务、通讯服务、金融保险服务、咨询服务等技术、知识、资本密集型服务贸易方面在整个对外贸易中的比重。
4.避免以过度扩张投资增加需求的人为方式拉高经济增速
人口红利趋于消失,导致未来中国经济要过一个“减速关”。对此,我们必须正视趋势、坦然接受、积极应对。经济增速放缓,要注意避免用过度扩张投资、增加需求的方式人为把经济增速拉上去。这种刻意超越潜在增长率的做法会造成产能过剩、通货膨胀、产业结构偏离比较优势、资源环境超出承受能力等严重后果。日本的教训值得借鉴。在上世纪50年代到 70年代的 20年中,日本人口抚养比不断下降,经济也实现了年均 9.2%的高速增长。当人口抚养比行至低点并在低点上持续 20年左右时,日本经济增速也大幅回落至 3.8%[7]。从政府到民间都不愿看到经济减速,就动用了各种手段,货币政策始终宽松,财政政策保持扩张,大力实施区域发展政策、产业政策和宏观经济刺激方案。1990年之后,日本人口抚养比开始上升,人口红利消失,上述刺激性政策产生了恶果,造成了严重的泡沫经济,以致随后陷入了年均增长仅为 0.85%的“失去的 20年”。
注释:
① 在 2013年 11月 2日由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全国老龄委办公室联合主办的“2013中国老龄事业发展高层论坛”上,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主任李伟在演讲中发出“农村老龄化问题比城市更突出”的警告。
[1]全国老龄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中国人口老龄化发展趋势 预 测 研 究 报 告[EB/OL].(2006-02-24).http://www.china.com.cn/chinese/news/1134589.htm.
[2]杨燕绥.中国老龄社会与养老保障发展报告(2013)[R].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4.
[3]李伟.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J].新经济导刊,2013(12).
[4]蔡昉.中国的人口红利还能持续多久[J].经济学动态,2011(6):3-7.
[5]Norman Loayza,Klaus Schmidt-Hebbel,Luis Servén.What Drives Private Saving Across the World?[J].The Review of Econom ics and Statistics,2000(2):165-181.
[6]中国老龄 科 学 研 究 中 心.中国 老 龄 事 业 发 展 报 告(2013)[R].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58.
[7]蔡昉.通过改革提高潜在经济增长率[N].经济参考报,2013-01-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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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 捷,女,江苏泰州人,福建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