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起飞时降落

陈亦权

那时的我刚刚走上讲台，在一所乡镇小学里教二年级。

面对那群咿里哇啦没完没了的娃儿，我觉得我所学的大部分教学理论非常空泛，现实中根本派不上用场。比如，师范学校里的课程告诉我们一定要尊重学生，更不能体罚学生，但有的孩子特别叛逆，甚至以当众对抗老师为荣，这类学生你越是尊重他，他越会觉得你好欺侮，越是把你的话当成耳边风，因为他料定你不敢把他怎么样。

那是我当老师的第二个月，有个学生为了逃避家庭作业，故意把作业本留在教室里，在家里骗父母说在学校里就做好了，在我面前又说放在家里没带来。后来我从他的抽屉里找出了他的空白作业本，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居然头一歪说：“我就不喜欢读书！”

我说不喜欢读书就马上回家，他抽了一下鼻孔下的“大青虫”说：“我妈妈交了学费过来的，你不退钱我就不回家！”

一个十来岁的小毛头居然敢这样顶撞我，我当时就来火了，拿起鸡毛掸子就往他屁股上抽了三下，结果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喊大叫起来：“陈老师把我打伤了，陈老师把我打伤了！”

整个学校很快就乱了套，别的班里的老师跑过来，教导主任和校长也像是着火了从办公室里窜出来……结果可想而知，不仅校长点名批评我，那孩子的家长也冲到学校里，骂我不配做老师，骂我自己没水平还拿孩子出气。

我沮丧了几天后，决定退出这个自己从小梦想的职业，于是拿着辞职信走进了校长的办公室，校长读了信后，一边给我倒茶一边问我：“小陈，你知道飞机在什么时候最耗油吗？”

我茫然地回答说，“飞机在起飞的时候最耗油！”

校长微笑着向我点点头说：“是的，飞机起飞时要克服空气的阻力和地面的摩擦力，而且因为起飞时的速度慢，空气对机翼还不能产生足够的升力，并且是加速运动，所以飞机在起飞的时候最耗油，但是到了一定高度后，耗油量就开始减少，飞行也会平稳！”

这些知识我都懂，可是我不明白校长和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只能纳闷地看着校长，不敢轻易接话。校长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刚刚走上教师岗位，就等于是一架正在起飞的飞机，现在正是你最耗油的时候，可这时你却告诉我你想降落。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有一个起飞的阶段，如果因为这短暂的耗油你就想要降落，那你能飞起来吗？能拥有飞翔的人生吗？”

校长的话就像是一记钟声敲响在我的心里，像是一盏灯火照亮了我的脑海，让我在刹那间找回了自己的梦想和方向。我从校长的办公桌上取回那封辞职信，走出办公室，重新面对我应该面对的一切，承担我应该承担的一切。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而我也早已被调到了城里的学校教书，还获得过一些不高不低的教学奖励，担任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教学职务。我不知道现在的我算不算是一架平稳飞行的飞机，但面对着那群同样没完没了的学生，我每天都能感受到自己非常充实，非常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