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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自强的个人悲伤》
《十月》2013年第2期 作者:方方
任芙康:出身贫寒而不甘,人生路上跌跌撞撞。从未放弃,也从未得到,最后与这个世界毫无关联。人物的悲伤,不仅仅是个人的,亦是大众的、社会的、时代的。笔墨真切,荡人心弦。
李国平:小说通过一个个体命运的悲伤,写出了这个时代的悲伤。我们对《陆犯焉识》评价很高,是因为它延续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以降反思文学的谱系;我们对《涂自强的个人悲伤》评价很高,也是因为它承续了高加林以降农村青年奋斗者的谱系。新时期的一些传统虽然还比较脆弱,但是值得珍惜。
吴秀明:用作者惯有并擅长的新写实笔法,从涂自强(谐音“徒自强”)的个人悲剧揭示社会机制存在的问题,写出了个人奋斗在当下的艰难和无望。不足之处,是文学性相对嫌弱。
何志云:山里孩子涂自强的奋斗史,无望的“个人悲伤”里,是这个时代的波澜起伏,更是涂自强独特的性格与命运。
张学昕:这是一部有社会影响力的力作。它是悲伤的,因为它的结局悲惨而令人窒息。它也是快乐的,因为在悲惨的结局来到之前,涂自强的乐观与努力总能给我们充实的慰藉。涂自强的奋斗让我们感到生命蓬勃的力量,虽然他终于被这世界的不平衡所击倒而消失。然而,小说悲伤的力量还是过于强大了,以至于此岸的世界无法能够承担。因此,方方终于将涂自强孤苦的母亲托付给了象征宗教世界的寺院住持。得到了这彼岸的庇护,涂自强才可以放心地把他的悲伤都收束在自己的心里。
张新颖:这部小说讲的是一个关乎“消失”的故事。讲述消失,最终是为了照亮这种消失:记忆里从未愈合的创伤,生活中鲜有人知的悲剧。方方用笔残酷尖锐,直面创痛与阙失。
张燕玲:一无所有、最终也无力改变的青年涂自强追梦的故事,无奈无望,叙述却饱含人间暖意。故事虽有刻意之痕,但其深刻揭示了不止于涂自强的个人悲伤,而是一个阶层的集体悲伤,小说便有了不可忽视的文学力量。
孟繁华:方方重新接续了百年中国文学关注青春形象的传统,并以直面现实的勇气,从一个方面表现了当下中国青年的遭遇和命运。方方的创作一直与社会生活保持密切关系,一直关注底层人群的生活命运。她对权力与民众、贫富差距等敏感的社会问题一直没有放弃关注的目光。在当下的中国,这是有责任感的作家的“别无选择”。只因为:那是“涂自强的个人悲伤”,却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巨大悲剧。
邵燕君:方方用异常冷静的笔触揭示了当今中国的一个重大社会问题,即大学毕业生的底层化以及现实中的阶层固化问题。小说主人公具有时代症候性,他的经历戳破了个人奋斗的意识形态幻觉,其对“命运”和现实不公的看法,也反映了一种缺乏自我意识、臣服时代逻辑、“自我归罪”的精神状况,而这才是真正可悲之处。它可以看作是《人生》、《平凡的世界》的续写,但与后者又有很大不同,这种不同折射了时代的变化。
洪治纲:这是一篇颇像路遥式思维的小说,作者通过先扬后抑的叙事手段,讲述了一个寒门孝子渴望成功的“凤凰男”故事。城乡之间巨大的贫富落差,生存之中巨大的竞争压力,家庭希望与世俗现实之间的遥远距离,让涂自强这个孱弱的身躯来承担,垮塌只是迟早的事。涂自强的悲伤并非只是一个特例,在我们的现实中,每天都在上演无数“凤凰男”的悲剧。
胡殷红:小说描写了农村孩子涂自强短暂的生命历程,细致平和地叙述了涂自强入学前后的贫穷以及他靠打工和家里艰辛拼凑学费的大学生活。方方的写作一贯直面现实,像挖井一样从表面的土地入手直至最深处。她把一个不会有人记得的涂自强记述在文学里,让能读懂的人们记住涂自强这个名称的深意。
贺绍俊:小说在当年发表时获得了少有的社会反响,证明了文学仍有力量。尽管这不是方方最有文学意蕴的小说,但因为它的力量也应该给以重视。今天,个人奋斗也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只能靠官二代、富二代这样的身份才能获得成功。这看上去只是涂自强的个人悲伤,但他的个人悲伤揭示了我们社会的机制是有问题的,我们的社会机制不能为个人奋斗提供希望,如果长此以往,个人悲伤就会成为民族的悲剧。
谢鲁渤:极富悲悯情怀的泣血之作,主人公令人扼腕的命运打击,看似个人不幸,却也是我们时代的现实悲哀与心灵隐痛,作品质地沉郁,无奈,伤感,但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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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玫瑰》
《人民文学》2013年第3期 作者:迟子建
任芙康:作品在浓郁的地域世俗风物中,铺展开数线并存的人物命运。一波三折的是故事,万缕千丝的是情怀。若干生存紧要处的巧合,其实都是“必然”酿造的结局。唯精神之“玫瑰”,能予人永久之“晚安”。
李国平:小说的内容要比它的篇名厚重得多。在人们担心迟子建创作会不会遇到瓶颈的时候,她却开辟了更深厚、更深沉的空间。历史和现实、世俗生活和精神信仰、生与死、遭遇和命运,使它几乎要冲破中篇的容量,而具有长篇的气度。
吴秀明:惯有的神性、神秘性与东北地域色彩之外,蕴含丰沛细腻的历史感,并由此将女性命运延展到了文化层面。
何志云:世事无常,人心难测,成长于是意味着历经痛苦。到了抛尽浮华,体察悲悯,纯净的成熟便如约而至。作品写吉莲娜和她的诵经忏悔,既构成情节,也成为神喻。
张学昕:哈尔滨的冬天与高贵的吉莲娜构成了一种俄式的小说氛围。正如小说的题目,晚安是说给夜里的玫瑰的,这是一种使人恍惚的意境。迟子建骨子里的感伤似乎无法挥去,不管她写的故事有怎样的情节,它们都会从看不见的缝隙里弥漫而出。
张新颖:婉转、温暖、传奇而又体现常情、至情。
张燕玲:三位女性复杂的交往故事,尤其“我”与房东、犹太后裔吉莲娜的人生传奇,相似而痛苦的弑父经历和刻骨铭心的爱情体验,在作者温柔敦厚的笔触中,完成了精神皈依与灵魂救赎。小说叙述婉转悠长,唯美浪漫。
孟繁华:在故事复杂而漫长的叙述中,我们逐渐体悟人性的复杂和东西文化的差异。吉莲娜是另一种文化传统哺育的女性,她内心纵有万丈波澜,但行为举止仍优雅从容,那是因为她在忏悔中看到了另一世界的曙光;赵小娥没有这种文化资源,她精神失常恢复后,仍对过去的历史深怀恐惧,她唯一的归宿就是生命价值的虚无。小说对人性的发掘虽然建构在虚构的基础上,但它确有直击现实的意义和价值。在一个价值理性不断旁落的时代,迟子建以极端和温婉的方式践行了新的文学想象。如果《晚安玫瑰》能够引领当下文学的另外一种走向,那将是文学的幸事。
邵燕君:小说讲述了“我”与哈尔滨一位女性犹太后裔交往的故事。她们的人生具有某种相似性,都有着痛苦的弑父经历和刻骨铭心的爱情体验。但是有着传奇一生的前者,不仅有着历史厚重感,而且因虔诚的信仰而获得了心灵的宁静;而后者则显得平庸琐碎。在这种历史与现实、宗教信仰与凡俗生活的对照中,小说引出了对精神皈依与灵魂救赎的思考。
洪治纲:小说用明净而温婉的语调,通过三个女性各自的生存境遇,探讨了有关女人的命运。它简单而又复杂,明晰而又混沌,布满世俗的印痕却又不乏神性的救赎。无论是赵小娥还是黄微娜,都是在复杂而又混沌的现实中左冲右突的女性,而吉莲娜却像一尊救赎之神,以一生的爱与执着,照亮了她们的心灵。
胡殷红:这是一篇关注历史文化的厚重之作,它融爱恨情仇、家国社稷、宗教、历史为一体,架构宏大,描写细微,视角广阔,落地生根。
