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涤非
《心经》中写“色声香味触法”,为佛家六识,对应“眼耳鼻舌身意”。所谓味者,舌之道也。人一出生,如同动物,五感未明,六识不清,最先记住的,往往是母亲的味道。而不管放之四海,浪迹五湖,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家常菜香,则永远是心底最深的记忆。
人口之功能,不外二者,一即吃喝,二为谈吐。吃喝为入,谈吐为出,吐纳之间,阴阳调和。世间众生皆需吃喝,即使餐风饮露,亦是生命循环;然花需解语,石不能言,惟人有谈吐,品评美食佳酿,烹调天下百味,并尝记之传流世间。
据说,已知世界上最古老的菜谱,是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挖掘的公元前1700年古巴比伦时期的石碑,上面镌刻了用水牛、羚羊和鸽子肉制作菜食的烹调方法。虽说不能体验彼时所构建的生活的味道,但已能体会古人所追求的有味道的生活。在中国的《周礼》中,也曾详细记载了周天子所用之“八珍”,使先贤风味跨越千年,以馔后人。中华料理,天下闻名。因地大物博,历史悠久,饮食之丰富变化万千,浩若烟海。一枚新粽,却有南北迥异;半缶老汤,可使古今一味。《礼记》云:“夫礼之初,始诸饮食”,饮食之道乃礼之基本。很多小时候被骂“就知道吃”的人,长大才明白,吃其实是学问,知道如何吃、为什么吃更是大学问。孔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更有不饮盗泉之水以名志的传说,可见中国人对吃,从来不只裹腹而已。许多留传至今的名菜小吃,从东坡肉到葱包烩,从麻婆豆腐到过桥米线,背后无不是唏嘘冷暖的人间词话。
从古至今,无论帝王将相,还是布衣百姓,都是“各有稻粮谋”。纵观人类的发展史,即是一部有关吃的进化史,从吃什么到怎么吃,无不体现出人类智慧的进步与情感的释放。从舌尖上看中国,帮我们追溯先人的智慧,遍尝华夏的风物。从文字到影像是技术的进步,从电视到书籍便是情怀的回味。那些渗透在文字中的力量与想象,恰似大排档独存的锅气,亦如老家里特有的乡情。无论是第一部,还是第二部,都不只是食物的童话,也是做食物的人的颂歌。如同散文般的行云流水,像小说一样的人物群像,截取每个家庭各异的时间故事,却是不同人物共有的情感体验。书中字里行间的点滴,不仅可以让人重温片中许多诱人的画面,更记录下那些或许被你忽略的细节。你可以把它比成凝固的音乐,也可以看作流动的思绪。就像一道俱足“色、香、意、味、形”的菜品,让品尝者体悟一段从舌尖到心尖的心灵旅程。
列宁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而黑格尔则揶揄人类“在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训,便是从来不在历史中吸取教训”。这也难怪,吃过还会想,可能是每个人对美食不改的初衷;记住还会忘,或许让每个人对生活重燃出希望。人生而知味,也因味而知人生,就像印在封底那句片中的解说词:“总有一种味道,在舌尖上提醒着我们———认清明天的去向,不忘昨日的来处。”