贺绍俊:相对于迟子建以往温暖柔情的叙事风格,小说因其对历史文化的关注而显得十分厚重。这是一部长篇小说的故事架构,却被迟子建巧妙地容纳在中篇小说的格局里,生与死,爱与恨,世俗与宗教,历史与现实,交织在一起,犹如螺蛳里面做道场,极具大气象。
谢鲁渤:温情,浪漫,疼痛,传奇,宿命,五味杂陈。人物多彩,叙事饱满,笔下描摩的哈尔滨尤其风情浓郁、清晰可见,扎实,厚重,质地宛如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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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身衣》
《收获》2012年第3期 作者:格非
任芙康:一段跨度甚长,常人不易想象的人间故事。雅俗相间的描绘,图像真实,立意精深。社会演变出的光怪陆离,使恋人、朋友、亲人、陌生人,无不罩上了隐身衣。小说使一切常情之外的人与事,都变得合理并理应承受。
李国平:是一篇颇具匠心、颇为知性的小说,知性小说或具有知性意味的小说是我们当代小说的弱项。也是一篇颇具现实感、时代感的小说,艺术和现实的落差、人性的善恶、生存的压力和生命的力量,在作品中都有鲜活的表现。亦是一篇颇具精神性的小说,深层表达着作者的人文关怀、对时代的精神思考。
吴秀明:音响推扩人匪夷所思的遭遇和经历,曲终之处,归于平静。题材独特,描写炉火纯青,对财富精英和知识分子的精神贫乏作了富有意味的揭示。
何志云:生活是不是美好,不取决于境遇,取决于人的态度。在庞杂的、不被人控制也难以理清的生活中,始终横亘着个人观察它的眼睛和面对它的态度,并以此打败生活——叙事风格是格非少有的平实,内里还是典型的格非——一以贯之的现代与哲学。
张学昕:其核心情节最终仍是一个谜,这也许是格非八十年代先锋派作风的余韵。但即使没有这一出于小说叙事技巧的悬念设置,那神秘蒙面女子与丁采臣的生死谜团,仍然产生了极大的阅读魅力。足见三十年后,格非讲故事的本领与操控小说叙事技巧的能力仍不失当代作家的一流水准。小说结尾流露出格非对当下世界的基本姿态:真实的世界虽常使人感伤,但我们可以给它蒙上一层纱,它也许可以保护我们脆弱的灵魂。那时,我们也看到了神秘的隐身衣弥漫出了青烟似的诗意来。
张新颖:对现实的洞察,对知识分子精神世界的透视,以高超的叙事艺术予以富有启发性的呈现。
张燕玲:在绝望和虚无中,逃避现实。格非一如既往以娴熟的小说技巧,巧设悬念、穿插跳跃以及神秘、梦幻、哥特式的叙事格调,形象描绘了一种“隐身”的生活态度,映照了当下中国部分知识分子的精神面貌,颇具艺术洞察力和表现力。
孟繁华:在圆熟无碍的讲述中,作家构建了一座想象的殿堂。古典音乐高雅的境界,是避世隐形的理想所在。小说对混乱纷繁的尘世社会的拒斥,表达了作家鲜明的批判立场。可以说,这是一部充满了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小说。
邵燕君:它可以看作是格非先锋写作的回归。作者似乎以“叙述空白”挑战既定的叙事法则,因而小说虽预设了许多伏笔,但最终都不了了之,成为主人公“事不求全何所乐”的人生哲学的注脚。小说引人注目的一点是对知识分子的空谈、“扯淡”和自以为是的批判,这显示了作者对知识分子局限性的自觉反省,值得肯定。但是其提倡的凡事不必深究的生活态度到底有何意义,也值得深思。
洪治纲:这是一篇内蕴丰厚的复调小说。底层人群与上流社会、古典音乐与世俗现实紧密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繁复、隐秘而又真实、无奈的日常生活图景。在那里,亲人之间,利益相争;朋友之间,唯利唯大;形而下的生活,割断了一切精神的存在价值。而在音乐发烧友之间,尽管互不相识,却能不断地构筑起纯净而超俗的世界。这就是我们必须面对的存在之尴尬?
胡殷红:格非的这篇小说没有刻意描述什么的痕迹,像是写实,像是不用技巧的叙事,他把那些“人为了活,展现的懦懦、明媚的样子”,以及很容易被识破的“小伎俩”写得如真人所在。但作品隐喻了当下知识分子阶层的诟病,耐人寻味。
贺绍俊:格非在这篇小说里沿袭了他写乌托邦三部曲的知识分子想象,古典音乐在这里或许是格非的乌托邦的另一种存在方式,因此小说具有典型的隐喻叙事的特点,由此,格非不动声色地嘲弄了当下知识分子的时代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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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深》
《乌江》2012年第5期 作者:弋舟
任芙康:因其色彩的鬼魅,疑似破案故事。“祸”由纷繁无序的“时代”惹出来,紊乱了大多数人的生活。人的是非观需要被矫正,社会的正义感需要被激发。作品从容雅致,曲里拐弯,抽丝剥茧,让人忘记是阅读小说,而似乎在享受一部蕴含形象思维的学术之作。
李国平:是一篇颇有深度的小说。作品叙写了一个寻找的故事,寻找之路渐向深入,演变为救赎之路。小说充满命运感,又裹挟着时代的油彩,而人物灵魂深处所缺失、所期盼的正是人自身所丢失的品格。
吴秀明:擅长隐秘而又富有张力的心理描写,情调颇有点郁氏风味。
何志云:中年男人在下一代的阳光与承担前,照见了曾经对峙世界的自己,以及而今的萎缩。结构奇巧精致,语言准确犀利。
张学昕:小说中有句话显示了《等深》的主旨——在惊愕中释放出的世界,只有同样的惊愕才能真正懂得,而来自命运的伤害,只能由与命运等深的行动来补偿。这是对一个时代的堕落的忏悔,与对这一时代因此而遭受到的心灵惩罚的认罪。《等深》在艺术的探寻上达到了少见的高度,它直抵人的赤裸的世界,使人灵魂震撼。同时,它的绵密的语言间不容针,准确与凝练的品质令人叹息不止。这是一部瞩目当下人心灵的困境与生存之艰难的优秀之作。
张新颖:叙述文字特别讲究,准确、深切。
孟繁华:作家借助于一个优秀学生出走失踪的故事,切入到时代精神的深处。叙述者“我”的前女友茉莉品学兼优的儿子周翔忽然失踪,三年前周翔父亲周又坚失踪。原来,这些都与茉莉情感的乱象密切相关。一波三折的故事背后,实际上,不只是茉莉和“我”,郭总的状况也同样如此。弋舟洞穿时代精神病症的写作意图凸显出来。具有反讽意味的是,茉莉自己深陷道德精神的乱象中难以自拔,但在她的眼里,反倒是与时代格格不入的丈夫才是“病人”。弋舟对当下时代精神沉沦现实批判的立场一目了然。
邵燕君:小说引人深思之处在于,“寻找失踪人”故事框架内蕴含着对一代人精神状况的反思,以及两代人的代际差异所彰显出的对生活、对现实的不同态度。成长于理想主义的八十年代的主人公在经历了八十年代末期的剧变后,在现实的生活流中,仅凭“直觉”面对这个世界,遵循着与世俯仰的犬儒逻辑。这种精神质地,在子一代勇于担当的行动能力、面对逃避责任的父母与不公的现实愤然而起的诚实面前,黯然失色。这暗示了启蒙危机的内在原因。在对“溃败”的反省与对毫无伪装的“古风”的赞赏之间,小说给理想主义留下了地盘。
胡殷红:小说写了一个小男孩看到妈妈与另一个男人的行为后,导致家庭关系发生变化的故事。作者从小家庭的变故隐喻时代观念的变化对下一代人深重的心理影响。小说节奏紧密,情节和悬念一环扣一环,很有张力。
贺绍俊:这是一篇把锐利的思想埋藏得很深的小说,故事不过是发生在一个家庭里的小事,十四岁的儿子从一个男人对自己母亲的过分亲密的举动中感觉到了导致家庭危机的原因,他在满十四岁这一天,怀揣一把短刃要结束这个男人的性命。但作者从这件家庭小事里看到的是历史命运的变迁。等深,这是一个海洋科技的专业术语,其专业内涵也许我们不懂,但即使从字面上理解,也似乎能明白作者为什么要借用这个专业术语来表达他的思想忧虑。一代人的失职,将会在另一代人身上看出其沉重的代价,这就是历史的命运。
谢鲁渤:似曾相识的故事,非同寻常的意味。斑马线上一个离家少年怀揣的小刀,划破了现实社会的混沌世相,文本讲究,语言用心,对时代病症的捕捉与勘探很有艺术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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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
《民族文学》2013年第9期 作者:马金莲
任芙康:关于一个少数民族村庄不同年龄、性别、方式的死亡记载。作者编织一段段故事,将迎送死亡形容成“宁静大美”,尽管实际情形并非个个如此,但反而给人一种终极意义上的认同。
李国平:小说写春、夏、秋、冬,岁月,写生与死、写生活、写命运,是那样地沉静、感伤和旷达。这是一篇传导出作者的生活观、自然观、生命观的好作品。
吴秀明:神性的叙事,超然的姿态,由此向我们敞开了被恐惧所遮蔽的洁净崇高的生命色调。
何志云:春夏秋冬,四季轮回。四个死亡的故事,一样凡俗却美丽的人生,因此,作品“以一种宁静大美的心态迎送着死亡”,验证着“长河”般的历史。
张学昕:《长河》是沈从文《边城》式的格调,也有萧红《呼兰河传》般的诗化品质。这是“散文小说”,或者“小说散文”,也可称其为“小说诗”。它的语言是清扬而洁净的,即使是写死亡与苦难。但它的笔力却是强劲的,对场面的刻描也超出了一个女性所常有的品质,显示出男子的气概。马金莲那西北的世界似乎同萧红的“生死场”一样,死亡于每一个季节都在发生。西北的天地是多沙与粗犷的,但我们也恍惚看到了那惨烈之中摇曳的绮艳的野花草。
张新颖:《长河》这个篇名实在很贴合作品所描述的生活状态和生命存在,深厚而源远流长,构成普通人民生活的漫长历史。
张燕玲:平实温婉地书写了黄土高原春夏秋冬中普通农人对苦难的隐忍、超越和乐生的生存状态,卑微而尊严犹在,粗粝而精神洁净,困难而坚忍依然。这是乡土中国一条辽阔静默的生命长河,因苦难无常和人性大美,而奔流不息。
孟繁华:马金莲是“80后”作家中的佼佼者。从事小说创作以来,坚持纯正的文学道路,有自己一贯的追求。《长河》写的是死亡葬礼,它有苦情,但小说却超越了“底层写作”对无边苦难的沉吟,它将人的生老病死看作如春夏秋冬一样,只是时间长河中的一瞬。小说在自然、从容的讲述中,写出了宁静和大美。素朴的魅力是小说最大的特点。
邵燕君:作者以天然淡雅、朴实无华的文字将读者带进宁夏黄土地上那个贫瘠的小山村,叙述温暖而深情,散淡的基调背后是对生命无常的感悟以及将生活的艰辛升华后的超脱释然,因而有着宗教般的神圣情怀。作者对死亡的感知,来自乡村生活经验,来自乡村中的普通农人对生命的坚守、对苦难的隐忍。春夏秋冬,四季轮回,这个小小村庄的生命之花默默开放,卑微、纯净、悄无声息但却顽强坚忍,在时间的“长河”中它们终将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长河》告诉读者,这个消失是崇高的。小说超越了有关生与死的形而上学说教,直抵人心。
贺绍俊:马金莲的中短篇小说给我们带来一种异样的风格,既贴近现实,又超越现实,表现了一个年轻作家虔诚对待生活、对待生命的姿态。《长河》写生死,写苦难,但她不是把这些作为社会性话题来叙述,而是作为审美对象来叙述。她触摸到人生哲学的层面,却又进行了一种感性化的处理,这是一种纯粹的文学处理。马金莲的短篇胜过中篇,这是她的第一个中篇,能在更大的篇幅里表达她平和的情绪而又不至于泄下来,这很不容易。当然,马金莲面临着更艰难的挑战:她如何自觉地去叩问人生哲学。
谢鲁渤:从此岸生命的无常看彼岸灵魂的安宁,从彼岸的无言大美看此岸的人间悲欢,一篇循着灵魂叙事的轨迹书写的沉稳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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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霞的西街》
《北京文学》2013年第8期 作者:蒋韵
任芙康:先以为,一个寻常的“老故事”,由来到去地从头叙来。不经意之间,风云突变,石破天惊地呈现给读者一个时代的“意外”。小说在控制悬念的节奏上,显示出作家成熟的功力。
李国平:作品延续了蒋韵一贯的书写风格,纵是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蒋韵也以淡雅的诗意书写;纵是沉重的历史,蒋韵也给予人性的双重解剖。小说在对历史的描述中始终交织着对命运的咏叹。
吴秀明:穿越特定的历史与幽暗的人性,揭示和还原了小城一段哀婉的“秘密”。笔调冲淡平和,质疑之中含有宽容和理解。
何志云:诗意的语言与氛围,引出一个惨烈的故事。流逝的是时间与生命,留下的是时代与疑问。
张新颖:小说呈现出的情感和形象,浓烈,执着,纠结,决绝,给人深深震动。
张燕玲:蒋韵继续其恬淡清冽的笔致,描述了几位个体的、有着浓烈的自我生命能力的女性形象,戏剧性的命运,浓烈固执的情感,执着纠结的内心冲突,在女性的决绝和诗性的隐秘盛开中,历史的暴虐不仁得以淋漓呈现。
孟繁华:这是一个温婉又一波三折的故事。故事在人性的善恶之间展开。女中学生吴锦梅和老师周香涛的不伦之恋暴露之后,吴锦梅揭发了一个惊天秘密:陈宝印,马兰花的丈夫,国民党部队的营长并没有死,他就藏在后院的地窖里!陈宝印因思念妻女,放弃了去台湾的机会回了谷城,被马兰花和孔婶藏在地窖里。一藏就是八年。是朗霞使这个秘密暴露出来,一切都改变了。小说写了出卖和伤害,但终有美好的人性化解仇恨的心。作家对女性形象的塑造提供了感人至深的新经验。
邵燕君:小说讲述了一个“新社会把人变成鬼”的故事,作者的历史认知和政治意识在小说中隐约可见。读者从小说中不仅可以看到对爱情的忠贞,由不同血缘组成的一家的温暖亲情,还可以看到阶级观念对亲情的粗暴伤害,以及以崇高理念的名义对民间伦理的背叛。可以说,小说反写了《白毛女》与《红灯记》的故事,因而具有鲜明的政治性,但这并不妨碍作者将这个故事讲得凄婉动人,充满诗意。不论内容还是形式,小说都显示了对浪漫主义和人道主义的捍卫,这也使其充盈着八十年代的气息。
洪治纲:这是一篇充满了忧伤色调的小说。在古老而宁静的西街,在母亲隐秘的生活里,总是拥裹着太多难以直面的历史,而它们却在朗霞的一次次不期之遇中,缓缓地凸现出来,尖锐,惨烈,强悍。它是吊诡的历史留下的斑痕,也是爱与牺牲的生命见证。
胡殷红:小说是通过朗霞这个人物讲述她父母的爱情故事。作者以诗意的叙述告诉读者:爱情和善良是人类永恒的情感,会对一个人的人生观产生影响,以致影响人的一生。朗霞个人的成长变化,有父母家庭给予的烙印,也有社会发展的因素。
贺绍俊:蒋韵通过朗霞这个人物的心理世界的大起大落,显示出爱与善所具有的穿越岁月的永恒性。朗霞并不是故事的主角,故事主要是围绕朗霞父母的爱情悲剧而展开的,但这个悲剧在朗霞的内心发酵,才让人们懂得了爱与善的珍贵。朗霞的心理世界从无忧无虑地敞开,到冰封般的冷漠,再到充满沧桑的宽容,见证了历史的变化,也让她回过头去更理解那些善良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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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万丈平地起》
《中国作家》2012年第8期 作者:范小青
任芙康:小说涉及房地产,与同类题材作品比较,个中门道,作者更为谙熟。楼是个传说,利益驱使中,又确乎不只是个传说。写法亦真亦幻,通篇情趣盎然。
李国平:是一篇直逼现实的作品。可贵的是作者在“拆迁”这一社会热点题材层面上,叙写现实冲突的同时,又开拓了小说的深度,逼近的是人的心灵世界和价值取向以及人的生存意义。
张学昕:这是对网络虚拟空间的戏仿。玉涵楼的存在就像一个传说,林红的高楼就是建在那个虚无的传说之上。范小青作为一个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作家,她对当下现实的书写令人敬佩,这与当下热衷于历史、玄幻、穿越等写作形成对照。小说的语言吸纳了部分网络用语,这让历史与虚无结合成一种缥缈的意境,而结尾的不可靠叙事则更加剧了这种迷茫的意味。同时,范小青也将对传统与历史的思考与迷惑揉进了她的这座虚无的高楼之中,历史与网络一样,它们都存在于人们的想象里。
张新颖:轻松谐谑的叙述,指向当下令人无法轻松的现实症候。
张燕玲:范小青一反自然平实的笔触,换上轻松甚至有些诙谐的叙述,精心架构了一个关于房地产亦真亦假的故事,隐喻当下社会沉重的现实存在和虚无的精神症候。小说结构纹理紧密,颇具生活质感和审美力度。
孟繁华:多年来,范小青一直坚持城市文学写作,她对城市在当下的遭遇和世道人心的变化有独到的观察。玉涵楼不是一座楼,它是古人留给后人的一份遗产。但有人要在玉涵楼遗址上建造最高的楼房。小说对当下大拆迁、大建造之世风多有讽喻。那没有出路的“迷宫”恰是当下思想迷乱的写照。
洪治纲:这是一篇充满反讽力量的小说。它以商品房开发为背景,以城市拆迁为主线,围绕着文化古迹玉涵楼的存亡问题,底层干部与上层权力、官商利益与经济目标、欲望满足与人情伦理,不断地形成种种内在的冲撞。令人意味深长的是,开发商林红仿佛一个强迫症患者,而江秋华则是一个迫害症意念的实践者和执行者,它们似乎隐喻了这个时代的逐利者已失去自我控制的能力。
胡殷红:这是一部着眼现实,有根基、有生活的现实主义力作。作者的描写举重若轻,把挤压得不堪重负的社会现实,用豁达的生活态度、风趣戏谑的叙述表达出来。它告诉读者万丈的高楼需要平地起,每个个体都需要脚踏实地地生活和工作。
贺绍俊:范小青是一位现实感非常强的作家,小说带有较强的批判性,并转化为一种荒诞感,在其笔下,我们的现实充满了荒诞性,而这种荒诞性正是现实问题的症结。小说仿佛是一座始终绕不出来的迷宫,真真假假,真假难辨,迷失到后来,竟发现,现实中的高楼并不是平地起的。这不是荒诞又是什么?
谢鲁渤:以房地产业为隐喻构筑的“迷宫”式小说,通篇的圈套与陷阱,扑朔迷离的现实指向,人物与故事的设置疏密有致,文风朴实、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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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的小鸟》
《人民文学》2012年第6期 作者:余一鸣
李国平:小说正面切入教育问题,正面切入现实生活,传导出的不仅是教育的忧思,也是时代的忧思、人性的忧思。小说的成功得益于作者的身份和体验。这样正面强攻的写法,更有难度,更体现了作者的功力。
何志云:父辈的爱恨情仇,子女的“新新人类”,彼此纠缠中活画出价值观迷失的世界一角,且直抵人心深处。
张学昕:这是少年的游戏世界,但教育的扭曲也将它异化,因此,它产生出残害生命的力量。少年们为游戏大战的顺利进展,而劫持了小女孩郑婷婷,当他们以暴力将这鲜花一样的生命摧折时,我们无法不感到一阵惊悚的颤栗。简单的邪恶原本就来自成人的世界,余一鸣将骇人听闻的残忍与悲哀融在了这少年的世界里,这本身就是一种残忍的行为,不过若不如此,便难以使麻木的人们感到这世界异化的恐怖。这不是少年题材的小说,而是揭露人性丑恶与社会扭曲的力作。
孟繁华:余一鸣一改他以往书写江湖和民间的风格和题材,转向了他从业的教育领域。教育的问题已经引起了全民的关注,教育黑洞、腐败、制度等成了最受诟病的问题之一。但是,当下教育最大的症结或病灶究竟在哪里,显然不是作家有能力或义务全部回答的。但是,关注了这个领域的问题,就是作家参与公共事务的一种方式。小说深刻地揭示了新媒体尤其是网络与青少年的关系,“愤怒的游戏”远不只是游戏,它的后果也是我们未知的与魔共舞。生动的人物和多变的情节一直是余一鸣小说的特点,它复杂、丰富又好看。
邵燕君:小说交织着两条线索,一是网络游戏所建构的虚拟“王国”对中学生世界观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二是现实中商品化的人际关系。虽是一虚一实,但殊途同归,它们共享着相同的逻辑。其现实意义显而易见,网络游戏的暴力化和其对人们权力欲望的虚拟满足,使沉溺其中的中学生无法分清现实世界与虚拟空间的界限,最终酿成悲剧。另一方面,作为网络游戏的摹本的现实世界同样残酷,以至于现实中的失败要到虚拟世界中去发泄。小说结构张力十足,字里行间蕴含着一股爆发力。作者对教育工作和当下中学生生活的熟悉,也使小说具有了扎实的经验基础。
洪治纲:这篇小说以犀利的笔触,展示了虚拟世界给现代教育带来的巨大颠覆,也为新一代人建构起一座精神废都。金圣木疯狂地沉迷于网络游戏世界,完全无法认同成人社会里的世俗交流,常常以极为漠然的姿态对待周围的一切人事,甚至认为“我讲的道理不是你们的道理,我和你们不是一个人类”。这两个“人类”的距离,已经渐行渐远,甚至遥不可及。
胡殷红:作品以“ACG文化”数字化为背景,讲述了90后在动画、漫画、游戏环绕中的生活以及他们的精神状态、行为方式、思维方式。面对学校、家长、社会的生硬排斥,小说家给作品设定了悲剧的结尾。留给读者、社会深刻的思考,体现了作者对中国教育和如何培养下一代的责任感和深深的忧虑。
贺绍俊:余一鸣很善于从很日常的细节里发现机巧。《愤怒的小鸟》是一款非常流行的网络游戏,孩子们将其亲切地称为“怒鸟”,因为孩子们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世界。余一鸣才是一只真正的愤怒的小鸟,在他的客观描述中蕴含着他的“愤怒”,表达了他对教育的忧思和对孩子未来的关切。
谢鲁渤:数字化背景下的“90后”一代与家庭、学校及主流社会相互隔膜导致的精神灾难,对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展示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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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露》
《长江文艺》2013年第5期 作者:陈谦
李国平:《莲露》书写的是更多隐秘的精神世界,可以称之为心理小说。从身体疗救到心理疗救,作品传达出的是伦理和精神主题。由于作者的文化身份,《莲露》的写作,可以视作小说写作空间的开辟,而面对人性、人的心理的解剖,更见深度。
吴秀明:以心理医生眼光展开对一位遭受性侵的女性移民的心理分析,救赎之中隐含了对传统文化性伦理观念的清理与反思。
张新颖:透过人的命运,窥探人性隐秘的活动。
张燕玲:透过心理医生的视角,呈现了患者莲露命运的无奈。不动声色的笔触渐次探寻到人物隐秘的深处,那造成莲露命运错落,直至消失的一次次裂变的人性瞬间,暗流的人性幽微,散发出迷宫般的气息,使小说颇具命运感并引人入胜。
邵燕君:小说以心理医生的视角,多层次地展现莲露一生命运的无奈。曲径通幽,笔法精微,对人心理的剖析极具功力。小说叙述引人,散发出迷人的气息。
洪治纲:锐利的童年创伤、沉重的成长记忆、复杂的亲情纠葛,构成了主人公内心深处难以言说的精神重压。当她带着这种心灵的重负,试图在异域文化中寻找疗救的方式,结果却再一次遭遇各种心理的伤痛。作者以此揭示了现代人无处不在的心理隐疾,渗透了创作主体深切的体恤情怀。
贺绍俊:陈谦的小说都有一种精神诊断的效果,作者就像是一名心理医生,对人的精神病态极为敏感,她以心理医生的眼光来审视她所写的人物和事件。《莲露》特意设置了一个心理医生的角色,我们不妨把这个心理医生角色视为作家本人。心理医生的视角不仅具有一种隐喻性,而且也非常吻合作者的身份,因为作者本人曾经获得过作为美国临床心理医师的友人耐心而专业的帮助,这使她在塑造心理医生这个人物时有了更真切的感受,从而将心理医生的隐喻性变得活灵活现,由此通过一个乱伦的故事来追究精神的深奥。
谢鲁渤:从心理医师的角度剖视一个背负沉重精神压力的女人的生命走向,揭示其情路坎坷、不知所终之命运的历史文化背景及人性因素,跌宕曲折,脉络清晰,厚实,富有空间感。
8票
《猹》
《人民文学》2013年第7期 作者:陈河
任芙康:一部别致的域外生活图。不同的生活习惯,不同的人际规矩,不同的社会制度,衍生出不同的生存麻烦。烦恼中不失温情,足以证明人的良善,终究是维系自然生态平衡的良方。
李国平:《猹》亦可以视作一篇打开叙事空间的小说。写人和动物关系的小说很多,但多着眼于难离难弃的情感关系。《猹》却选择了另外的视角,写人和动物的冲突,以及在对待动物问题上隐匿背后的文化冲突。作品在更高的生态诗学的视域里,形象地阐释了人和自然的关系,人的存在情境,人的文明程度。
吴秀明:以西方文明为参照的人与动物的冲突,选题独特而又富有时代感。
张燕玲:小说将“我”与浣熊之间为争夺家园而起的拉锯战,娓娓道来。纵容还是反抗,在波澜不惊的故事背后是浣熊的性情,以及两种不同文化理念的深层冲突、文化隐忧和真切反思,令人重新认识了人与动物相偕的边界问题。
邵燕君:这是一篇非常独特的小说,小说的主人公与其说是那个叙事的“我”,不如说是那头大浣熊。小说将浣熊的性情以及“我”与浣熊冲突的经历款款道来,不动声色但却引人入胜。“我”的家被浣熊入侵,“我”先是隐忍,后来忍无可忍,开始反击,最终“我”以“虐待动物罪”遭到起诉,在这一故事的背后是作者对人与动物关系的重新认识。动物保护的原则不容挑战,这毫无疑问是正确的,但也使人类面对动物入侵时,陷入纵容还是反抗的悖论。小说促使读者思考人与动物和平相处的边界问题。
洪治纲:这篇小说通过人与浣熊之间不断对峙、斗智斗勇的漫长过程,不仅生动地展示了人与自然之间相互依存的微妙关系,也精妙地演绎了东西方文化之间的观念碰撞,包括对自然的尊重、理解和呵护,对人类自身欲望的控制与约束。从这种人兽冲突的事件中,作者成功地诠释了文明的维度与价值。
胡殷红:陈河的《猹》关注人与大自然或动物之间的关系,几近写实地叙述他在加拿大生活时,浣熊闯入他家,他为了人与熊彼此不受伤害,又能将熊请出家门的有趣故事。这篇作品的深意触及的是生态问题。
贺绍俊:陈河的《猹》讲述的是他在加拿大的生活,浣熊闯入他的居所,他需要“合法”地将浣熊赶出去,于是便与浣熊斗智斗勇,人与动物的关系在考验现代性的应变能力。这是一篇触及到了生态问题核心的小说,展开了一个崭新的小说叙述空间。同时也反衬出国内在生态文学上的拙劣和矫情,当我们被动物叙述的伪浪漫和伪象征折磨得够苦的时候,读到这样一篇书写动物的小说时,就像吸到了一股新鲜的空气般清爽。
8票
《贴身人》
《收获》2012年第6期 作者:王手
任芙康:司机侍候领导的故事。题材虽常见,但作者塑造的“下人”形象,与众不同,文与武、雅与俗的功夫无一不精。作者绕来绕去地写,将读者牢牢扣住。最后的结果是无结果,表明这个世界不奇怪,上上下下的人都成“精”了。
吴秀明:审视官场及其人性的“第三只眼睛”,描写洞幽烛微,栩栩如生。
张学昕:王手的《贴身人》会使人想起契诃夫的小说。契诃夫有一个杰出的本领,他能随意将身边发生的事写成小说,而且意味深长。这种本领似乎也在王手的身上显示出来。《贴身人》也许是一幅漫画,但它夸张的线条里却有非常细微的真实刻描。教育局长的司机处处揣摩他的领导的心思已达到病态的程度,其虔诚令人惊讶,但在这近乎荒诞的取悦上司的画面里,我们看到了一个小人物可怜的悲哀。这是一幅有力地表现等级关系异化的象征图。
张新颖:对人性幽暗的揭示有现实生活的依据。
洪治纲:小说以一种貌似轻松的语调,叙述了一个局长司机的复杂心境。他渴望拥有一个永久性的工作,为此崔子节特别留意领导的“瑕疵”,希望藉此作为把柄,留住自己的工作。于是,司机崔子节发现,局长的“五十肩”,她的“不对称”,她的“偏头痛”,她的“闻香失态”,她的“酒后驾车”,她的“苍井空U盘”,她的“省城男朋友”……在信任的关系里,崔子节似乎正在摧毁人格的大厦。
胡殷红:小说是写一个小车司机和领导之间微妙的关系,从人性的深处挖掘身份低微者的心理感受,以及看似地位高尚的领导同样低微的心思。小说对人物细微心态的描述展示了作者对人性的剖析深度。
贺绍俊:王手善于从人物关系的微妙处发现暧昧和隐晦,直接进入到人性的幽暗之处。《贴身人》就是这样一篇小说。一个怀着自卑心态的司机在服侍领导的同时,如何发现和利用领导的瑕疵。
谢鲁渤:女领导的贴身男司机,一个私欲膨胀者的心理及行为所揭示的生存哲学。作者像是处理此类题材的老手,源自生活的人物与故事,信手拈来,细节丰实。
8票
《你可以让百合生长》
《人民文学》2012年第5期 作者:邓一光
李国平:这篇小说灵动、鲜活,字里行间跳跃着时代的生活气息,却又有着复线结构。它有着浓重的底层底色,书写的是关于成长和希望的故事,在作者笔下,残酷的现实和温暖的希望共生共长,升腾起的是自尊的复活和心灵的飞翔。
张学昕:小说虽在情节上有刻意制造悲剧的痕迹,但它借此而流淌出的情感却是真实的。少女的不幸来自其残败的家庭,她因此对智障的哥哥、吸毒的父亲、无能的母亲心生怨恨。但乐观而热心的乐师左渐将的出现渐渐将她愤激的硬壳融化,并发现了少女智障的哥哥隐蔽的音乐天才。但在少女获得国际合唱大赛指挥冠军的时候,左渐将却突然患病将亡。邓一光关注的是城市外来务工子女心灵的生长,这虽是当下的一个热门话题,但达到如此深度的书写却也寥寥无几。
张燕玲:以喜写悲,以笑写泪,机智的语言,叙述了外来务工子女兰小柯在音乐教师左渐将的精神之泉灌溉下,如野百合般渐次绽放,催生了问题少女的成长。这曲人类相爱与相守的爱之歌,一如《放牛班的春天》的内核与节奏,颇具诗性。
孟繁华:邓一光是一个深怀理想主义情怀的作家,他塑造出左渐将这样的理想人物并不出人所料。在我看来,当理想主义一统天下的时代,理想主义应该死亡;当理想主义被当作怪物的时代,理想主义必须复活并光大。没有理想的人不值得谈论,没有理想的民族没有未来。因此在今天的小说创作格局中,它是一部昭示或点燃理想和爱的小说,因此它才显得格外重要并值得我们珍视。
洪治纲:这是一个由被戒毒的父亲、不断失业的母亲、智障的哥哥和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女所组成的家庭,一个爱被悬置、责任空缺、只剩下怨怼四处蔓延的畸形家庭。在这个家庭里,少女“我”一方面肩负着全家生活的重担,另一方面又从不放弃歌唱。所幸的是,一个叫左渐将的老师终于将这对兄妹的音乐奇才完美地释放出来,同时也将他们从无望的生活中拯救出来。小说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调中,反衬了现实的坚硬和锐利,也传达了艺术的柔软与强大。
胡殷红:小说的核心是想表达人与人的平等观念,作者用温婉的笔调书写深刻的思想。他从怎样看待“问题孩子”着笔,以左渐将的教育方式告诉读者,只有观念上的平等,才能达到心灵的平等,既有教育意义,又非常励志。
贺绍俊:小说的基调是温柔的,但在温柔的后面又藏着作者坚硬的力量。这种坚硬的力量是针对着社会歧视而出击的。邓一光要告诉我们的是,千万不要以歧视的眼光来对待像兰小柯这样的问题孩子,他塑造了一位充满爱心的音乐义工左渐将。左渐将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从来不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他把爱看成是一种平等的交流,他以这种态度与兰小柯交往,一直对外界充满敌视、对歧视充满敏感的兰小柯也正是被左渐将的平等态度所打动,她才会以真情与爱心回报左渐将。这篇小说的故事情节并没有什么特别新异之处,从左渐将来说像是一篇教育小说,从兰小柯来说又像是一篇励志小说。但是,无论是教育小说也好,还是励志小说也好,当邓一光加入进平等的观念以后,一切都变得焕然一新。
谢鲁渤:叛逆青春与多舛人生的短兵相接。音乐的力量化解冲突,开发潜能,升华灵魂。人物个性鲜明,叙事淋漓酣畅,整体如一气呵成。
7票
《手语者》
《人民文学》2013年第1期 作者:蒋峰
何志云:两代人的爱情与真情,枝蔓般曲折的情节(包括杀人与越狱),但是崇高与美一路支撑着作品,照亮了人物——连同作者与读者的人生。
张新颖:有出人意料的东西,给人震撼。
张燕玲:青春的疼痛和成长,在蒋峰流丽的叙述、俏皮生动的对话、精准的心理刻画中,哑巴继父和谭欣的传奇人生,渐渐成为一个有关“信仰和梦想”的故事。同时,也成功塑造了一个有着深刻父爱、质朴坚执的个性化的继父形象。
洪治纲:这是一篇坚硬、粗粝却不乏温情的小说。未曾见面的生父、疯子母亲、聋哑继父、曾经做过三陪的继母,在这种家庭中成长起来的许佳明,尽管考入了清华大学,但亲情伦理的严重缺位,注定他无法从容地面对这个世界。由是,无论是对待善良的继父、坦诚的女友,还是对待友好的警察、朋友,他都无法正常地传递自己的情感,并陷入某种爱恨交织的迷惘中。他试图通过极端的方式维护自尊,然而最终他发现自尊从未被人践踏过。
胡殷红:这是篇好看的小说,情节设置波澜起伏,语言冷峻却不失幽默,痛苦包裹着爱和希望。继父于勒是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人物形象。虽然作品描写的是“罪犯”,但作为人,作者为他创造了信仰与梦想。
贺绍俊:蒋峰是一位对于叙述技巧特别有感悟的作家,在“80后”群体中尤显突出。手语者也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人物形象。
谢鲁渤:一个无法用语言向社会不公抗争的哑巴令人震撼的惨烈经历,主人公本身似不具典型性,但由其引发的人物事件均不失为现实生活的立此存照,质地坚实,语言生动,交织着生命的裂变和痛感。
7票
《在尘风入念的世界里》
《花城》2012年第2期 作者:晓航
任芙康:表面看,小说给读者一个虚幻的天地,其实这个世界相当真实。即或表面的喜怒哀乐不可思议,但人们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及行为目的,无不出之有据。当“尘风入念”,主观世界的变革欲,会让客观世界涂抹出斑斓的色彩。
吴秀明:奇特夸张背后是对人类生命永恒的哲学思考,构思脱俗大胆。
张新颖:小说勇敢而敏锐地触碰了当代生活的伦理内核:在物化的世界里,当每个人的哀伤、梦想、爱慕都已变得无从自主,变成生的捆绑和无中生有的笑谈,我们要如何确信内心的真实?又要如何回应他人的目光?小说结尾回向内心,究竟是困境的出路,抑或更深的困境?
孟繁华:小说讲述了一个人造悼念世界的故事,哀思与悲伤是唯一的主题,而快乐却被认为是有悖伦理的。悼念之岛的确热闹过一阵子,追新逐潮是时下普遍心态,但随着各种问题的到来,悼念之岛失败了,追潮的人们海水般地退去。小说类似一个科幻的故事,它探讨了既与世俗世界又与观念世界有关的问题。奇异的想象是小说最值得称道的方面,它延续了晓航一贯的创作风格,同时又另辟蹊径别有洞天。
邵燕君:晓航在这篇小说中创造了一个封闭的“悼念世界”。这个以悼念时的悲伤和崇高为基础的世界压抑了普通人的感性需求,导致岛内人民不得不以感性欲望反抗那些冷冰冰的理念,同时遵循“快乐原则”的“外部世界”又在暗中进行颠覆,最终这个悼念世界崩溃了。读者可以将这个乌托邦的失败看作是某种类型的社会不可持续的政治寓言。“悼念世界”建立后很快陷入目的与手段之间的悖论,因而无法应对现实中人们对“快乐”的追求。当然,小说也显示了“外部世界”的感官享受遵循的是资本的逻辑。小说通过一个虚拟世界的坍塌提出了一个感性欲望与理性原则、道德与商业应该如何平衡的现实问题。
洪治纲:这是一篇充满形而上之思的小说。快乐是短暂的,而悲伤是永恒的。面对这一真实的生存境况,作者通过创意性的想象,构筑了一座悼念之岛,让人们沉思生命,质询生活。然而,一群又一群游客接踵而来,却仅仅是为了寻欢。神圣被世俗亵渎,形而上被形而下解构。或许,这就是作者所要反讽的目标。
谢鲁渤:所谓悼念之岛的短暂欢乐和永恒悲伤,一个不乏现实观照的荒诞故事,以想象力见长的独辟蹊径之作。
6票
《第二人》
《花城》2012年第1期 作者:王威廉
任芙康:弱肉强食的故事,令人难以置信。但作者的虚构,完全吻合生活的逻辑。尤其对尾声的好奇,叫人欲罢不能。貌似怪诞的种种情节,恰是社会生存法则的条条注脚。
吴秀明:鬼脸与权力,揭示了人性的另一种恐怖,奇特的题材和富有力度的描写。
张燕玲:以“人脸”与“鬼脸”在现实的非常道,诡异而深刻地揭示了扭曲的世道以及这个世道中人的扭曲心理,显示了年轻作者将先锋形式与现实生活的融汇才能,以及独有的别开生面的小说异质。
邵燕君:小说与其说是在演绎一个抽象的形而上命题,不如说是直指扭曲的世道以及这个世道中人的畸形心理。作者颠倒了常识,却揭示了真相:人的“鬼脸”一面才是真正的自我。“人脸”无用无能,而“鬼脸”的恐怖和威慑感却能带来权力和财富,这显然是现实的寓言。小说无意中显示了中国土豪获得财富的非正常手段以及希望得到承认的心态;而面对“成功”的诱惑,人们认可了“鬼脸”的逻辑,并用“人脸”与之交易。“鬼脸”支配世界和人的意识的背后,是现实中的金钱奴隶制。
胡殷红:这不是直接再现生活、反映社会现实的问题小说,而是作家将自己内心和思想用文学表达的纯粹的小说。
贺绍俊:小说展现了年轻一代作家的虚构能力和想象的无拘束,是将自己对于社会和人生的思考转化为文学想象的结果。读这样的小说,读者想必是不会去与现实生活“对号入座”的,而是尽情地游走在作家虚构的文学世界里。这个虚构的世界带给我们的思索和启迪丝毫不会比现实世界带给我们的少。小说中有着耐人寻味的隐喻,隐喻中有着深邃的内涵。
6票
《无家别》
《中国作家》2013年第8期 作者:计文君
李国平:这个时代为成功者立传者很多,为失败者书写者则少,往往,在失败者的命运中包含着更多的时代内容。《无家别》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它将成功或失败放在价值的天平上衡量,发出了复杂的慨叹。
张学昕:小说描写了中国知识分子卑微的生存状态,即使是北京某著名学府的博士,依然无法改变出身贫苦的境况,依然受到各种羞辱与尴尬。这其间的社会问题是复杂的,既有社会的经济因素,也有这一群体自身的特殊心理因素。于是,杜甫的《无家别》就成了当代部分知识分子的谶语,而计文君的小说则似更有倾向于精神层面隐喻的意味。最后,“贱子因阵败,归来寻旧蹊”,但乡间的旧居已面临着城市扩张的拆迁命运,“我”的再次离开将注定是“无家可别”。
张燕玲:强大的生活压力,迫使心怀暖意的史彦博士一步步陷入人生荒诞的泥潭,成为现实的“多余人”,冰冷诡异而无家可归的孤独无助,在作者感性丰盈、古意绵长的笔触下,一地苍凉。
孟繁华:《无家别》特有的含义赋予了小说鲜明的中国文化印记,既是象征也是隐喻;但在情节和人物的构造上,又极具当下性。这是计文君小说的一大特征。无论是师生、同事还是爱情、婚姻、家事,都被史彦处理得一塌糊涂。对人生、对学术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和幻想的史彦,真真是无路可走无家可别。小说总体上还是落难公子遇佳人的古典叙事模式,结局则是现代文学常见的对主人公无奈的“放逐”。但是,在这样一个并不“先锋”的结构和貌似“写实”的叙事里,计文君却以“大写意”和极端化的方式,道出了当今青年知识分子的生存和精神处境。
邵燕君:小说关注的是当下一些知识分子的心灵困境问题。小说中的主人公博士毕业后回到家乡,却发现不论在事业,还是家庭生活上,自己都成了一个“多余人”。他浑浑噩噩的精神状态和懦弱无能的性格,使其一败涂地,这一悲剧的造成既有个人原因,同样也是社会环境使然。工作、婚姻的溃败,老家的被拆迁,使这位来自乡村的知识分子无法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园,灵魂无处安放,终于成了无家可归之人。计文君对知识分子心理的把握准确到位,叙述细腻绵密;她满怀古典情怀,写出了这个时代中“失败”知识分子的心灵史。
谢鲁渤:天地之大无一处安顿身心的惶惑,时代失败者尴尬而难堪的四处碰壁,故事饱满,情感饱满,语言饱满。
5票
《暗杀刘青山张子善》
《北京文学》2013年第4期 作者:李唯
李国平:李唯是一个辨识度较高的作家,这是一篇可读性很强的小说。它的文学意义是多重的,有对权力和文化的批判、历史和现实的思考,恐怕更有价值的是作者的叙事智慧和对历史事件的想象解构。
何志云:把国民党特务50年代初暗杀刘青山张子善的过程写得跌宕起伏、风生水起,以反讽的角度,揭示共产党干部走向堕落的根源。
张学昕:小说借助语言的生动而让尘封的历史复苏了鲜活的生命。特务刘婉香是一个骟猪的粗大汉子,但他有一个女人名字。这是李唯式的幽默,从语言到情节,整部小说都散发着类似的出人意料的阅读乐趣。但在漫画式的对历史的夸张叙事里,却也揉进了作者对世事的鲜明的批判与解嘲式的讥讽。李唯擅长人物的刻画,其传神的笔力在当代重要作家行列亦可占有一席地位。
张燕玲:以一个国民党潜伏特务受命暗杀刘、张的过程为线索,谐谑而辛辣的笔触,穿梭于历史档案和文学想象之间,既展现出对权力与文化、历史与现实的双重反思,也是对时下虚假而模式化的谍战文艺的质疑。颇具叙事锋芒和叙事智慧。
邵燕君:这是李唯最新一部反腐题材作品,语言诙谐,情节跌宕,人物粗粝,看似传奇和怪诞的叙述背后满是反讽和冷嘲。小说在历史档案和文学想象之间穿梭,它对腐败的心理过程尤其是对导致腐败的体制原因的文学化呈现,足以使每一个关注现实政治的读者深思。让一个“农民特务”去暗杀中共高官,不仅改写了当前谍战作品的固定模式,而且有着强烈的现实寓意。李唯还原了建国后社会分化的现实,这一官僚化和理性化的现代性进程既有合理性,又内含了深刻的悖论。在这个意义上,小说具有历史与现实的双重意义。
5票
《在肉上》
《江南》2012年第6期 作者:东君
何志云:小城市青年夫妇的猥琐生活。“在肉上”的是无聊无望,是肉欲堕落,还是精神在左冲右突寻找出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中拓展了作品的内涵。
孟繁华:“在肉上”,既是冯国平的职业,也是其家庭生活的写照。冯国平彷徨于肉联厂的工作与女友之间,最终选择了女友,婚后沉溺于性爱并喜欢上了SM。趁妻子醉酒时“强奸”了她,以此宣泄曾经的屈辱与苦闷。冯国平再次趁妻子醉酒之际欲故伎重演时,却被妻子捅了刀子。小说极为荒诞,却从一个方面表达了夫妻家庭地位关系和试图颠覆的潜意识。
洪治纲:这是一篇饶有意味的小说。它似乎是在探讨本能欲望、虐恋刺激、夫妻之道、性别骚扰等诸多问题,但本质上却是在展示一群躁动不安的形而下的灵魂,一个精神近乎麻木的生存群体。无论在冯国平与林晨夕的夫妻生活中,还是在他们各自的同事圈或朋友圈,全部的兴奋点总是聚焦在肉体上,小说也由此呈现了我们这个极不安分的时代,以及异常失序的现实。
贺绍俊:俟如东君惯有的小说构思,要在精神的清洁性上做文章。看似充满肉欲的标题,夫妻间荒诞的性关系,都会让人联想到社会现实的种种不正常。小说中有一句话:“庄子以为,‘道就在卑贱之处。从卑贱的、别人不太经意的地方往往能发现大道来。”这其实就是东君想要通过小说达到的目的。
谢鲁渤:一对现实夫妇的性事记录,没有灵魂的肉体梦游,恣肆,诡异,甚至恐怖,看似荒诞,亦可谓以家寓国,“肉”之外所设诸多伏笔,足见社会形态及人心乱象。
5票
《异香》
《当代》2013年第1期 作者:孙频
任芙康:深山老林,破产艳遇。男青年与女青年,老妇人与哑巴儿子,用各自的方式,“诉说”人世间的心得。表面看处处牵强,但有山野间真实的浪漫作为底色,因之散发出珍稀的“异香”。
李国平:这篇小说叙述语言细腻温润,氛围营造自然,心理描写亦见功力,而“异香”构成了作品的核心意象。作品通过异香的寻找,展开的是对现代功利生活的批判,对宁静和谐生活的向往,对回归质朴生命方式的礼赞。
吴秀明:旅途奇遇,寓古朴简洁叙事于某种深邃的人生哲理之中。
张学昕:《异香》是一部真正的小说,这样说指的是它情节上的悬念叠生。《异香》又是一支山歌,这样说指的是它从头至尾都透着诗意与恍惚。更使人惊异的是,《异香》在古典的传奇之中又揉进了现代主义的色泽。它的文字清新干净,却有直抵事物细微特征的强劲。孙频有力地触碰到了现代人心底那柔软的一个点,于是,当我们在听到那白发苍老的妇人讲述她怎样将自己丈夫的尸体做成异香的标本而伴她时,我们无法不流出酣畅的感动的泪水。
张燕玲:故事高手孙频继续她连环套的叙事,现代人的孤独隔膜与山民生死不离两两相照,在富有隐喻的异香中渐次剥开故事隐秘的忧伤和内核。情境渲染奇异而浓烈,小说气质凛冽而奇崛。
5票
《春天》
《收获》2013年第1期 作者:阿乙
何志云:春天——一个年轻、善良、因爱而几近疯狂的姑娘;我——一个被情欲裹挟、虚伪而怯懦的中年男人。春天以死亡戳穿了包裹她的全部谎言,揭示了真相:谋杀。
孟繁华:这部作品貌似侦探小说,但作者要写的是一个无家可归、孤立无援小人物形象。这个名叫“春天”的女孩,从小父母离异,她失去了可以获得安全感的家。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建造房子,到处都是房子,但没有一间和她有关。春天只能经常以寄人篱下的方式度日,她甚至不得不卑躬屈膝。春天死了。春天怎么死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看到了春天这样游走于社会边缘的人物。作者的悲悯情怀一览无余。
邵燕君:小说首先值得关注的是它的叙事方法和结构安排等形式上的创新,作者以结果倒追原因,如同在解析一个犯罪案例那样将小说主人公的死亡原因追索出来。其次是对绝境中的爱欲的呈现,对爱的追求,或者说对被爱的期待,决绝,扭曲,歇斯底里。小说中那个感情不断受到伤害的“疯癫”女子,在现实世界不断沉沦,但在精神层面却渴望得到救赎,然而最终却被爱的表象所杀害。小说节奏明快,语言略带痛感,封闭、神秘和非理性的情感世界上演着爱欲与死亡的戏剧。
洪治纲:这篇小说延续了作者一贯袭用的刑案框架,努力还原一位叫春天的女孩的短暂人生,并通过这个还原的过程,凸显当下现实秩序中普通人的生存境况及情感遭遇。围绕着春天的死亡,她的离异的父母、三个纠缠不清的异性、光怪陆离的夜总会……以这样或那些的方式交织在一起,却无法形成一张有关春天的、清晰的人生路线图。它表明了时代的混乱、情感的混乱和观念的混乱,最终构成了一个混乱的人生。
胡殷红:小说的写作方式和思考模式与作者以往的创作有所不同 ,他似乎在做一种尝试,显然这种尝试是成功的。他在叙事中有意经纬分明地处理沉重与轻松、冷峻与温暖。他的《春天》是一个令人思考的春天。
4票
《中山装》
《十月》2013年第3期 作者:尤凤伟
李国平:是一篇现实感很强的小说,也是一篇道德感很强的小说。小说通过老将军后代回乡的经历,演绎了颇有传奇味道又有人性内容的故事,作品将现实和历史打通的时候,完成的批判意味更加浓重。
吴秀明:历史与现实交融,针砭时弊中不忘给人以信心,属于阳光式官场叙事一路。
张学昕:小说描绘的是当下上层社会的群体像,当年的革命将军的后代们都过起了声色犬马的生活。但一次回乡的经历使将军的儿子孟军接触到了大地才有的简单的气息。一位自称是将军留在乡间的“农民儿子”让孟军如临大敌,他们准备接受各种敲诈与索取的结局,但农民孟培仁只求要一件“父亲”穿过的中山装与他母亲合葬。这简单的“索取”让上层社会的孟军们失落而感伤,这是纯朴与良善对金钱与权势的委屈的还击,它让我们隐隐地听到了尤凤伟心底那愤激的喟叹。
谢鲁渤:在早已远离中山装的当下,以其作为中国精神的重要象征,敲击当下社会的畸形世态及人心,揭示坚守和传承者的悲凉现状。
3票
《塘村概略》
《收获》2012年第4期 作者:曹寇
吴秀明:围绕一桩命案展开对各色人等的调查,看似松散的结构,却为我们呈现了当下中国农村的百态人生。
张燕玲:这篇小说犹如野生植物,气质野气横生。以调查一起“老农群殴女大学毕业生致死案”为主干线索,状写了小城镇中国的当下现实。故事脉络清晰,文字风格粗硬,显示了作者别具一格的叙述能力。
邵燕君:曹寇这篇小说的故事依然发生在小镇和乡村,文字风格同样的坚硬粗野,但叙事方式却在尝试变化。小说取材于一则新闻报道:一名女大学生因长相丑陋、显得穷酸而被小镇农民当作人贩子群殴致死。作者通过对这一事件的重新演绎,刻画了一系列乡村人物,可以说,这一人物群像构成了一组“群氓列传”。小说的叙述异常冷漠,其呈现的“底层人物”的精神状态也是粗俗乃至“野蛮”的,小说虽然具有一定的现实性,但作者对这个故事的讲述却处处透露着荒诞色彩。
3票
《一号命令》
《收获》2012年第5期 作者:叶兆言
任芙康:以“一号命令”作由头,着墨一位身份“复杂”的军人生平。起起伏伏,生生死死,实则写出一部过往岁月的编年史。其资料翔实,情感饱满,为同类题材作品所少见。
张学昕:《一号命令》写的是历史,但历史永远只是当下的一个象征。叶兆言非常善于将他的人物安置在历史的时空中去演绎他们虚构的传奇人生,所以他的小说总有一个好看的故事。赵文麟与沈介眉的爱情草蛇灰线地在乱世之中勾出了人生的无常,而时间则是这曲折的画面最好的管家,它越久而越能让人看见它沧桑的意境。小说的结尾,却是非历史化的,那是一幅鲜活的触及人性深处之复杂与微妙的印象派画作,可能它才是叶兆言真正的兴趣所在。
张新颖:以特殊时期人的荒唐而苦难的遭遇,揭开尘封的历史一页。这段历史中作祟的幽灵,或许不仅在记忆里,还在当下世界里游荡。叙述克制、冷静、蕴藏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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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不是滩》
《江南》2013年第6期 作者:陈仓
任芙康:外地人到上海淘金,乡下人到城里谋生,常常水土不服,往往枝节旁生。写实的表象下,幻象重重。但寓言似的故事,乃众生相的真实写照。
何志云:貌似游戏的笔触,亦庄亦谐的行文,描绘某媒体荒诞的嘴脸与神情。然而作为底色,弥漫在字里行间的世相却十分真实。对上海的感受与调侃,不仅是北方的,更是乡下的。
谢鲁渤:莫名其妙的绯闻,貌似荒诞的闹剧,一个作为人才引进的外乡人立足上海的故事,世俗偏见之余的视点,接地气,通人性,有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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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枝》
《人民文学》2012年第10期 作者:陈谦
孟繁华:《繁枝》诚如发表时主编在卷首语中的评述:“关乎族亲血脉、成长、爱和隐痛,中篇小说《繁枝》,正如题目所示,铺叙着繁复的层面,也探寻着清晰的线索。必然和蹊跷、爱的拥有和爱的伤害,都绕不过成长史中繁枝般的元素,它们或浸染或裂变在几代人、不同国度的生活里,可能秉持常态也可能生长异果。对故事的节奏、人物的命运与性格,需要专注阅读和耐心揣摩,才更能体察出真髓妙处”。小说摄人心魄的情节也许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作家要表达的爱情的无常与无奈。
胡殷红:这是一篇逻辑性很强,结构严谨又充满悬疑,但决不乏情感表达的作品。作品从回忆伤痛落笔,讲述亲情、血缘、爱情在社会生活、家庭生活中呈现的悲剧故事,每个人物形象都有血有肉、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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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杜的憧憬》
《上海文学》2012年第1期 作者:李铁
任芙康:人物的憧憬,皆极其正面,在时下社会,已属凤毛麟角。但现实残酷,美好的向往,往往止于想象,甚而向反方向转化。此种无奈,由社会体系及其制约下的世风带来。小说语言干干净净,人物形象过目不忘。
孟繁华:李铁是当下中国几乎唯一坚持以工厂生活作为书写对象的作家。他是真正的中国工人阶级的作家和代言人。这部作品仍然是工厂题材,李铁写出了当下工厂生活的复杂性,同时也写出了李杜敢于担当的工人阶级不变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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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嘴驴驹的眼睛》
《民族文学》汉文版2012年第8期 作者:穆泰力甫·赛普拉艾则孜 翻译:苏永成
吴秀明:打通人驴两个世界,驴眼看人性的诙谐叙述,让人忍俊不禁。
张学昕:小说明显模仿了夏目漱石《我是猫》的叙述视角,同时也能看到古罗马作家阿普列尤斯《金驴记》的某些痕迹。但这仍不影响我们对它的欣赏。因为,即使我们读过这两部世界名作,我们同样会为这部小说的生动与传神而吸引。它通过黑嘴驴驹的眼睛而让我们看到了现代人心的虚伪,在各种面具的后面,他们狰狞无比。最后,黑嘴驴驹因看到多年前笑面人与它的驴母亲交媾的场景而羞愧奔跑致死。人的丑陋使黑嘴驴驹宁愿死去化成无知的骡子,也不愿再能听懂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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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血一剑》
《长江文艺》2013年第4期 作者:曹军庆
何志云:“品学兼优”的孩子出走,对父母犹如“滴血一剑”;而剑锋所向,是网络游戏背后全社会围绕教育的价值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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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西厢》
《香港文学》2012年1月号 作者:也斯
(作品排名按得票多少为序、审读委成员按姓氏笔画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